四十七、冬宰47(1 / 2)

住在老师家,琬如感到久违的温暖,在这温暖中,严冬不知不觉地来了。天阴沉沉的,没有风,也不是多么冷,屋里已经烧了土暖气,琬如坐在窗前的写字台前,那个带锁的日记本打开着,她凝望着窗外,恰里巴的院墙上落着些麻雀,有的蓬松着带斑点的褐色羽翅,缩着头,一动不动;有的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晾衣的横杆上挂着自己和施老师的衣服,都是师母洗的,不能怪自己懒,是师母太勤快了,每次自己一下班,衣服已经洗好挂在晾衣竿上了。这让琬如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其实金凤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琬如也知道,金凤要她叫师母,并不是为了在她面前充大,没有哪个女人喜欢充大,更何况金凤本来就不大。琬如知道,金凤这是时时在提醒琬如,和施乃安差着辈分儿呢,要守本分。想到这儿,琬如笑了,心想,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瞎扯着呢,骗鬼着呢,古今中外,嫁给老师的多了去了,知道的是名人,那不名的呢,就数不胜数了吧;不把教师当个玩意儿的更多了去的,欺师辱师可劲地糟践老师的更是多了去了;真正尊师的有几个,把老师当父亲敬着养着的,谁听说过?

琬如嘴上叫师母,心里还是把金凤当姐妹的,可是她越来越觉得,金凤是真的把自己当成是女儿了,好像自己是施老师亲生的,金凤是个后妈。

“别想那么多了,还是每天晚上把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屋里再也不能留脏衣服,乖宝贝,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琬如心里想,笑了,天依然阴沉,但琬如的窗前亮堂多了,她在日记本新的一页上写道:

去死吧,乃安!

活着,就总会有些忐忑:

爱,抓不住的,飘忽的线;

爱,抓住了的,更怕他断。

死心塌地,乃安。

死心塌地了,

安与不安,

谁还理他?

……

琬如合上日记本,天上就飘下雪花儿来,很大很大,一朵朵,轻飘飘的,在阴沉灰暗的背景下,格外地洁白明亮。琬如是冰天雪地里出生,冰天雪地里长大的,下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今天这雪下得让她有些激动。

因为爸爸说,下雪就冬宰,冬宰两头牛,都是自家养的,一头老犍牛,一头五岁的空胎奶牛,空胎奶牛给施老师。

琬如起身就往金凤那屋跑,门也忘了敲,一进门,看见施老师和金凤正在沙发上搂着亲嘴,琬如赶紧扭过脸去说:“我没看见,刚从外面进来,屋子太黑,我啥也没看见。”

“什么没看见,我开着灯呢,这么大了,也不知道敲门,太没礼貌。”金凤起身拉琬如坐下,“什么事儿,风风火火的?”金凤问琬如。

琬如说:“你们看窗外,下雪了,看越下越大。”

金凤说:“这孩子,傻了啊,下雪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没见过下雪啊?”

琬如说:“别总说我是孩子好不好,下雪了,就要冬宰了,我爸说要给咱们这边宰一头牛。”

金凤说:“这可使不得,一头牛不是一只羊,很值钱的,你爸刚赔过吴家那么多的钱,牛还是让他卖了吧,种地挣不了多少钱,还要养你,侍弄大牲口不容易。”

“师母,我是不好,做了错事,可你也不能把和牲口放一起说啊,你这是骂我。”琬如还真的哭了,泪流满面的。

金凤愣住了,她看看施乃安,又看着琬如:“还真哭了,你的老师也在听着呢,我啥时候骂你了,我是咋的就骂你了?”

琬如说:“我是给我父母添了太多的麻烦,也给你们添了不少的麻烦,可是你不能说我爸种地挣钱,养我这个大牲口不容易。”

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呆愣着看着这两个女人的施乃安哈哈大笑起来。

金凤也笑起来,琬如说:“你们笑什么?”

施乃安说:“你师母的意思是,你爸养头牛不容易,咱们不能白吃。”

琬如说:“可是她不能把我和大牲口放在一起说。”金凤笑了,“我没有你语文学得好,谁让我不是你老师的学生,没办法,你就将就着听。”

施乃安说:“这本来是个高兴的事,宰了牛,咱们把钱给琬如爸爸就行了。我看咱们也学学农牧民,过个冬宰节,把阿牛叫回来,帮咱们宰牛,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钱夫子,阿牛生,将进酒,杯莫停……”

琬如说:“不用,我爸不缺钱,他种了一百多亩葵花,养了两百多只山羊,他今年把山羊都卖了,他说他太累,忙不过来,他要买几十只绵羊养,夏天可以交给牧民去代牧,山羊不好管,人家不给代牧。不要给他钱,就当我的生活费好了,你们养我比养一个大牲口难多了。刚才怪我听错了,是我太愧疚了,就把好话当成是骂我了,其实我也真该挨骂,只是金凤姐不要骂我,我以后再也不叫你师母了,看都把你叫老了,你才比我大几岁啊,一天就像当妈的一样的爱护我,我该长大了,我得活出个人样儿来,让你们放心,以后我的衣服让我自己洗,房间让我自己收拾,我保证会弄好。”

金凤说:“行啊,你想咋叫就咋叫,太过拘束也不好,好好工作,家务有空就帮我做做,没空儿也别在意。——我说琬如她老师啊,你也别总想着什么将进酒,什么三百杯,想一想,下雪了,你该干啥了?”

施乃安:“下雪了,冬宰,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新疆人就能干这个。”

“生娃,我要怀娃,不许喝酒!你要气死我啊。”金凤瞪着施乃安,脸绯红。

琬如害羞地跑出去。

“这又咋啦?”金凤问。

施乃安说:“这么大的姑娘了,你别整天当她面儿说怀娃,多难为情啊。”

金凤说:“我这还也着急吗?再说也没啥好难为情的,都是因为你中跟前儿。”

施乃安说:“好,以后你们说话我躲开还不行吗。我打电话,叫阿牛来冬宰。从今天起,我只吃肉不喝酒。”

金凤说:“你打电话叫阿牛回来吧,冬宰完,我去县医院好好检查一下,把环取了,说好了,冬宰后就不许你喝酒了。”

琬如从外面进来说:“我没听见,啥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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