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以前和你一样（1 / 1）
李有放下刚拿起的筷子，走到玄关处，用猫眼看了看，看见门外的是张成，就开了门。把张成招呼进门以后，张成盯着鞋柜正欲换鞋，李有已经坐回到了茶几上准备继续吃自热米饭了，瞥了张成一眼说：“别换鞋了，我都扔了。”张成听到以后也就不换鞋了，把手里拎着的刚买的烤鸭和卤煮打开放到李有桌上，说：“吃点新鲜的吧，你都瘦了不少了。”
李有点点头，动起来了筷子。张成又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有啤酒和鸡蛋，啤酒摆满了冰箱每一层，几个鸡蛋零零散散躺在角落里。张成又看了看调料区里大豆油也就只剩了一层底，就把冰箱里剩下的鸡蛋拿了出来，把厨房的门关上，简单又熟练地给李有炒了一盘鸡蛋。
李有看着这茶几上这些熟食和炒鸡蛋，也狼吞虎咽起来。张成在旁边看着李有：“你自己怎么也得好好吃饭啊，老吃些这些速食，对身体不好。”李有嘴里咀嚼着食物，模糊不清回答张成：“嗯嗯，知道了。”张成也没话再说，刚从厨房出来就想喝口水，来到饮水机旁边一看，连水都没有了。张成看着李有吃得尽兴，也就掏出来手机给附近配送饮用水的打了个电话，急需送过来水，电话另一头的商户说太晚了，已经九点了。张成只简单回了一句，一百一桶。电话另一头的商户立刻转换了语气，说稍等就到。李有听到张成打电话，就叮嘱张成再让商户捎包烟上来，张成顿感无语，但也还是依了李有，在电话里又叮嘱捎包好点的烟上来。
等到商户送过水来的时候，还是张成开的门，李有则是先从商户兜里拿出来烟，随便拿起来一个茶几上的打火机，就抽了起来。这是张成认识李有这十年来第二次看见李有抽烟，第一次是和父亲张建把李有从医院接出来那天，李有上到车里就从中控台的烟盒里摸出来一颗，笨笨地点上了火以后呛得直流眼泪。父亲也只是拍了拍李有的肩膀，没有阻拦，反倒是又拿出来一包未拆封的让李有装着。而现在，张成又看到李有抽烟，点了火以后熟练地抽了起来，吸进呼出都不再笨拙，而现在离刚出院那天，也不过一个礼拜。
张成看着李有这样，已经无法想象李有这一礼拜怎么过得了，之前只是知道一直在家，闭门不出，现在看到李有抽烟喝酒样样精通，张成也只是叹了口气。
李有靠着沙发上平躺了起来，把腿翘在了茶几上，眯着眼对张成说：“你可别学我嗷。”张成想起来李有短短时间内经历这么多，也只是叹了口气，神情伤感起来，回答：“好。”
张成把书包挂到了门口衣架上，坐到了李有身边，看着正在吞云吐雾的李有说：“我爹不放心你，这段时间我陪你住吧。”李有也没有显露出明显的情绪，没有抵触也没有同意，没有出声，而是猛吸了一口烟。片刻后，李有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对张成说：“我不想上学了，我想离开这里。”张成听到以后露出了惊愕的神情，本就和自己学习一样好，而且在自己印象里从来没有刻意用过功的李有竟然不想上学，已经刷新他对李有的认知，而后半句想离开这里张成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有，只有沉默。张成沉默良久后，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接通以后响起来一声：“喂，儿子咋地了，小有还好吧？”张成在电话这头没有回答，只是把手机递给了李有，李有接了过来，这是这段时间李有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李有接了电话以后对张建复述说：“叔，我不想上学了，我想离开这里。”声音比刚才显得有气无力。
张建听到李有这么说，在电话另一头正在开会的会议室里走到自己办公室，关上了门，语气严肃对李有说：“这段时间不好受我知道，你多难受我也知道，你有这种想法我也理解，因为我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有过。可你是个聪明孩子，打小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知道你说出这句话失眠了几夜，也知道这是你想了很久以后才下的决定。”李有在电话这头也没有再处声，而是听着张建继续说。张建又继续开了口：“我和你爹关系很好，他还在的时候就常常叮嘱我好好照顾你，但是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之前，都一定要想好后果和以后的可能，我尊重你的选择，但也愿意为你提供兜底的条件，你出去看看也好，但要准备好。”李有听到张建这句话以后，神情坚毅了起来，对张建说：“谢谢你，叔。”张建听到以后说：“咱们爷俩没什么谢不谢的，回头你准备好以后给我打电话，咱们爷俩好好吃顿饭，我不会阻拦你，毕竟我以前和你一样。”随后李有说：“好的，叔。”随后李有挂断了电话。张成特意给李有电话之前就开了声音外放，听到自己父亲没有不劝李有继续读书，反倒还变相支持李有，感觉自己十几年来，并不了解李有和自己父亲。
张成久久不能平复下来，是啊，自己好像真的不是很了解李有，哪怕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干什么都如影随形，但认真回想起来，会发现李有比自己更看的开，学习时轻轻松松就能和自己彻夜苦读后的成绩追平，还很幽默对身边事物都表现得漫不经心。最重要的是李有一夜之间失去至亲后，没有歇斯底里流泪大闹，而是宛如平常一样把至亲的生活痕迹从家里抹去，只留下一张全家福。张成已经不能再细想，也不敢再细想，他才明白，自己好像并不懂李有的内心，他一直把李有当成亲密朋友，但却从来没有细推敲过李有的内心世界，这是自己作为朋友的不称职，自己总想着能帮李有，但却忽视了李有到底需不需要自己帮助。
张成不再敢细想，只是抬头看了李有，从僵硬的嘴角里挤出来一个问题：“那你不学习以后去干嘛啊？”李有好像是早就料到张成会这么问，语气轻松起来，说：“去打场游戏比赛，站在赛场上，然后就在学校外的世界里长长见识。”张成本就惊愕于李有的不上学想法，觉得李有只是心血来潮，逃避回忆，却没想到李有是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且很坚定，张成更是无话可说，他甚至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和李有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有提到自己站在赛场上的时候，眼睛里透出一种光，这种光张成在看过的小说里提到过，好像是追梦。张成才明白，李有这一刻已经走出来了失去至亲的痛苦，又或者是借用打比赛一事转移自己注意力，但是无论如何，这两种可能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这十年和李有的经历来说，他知道，李有想做的事情一定都能做成。
李有拍了拍张成肩膀说：“张大班长你回去吧，可能是最后一声张大班长了，我现在能让自己过得好了，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张成也明白，自己和李有哪怕同吃同睡，也不会再影响李有的决定了，也不会真正明白李有的内心。于是站起来拿起书包背在肩上，走出了门。
而李有没有送张成，只是让张成到家以后发个消息。当张成把门关上时，李有走到卧室，开了灯，看着床头的全家福，跪倒在全家福前，望着照片里全家人幸福的笑脸，两行覆盖眼神已久的浊泪流了下来，而李有没有抽噎，只是重重地在全家福全面磕了三个头。他想，虽然父亲母亲爷爷奶奶一直叮嘱自己好好学习，但对自己的选择从来不会反对，这次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也不会反对吧。
随后李有站起身来，眼睛里的泪光成了自己态度的滤镜。
张成家和李有家都在一个小区，不过只隔着几栋楼而已，张成到家开了门，和李有回了个消息，自己母亲陈姗正在给自己应酬的父亲煮面，陈姗看到张成回来，问:“不是让你去照顾一下小有吗，怎么回来了？”而张成听到母亲这个问题后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想回答，只是把书包摔在沙发上，扑向了自己卧室的床上，衣服都没脱，锁上了门，沉沉睡了过去。
而张成睡去的五分钟后，父亲张建回了家，给自己老婆一个吻后，吃起来了陈姗刚出锅的面，听陈姗说张成回来以后不说话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了，张建也就是挥挥手，吞咽声伴随着讲话声：“没事，让小成睡去吧。”
而后张建吃完饭刷了碗，陈姗在放洗澡水，夫妻两个洗漱完毕后也睡了觉。
这一夜，如影随形的两个人，各自都成了一株正欲生长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