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别离(2 / 2)

二人转头吃了个饱,羊群赶了出来,咩咩直叫,好似一块白色的帐幔在小青儿的拉扯下向远方飘了过去,渐渐的,家家户户的“帐幔”也飘出了羊圈,又在远处汇集而变成了更大的“帐幔”。

姜小槐也不再耽搁,挎上弯刀,又拿起镰刀,把水囊灌满了清水背在身后,骑上他最喜爱的白马也向草场而去。

正是牧草肥美的时候,挥舞的镰刀,滴答的汗水混着青草的香味,一排排割倒的牧草排成了几条长长的草龙,等秋风一吹,几天也就晾干了,到时候打成捆,赶着牛车拉回家里,便成了牛羊冬季的口粮。

老人骑着一匹小矮马打此路过,丢下一大块煮熟的牛肉在割倒的青草上,就要离开。

“阿爷,你说我长大了会不会也被送去赢州?”姜小槐轻轻问了一句。

赢州,赢国的都城,一个兵强马壮,刀枪精良,弓弩锋利的地方,也是他们姜族人最后的归宿,或是去当一辈子奴隶,或是被当牲口一样宰杀了祭天,然后又被分食吃掉,遗骸丢弃了荒野!

“或许会吧!”这显然是老头这一辈子回答最多的问题,可他这一辈子也没有想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给他的牧民们。

“我不想!”姜小槐闷闷回了一声。

“哦!”老头儿回转马身,打量着这个健壮的跟牛犊子一样的少年,呵呵一笑道:“你也不小了,十四了吧,赶紧找个女子生娃娃,多生几个,才是最重要的!”

“我…”,姜喜爱槐没想到老头竟然把话扯到他的婚事上,不由红了脸。

“草原的汉子都是雄鹰,羞红脸的只有羊羔子!”老头儿哈哈一笑,打马向前,嘴里还是飘出一句话来:“要么你成了草原的王,要么你就成了大地的神,这样才能拯救我们姜族的命运!”

老头儿走远了,可这句话还在姜小槐耳边不停回响:“要么成王,要么成神!”

他偷偷将这句话埋在心里,宛如埋下了一颗种子,只等着春雨春风的滋润就会发芽!

只是此时正是秋初,还要熬过一个寒冬才能等到春天!

草原的冬天特别的冷,寒风裹挟着冰雪在草原上肆虐,一眼白茫茫看不到边际,牛羊都肿成了大棉花球,帐篷就像带着白帽子的大蘑菇,一朵一朵绽开在草原上。

姜小槐抱着刚刚产下的羊崽子回了温暖的帐篷,小青儿将柔软洁白的羊毛毯子铺在地上,姜小槐放下羊羔子,拍打着身上冻成冰茬的积雪,搓着脸蛋子说道:“青儿,这大雪天的羊羔子怕是不好活,你可得好好伺弄了!赶明儿开春,草原来了货郎,我好多换些布料,好给你做件新袍子!”

小青儿咯咯笑着,取来温好的羊奶给羊羔灌着,说道:“哥哥还是多养些牛羊才是正理儿,阿爷说了赶春儿就给你说个婆娘,他都给你看好了,四婶子家的花儿就不错!要一百头羊、十头牛、十匹马的彩礼呢!”

“别瞎说!”姜小槐瞪了她一眼。

“好好过日子生几个娃娃,不比什么都强?”小青儿笑得更加厉害,羊奶差点呛到羊羔子。

“哥哥想带着你离开这里!”姜小槐小声道。

立时帐篷里静了下来,兄妹俩各自埋着头做自己的事情,好半晌无言。

“咱们能去哪里?”小青儿打破了沉寂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离开这里我们才没有性命之忧,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倒不如出去闯一闯,挑担子卖煤卖碳,凭着这把子力气哥还养活不了你?”姜小槐心中也没什么想法,简单说道。

“先不说出去,就是没有路引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倒不如安稳的在这里等着上天的安排吧,活一天算一天吧!”小青儿无奈道。

“这种煎熬我是不想再忍下去了,你我打小便没了阿爹阿娘,你不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生是死?难道以后我们的孩子也是如此吗?”姜小槐反问道。

小青儿捂着脸开始抽泣,那时候她才四岁,父母便被抓走了,到现在她都想不起父母的模样来,这样的孩子在村子里一抓一大把,都是靠着邻里邻居送来的百家饭、穿着百家衣才能长大,然后牧马放羊,娶妻生子,然后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清晨、中午、晚上被人带走,就再也不见了。

姜小槐见妹子伤心,便闭了嘴巴不再说话,打开炉盖子又添了几块牛粪,用炉勾捅了捅,火势又旺了几分,那把烧水的铜壶也开始喷着热气鸣叫起来,毡包内一片水汽弥漫。

初春的阳光并未带来货郎,而是带来了一队赢州的军兵,虽然他们只有五十多人,但面对着姜族这个小小的部族分支一千余男女老少却很是傲慢与不屑,因为他们手里的百炼钢刀比牧民的棍棒要锋利,他们的弓弩百步内就能穿透牧民的身体,还有那从头到脚的盔甲也是牧民们不能击穿的。

明晃晃的刀片子在姜族子民的脸上一一拍打而过,他们好像在挑选牲口一样,看看你的牙齿,再捏捏你的胳膊,踢一踢你的腿,然后把选中的强壮男人拉去了一边。

这些牧民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服帖与温顺好像是数万年来刻在他们骨子里的那样,任凭这些军兵的侮辱,无论他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他们也不会反抗。

女人的惨叫,孩子的嚎哭,人们的沉默,更是让这些军士肆无忌惮,他们踢翻了盛放羊奶的木桶,推倒了晾晒衣服的架子,还叫牧民们宰羊杀牛给他们煮了吃,他们喝着马奶酒,欣赏着姑娘们别扭的舞姿哈哈大笑,仿佛他们才是这片草原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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