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水稻田(第九章)8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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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高原,夏季高温多雨,还雨热同期。水田里的水稻疯狂、野蛮地生长,蹭蹭长了好高,很快把大湾河沿岸染成青绿色。

有关小白的纷争,还在继续,随着时间的推移即将进入白热化阶段。事实上,小白选择哪家,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在农村,有些人明知道要输掉结果,还是会厚着脸皮撑到最后。也许,小国有小国的尊严穷人有穷人的骨气。

小白到张家沟起先这半年混迹在三户人家之间。它在张秋水家吃,在张秋水家睡,给张秋水家看门护院,跟桂芬上坡,或到田间地头。小白认准张秋水家。如果这样,不会有暗地较劲,问题在于小白还要其他两家人那里捞点零食。这就给他们提供理由说自己天天都有喂养小白,还说得理直气壮。

张秋水跟桂芬听到类似的消息,往往闷住不出声,不闻不问像是在隐忍,又或者心里有底。张童书常年不在家,住在的学校的时间占多数,他对小白这些琐屑的,难登大雅之堂的事情,没关注不是很熟。这天傍晚,他接到电话说毛爷爷死了。从这点来看,小白跟他们已没有任何悬念。

此刻,张童书在意不是小白的归属,而是在想毛爷爷的死。他在想毛爷爷的死给他带来的人生思索。今天星期五,清水县城里的同学基本回家,他忙碌整天整周得休息。此刻,晚风阵阵,香樟树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根据他妈的描述,这样的画面浮进脑海:太阳炙烤着云贵高原,山野都是白花花的太阳光。大湾河沿岸山坡上不耐旱的水稻田露出稀泥,残存着坑坑洼洼的小水潭,水潭里住着蚂蟥、小蝌蚪。老农眼看着稻田干裂,心里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直跺脚谩骂该死的老天爷。

张家沟斜前方半山腰上,自家的水稻田跟前,毛爷爷看着干涸,早早露出稀泥的水稻田,鱼儿的活动范围跟着萎缩……他的心像是被太阳炙烤着那样难受,尤其是听到山间聒噪的虫鸣,内心更是有种说不出的苦闷。他沿着水沟,走到水源。他苍老得像枯树枝的手,刨开水源。他发现水源已经没水,只剩下细线一样的小水流。沿着水渠,丝丝缕缕般的水没流多远,很快浸到地里头。整个下午,他都在忙碌,忙着把山间的溪水从更远的地方引流到这块水田。

这块水稻田有四亩多大,这里面养着四五百尾鲤鱼!他可不想忙碌大半年的心血,给老天爷糟践。种地五十多年,这种光景实在不多。他回家把藏在楼板上的水管取出来,扛到水稻田附近从远处的水源通过水管把水引到稻田里。两根筷子大的细流源源不断地给水稻输液,解了这块水稻田的燃眉之急。

鱼儿欢快地摆出水花,清风吹着斜斜站在水稻田里的稻草人。有四个稻草人像兵马俑守卫着水稻田,守护着水稻田里的鲤鱼。通常情况,稻田里的水越是混浊,鲤鱼越欢。鲤鱼喝着清冽的水,吃着肥沃的虫。每逢稻花开放,它们跃龙门般吞云吐雾,因而有个优雅的名字——稻花鱼。生养在这种地方鲤鱼,味道自然鲜美许多,惹得城里人心生艳慕,纷纷出城来吃稻花鱼。

此刻,毛爷爷坐在浅浅的水渠旁边,清水流进水稻田,唱出哗啦啦的乐音,鲤鱼充满欢乐的摆水声,使他像是在聆听美妙的音乐。两个月没有下雨,土地焦渴,有些水田干裂,像农民开裂的嘴唇。毛爷爷坐在路上,干燥温暖的风吹拂着他。暗红色的蜻蜓、蓝紫色的蜻蜓、金黄色的蜻蜓、蛇绿色的蜻蜓……各种各样的蜻蜓在水稻田上空来来回回的飞。这样的场景,毛爷爷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经历过了。对他来说,这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没有新鲜与奇怪的地方。

太阳挂在高空,晒得他头晕目眩,但他强撑着身体从地上起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有种声音在呼唤着他让回家。回到家,他浑身发热,流出太多汗水,山风从衣缝吹进全身有些凉爽。毛爷爷还以为他的身体跟年轻时同样硬朗,扑通就可以跳进大湾河深处,没准可以抓鲤鱼上来。拐枣树跟前,鸡冠花附近有个水龙头,毛爷爷用水龙头里的冷水冲凉搓澡。合该他命数已尽,此处该死。一阵抽搐,昏死在地。附近,从水龙头冒出来的水哗啦啦流。

厨房,灶头跟前,毛婆婆听到响声,丢掉手里的引火柴,出门来看。“哎呀,俺老头子啊,你可别丢下我哇!”毛婆婆矮小,搬不动山爷爷,她小跑到兄弟家喊人……这个还差几个月要办七十大寿的老头子,一命呜呼见了阎王爷,再也醒不过来。毛婆婆的两个儿子四个女儿前面商量着筹办寿宴,如今突遇变故,改办葬礼。张家沟这个老汉,一辈子争来争去,处处抢人风头,靠着父辈积累跟勤奋劳作,给两个儿子留下大片山林土地。如今,死了,没见得有多风光。朋友啊朋友,千百年来,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没有谁可以逃脱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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