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杀死现在的人（1 / 2）

西西弗斯杀死了现在。

西西弗斯的愤怒从来就没有消退过，因为西西弗斯认为自己行的是正义。所以每当巨石又一次从山顶上滚落，他的怒火就又要向上一分。但是，这种怒火在日复一日的重复中变得那么可笑，一开始，除了愤怒，他再也想不起什么；后来，他想起了在自己受审时漂浮在空中的灰尘，想起了用手划过马鬃的触感，想起了那个下午，父亲第一次告诉他，他的名字是西西弗斯。

他累了，以至于愤怒都点燃不了他的情绪，愤怒到最后是一种麻木，烈焰灼烧透了他的心脏，以至于灰烬中长出了逃离的嫩芽。

他没有想过自己会认输，因为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一天会被无限的重复，以至于他看不见了希望。

但是该如何逃走？诸神诅咒他在现在永远的经受折磨。想要逃走，就只能逃离现在。现在怎么可能逃脱？对于此在而言，现在是他的唯一存在形式，过去已然离去，未来将至未至，现在，才是我们所有把握到的事物，思绪就像水一样，从时间中流过。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现在这个概念的统帅之下。过去是思绪的反省，未来是思绪的谋划。

但是，如果时间不是连续的呢？西西弗斯的心又一次被点燃了，芝诺的乌龟又一次追上了他。时间作为一种直观形式，以自然的连续被认识，但是我们从来都没有认识到，时间是什么，西西弗斯敏锐的捕捉到了可能，那种永远的逃离现在的可能。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西西弗斯永远逃脱了他的惩罚。终于，在他第114810次将巨石推上了山巅的时候，巨石从他的身上穿过，径直的向山下坠去。他被展开在了物质界之中，在他眼前，是他将要做的事情，在他身后，是他已经做过的事情；现在，他杀死了现在，成为了躲藏在时间缝隙中的人。

但是，他再也逃不过命运的束缚，因为他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路德维希迷迷茫茫的听完了这段故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问过了这个问题，但是从萨奇教授的回应之中，他猜到了自己似乎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嘛？真是个蠢货。”路德维希看见了自己脸上的手杖，下一刻，他就感到了疼痛，间隔起来的疼痛在先是一阵一阵的传来，随后像浪潮一样一阵一阵的涌来，破碎的光影终于在疼痛的促使之下渐渐的融为了一体，“你这种臭鱼烂虾也可以做讲师嘛？我们学校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啊？”路德维希揉着自己的腰，眼前的圆盘终于停止了跳跃，慢慢的以一个诡异的弧线从上飞到下往复，“我这是怎么了？”

“因为西西弗斯认为时间不是连续的，”萨奇教授裹了裹衣服，“人们只知道西西弗斯被处以了永恒的监禁，但是谁也不知道他逃进了时间的间隔之中，杀死了时间。”

“所以说，我们之前处于时间的缝隙中嘛？”路德维希看着四周昏暗的光线映照着交错的黑白，“那我是怎么恢复正常的？”

“你没有恢复正常，很简单的事，因为我们意识不到这种缝隙的存在，”萨奇教授耸肩，“人的意识包括历史，是不可能被分割的，我们对于时间的认识形式只有可能是连续的，你依然处在刚刚那个状态，只不过你的锚和我的锚都很特殊，都是利用意识锚定自身的位置，所以可以把时间拟制成连续的。”

“如果我没有理解你的意思会阻碍我们的行动吗？”

“...不会。”萨奇教授突然有些头疼，“你的老师是谁？阿德勒？”

“谢林。”

“没听说过，是喊了个种地的来教书吗？”萨奇教授摇了摇头，“你觉得西西弗斯最后逃出去了吗？”

“哈？”路德维希此时还是有点晕，他在思考自己会不会在这里被饿死的时候被这个问题带回了现实，“没有吧。”

“你说的对，”萨奇教授盯着天空飞舞的圆盘，“因为当你藏入时间的时候，你的未来就被杀死了。”

因为缝隙一定要有两头，缝隙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换言之，也可以被理解成从未被把握住的现在，只有一个确定无疑的未来，才能构建出一条缝隙。

路德维希自然没有理解这点，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跟着萨奇教授的脚步慢慢了靠近那个石盘。

“看看这个吧，”萨奇教授底下了头，搅动着身旁的灵性，在动念之间，就从虚空中扯出了一条路，这条路的尽头就在石盘上，随着石盘的移动而流变，路上甚至依稀看得到几个人影，“你看见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到，”路德维希开启了灵视，“真的，你说上面有什么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