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疼痛与清醒(2 / 2)

胸中怀着屈辱,口含苦涩,不发一言,湿着眼眶紧紧跟在唐轶身后。

唐轶默默叹息,目睹过这些的他,终于静下心来思考,想通了一些事情。

有了前车之鉴,他不相信王小枝是为了活命而告密,可以说,在此之前,敌人在找他,说明要用到他,告密后他活命的概率都要比王小枝大很多。

至于为什么王小枝会选在这么个大家看来错误的时间节点告密,唐轶往好的方向猜想,或许是不想给自己开脱,即便千夫所指,也不想让自己纯洁的道德添上无耻的前缀。

在这个年纪的少年,需要为自己的坚持和观念不被理解而受到指责和唾骂,这是成长所需要承受的阵痛。

相反,年少时没有经历过这些的人必然会成为不健全的,麻木的机器。

唐轶想的通透,可也不怜悯王小枝,他本不必离开人群的。

有人将他告发,虽是偶然,是偶然中的必然情况,最终总要为了大局供出他,当死亡的威胁降临到自己身上时,没人会管其他人的死活。

若想结束此间事,不论是谁都清楚举报是损失最小的方式,即便不是最好的……或许确实是最好的。

就算不是王小枝,还会有另一个王大树,王二枝出来扛着这件事。

唐轶心里惶恐,他猜想自己的下场,想着想着,越发焦虑,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头中风风火火,又像打开了水龙头阀门一般,陌生的画面一张又一张地掠过。

身体再次出现的异常使他头晕目眩,头皮刺挠。

不过,他不打算再一次听之任之,双目轻轻合上,这一次他想将这些画面看真切。

正当他完全合拢的时候,这些画面却一个也看不见了,头痛症状也完全消失了,就像没有发生过。

就像跟游击队作战,正要跟它拉开架势碰一碰,它就远遁得无影无踪了。

唐轶没有太放在心上,伸手进自己的口袋,摸到了质地特殊的五十元哈维币的纸钞,狠狠的捏了一把,算是安了心,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跟上少尉的脚步。

众人目送两人,每个人的心情不尽相同,大概的方向都是这件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马扎里少尉带走了看守的士兵,金属闸门依旧悬在空中,一点要合上的意思都没有,他们随时都可以离开。

但是唐轶他们两人命运的齿轮,这才刚刚啮合上,拖带着笨重腐朽的身体,徐徐地开始转动……

跟着少尉走上通往地窖出口的阶梯,谁也没法预料洒进那道月光的地方等着他的是不是地狱。

从洞口走了出来,夜晚微凉空气迎面扑来,眼前豁然开朗。

耳边传来喝酒划拳的喧闹,城郊的野兽肉被烤得表皮黄金酥脆,放在烤架上呲呲冒油。

有人推杯换盏,夸夸其谈,有人聚在一堆,娓娓诉说奇闻怪谈,也有人大打出手,痛快碰撞。

广场中央升起篝火,士兵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包围着,在不远处堆放着本该陈酿在学院地窖的美酒和新鲜食材。

火光映在小伙子们的侧脸上,稚嫩的,成熟的,白净的,粗犷的脸上充斥轻松与喜悦。

长相靓丽的女士兵,被男兵们起哄着走向中央,为他们献上一曲婀娜多姿的舞蹈。

唐轶和王小枝眼中露出艳羡,这些本应该是他们现在享受的,结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替他们享受。

广场上人影穿梭,毫无规则地,畅快庆祝。

人缝中影影绰绰,光线忽闪忽暗,一队魔法兵醉醺醺地从唐轶他们这里穿过,洪流一样地将两人裹挟在其中。

人潮过后,唐轶惊讶地发现手上多出一柄红宝石镶嵌,用黑钢雕刻的神秘藤草花纹银白色直膛左轮枪,枪型对应民间M625式手枪。

他回顾那队人,没有人展现出丝毫异常,又回神过来品鉴这把枪。

魔导枪G7-巨人之颚,四星,猎龙枪,建议售价:829万联邦金币。

汇率:1(联邦金币)≈8(哈维币)

通过摩挲枪的外壳,感受纹路之中龙皮的沧桑质感,反复确定是它后,唐轶的手不自觉地发颤打抖,心中的兴奋井喷式涌出。

一把六千多万级别的便携武器。

唐轶对魔导器涉猎甚广,对一柄柄叫得上名字的魔导器如数家珍,这些精美又昂贵的家伙们真叫人难耐,他自觉地藏在怀中。

这不是属于柯莱米的东西,猎龙武器是联邦禁销品,寻常黑市都找不到。

巨人之颚,依据他粗浅的推理,这很有可能是今天白天那个巨人托人送给自己的,这个系列的武器被巨人持有。

这款枪是罕见可以储备六颗子弹的魔导枪,蜂巢弹匣中有一个子弹槽被填上,这是可以杀死一名强大魔法师的机会。

唐轶藏匿金属光泽,他会观察,在谁的脑门种上子弹可以拉满它的价值。

意志不坚者,扣不动扳机。

……

一名偏分烫卷的中年男子被绑在空旷的教室中央,脸上血泞泞的伤口结痂,看得出来被折磨得很痛苦,早已没有了当日的精气神。

兰多夫教授被捆在一把椅子上,萎靡不振,光是睁开眼睛就要耗光全身的力气,身前立着一名身着束身戎装的金发女子,长发及腰,如一道秀丽的河湾曲折蜿蜒。

“按道理说,以你掌握的知识,可以造就出很多顶级的混血怪物,你不跟我们走,我们应该除掉你。”金发女子拢拢头发,笑道。

“可是大山城主没有下必杀令,那么你的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

兰多夫教授抬了抬眼皮,有气无力道:“哈……要不要杀都随你高兴……不过我得强调一下,那些不会是混血怪物,而会是我得意的学生。”

“今天,他们会一生牢记,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柯莱米恐惧的大人物。”

啪!

金发女子一记响亮的耳光贴着他的耳根飞过来,他的脑袋像木偶一样摆动,脸上留下一道道浅红的血印子。

“没让你开口。”金发女子冷淡道。

“噗!咳咳……”

兰多夫用尽浑身力气吐出一口混有血丝的唾沫,狂咳不止。

“我很乐意有一天能见到这一幕,在此之前,大山城主交代了,唐轶这个学生你不能教。”她轻松地笑了笑。

“当然,我不相信你们这些好为人师的混蛋见到这类珍贵的混血种能克制住自己多管闲事的想法。”

金发女转过身来,背向兰多夫,对着空气不痛不痒地说,从身后的魔法兵手上接过来一个映着月牙熠熠发光的银箱子。

“今晚的月牙告诉我他已经来了,还拿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

金发女简单交代过魔法兵看管兰多夫,自己提着箱子离开这所教室,将不知在何时不省人事的血统觉醒专家扔在身后。

在一只脚跨出门槛的一刻,腰间口袋中的通讯机响起了一段常人难以欣赏的怪诞音乐,屏幕上显出了“马扎里”三字,她按下了接通的按钮。

“莫丝琳中将,我……”

“带上天台,我在路上。”没等他说完,莫丝琳抢先吩咐。

“收到。还有一件事。”马扎里补充。

“别卖关子。”

“是,那个告密者在我看来有点意思。”马扎里谨慎道。

“你想养宠物了?”莫丝琳面无表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与平常人相异,而且看上去他已经没办法正常上学了。”马扎里解释。

“我警告你,别轻易动招募的心思,你那里发生过什么月牙已经告诉我,人性的变奏者我们控制不了,他会带来麻烦,不是你粗浅理解中的‘同类人’,相信我,城郊的野兽会比你更喜欢他。”

说完,莫丝琳挂断通讯。

“……明白。”马扎里恭谨地应答,对方已经听不见了。

晚间的云不带漂亮的色彩,也能将世人的注意力从月转移到它身上,它遮住了那一轮下弦月一缕缕裹着嗖嗖凉意的清风从唐轶的领子里钻进去,他皮肤上直冒鸡皮疙瘩。

马扎里少尉早已将他的双手捆在自己身前,厚重的麻绳一圈又一圈地缠着,两只手腕的骨骼隔着皮肤紧密地碰在一起,向彼此输出疼痛。

马扎里这不算虐待,即使没有从唐轶身上感受到丝毫的威胁,不过将他的双手捆住看上去总会安心一些。

“我说,听着,我不知道那个告密者是你什么人,不过我们已经打算把他丢到城郊喂野兽了,或许明天天一亮,你们就会连他的尸体都看不到,相信你也恨他吧,怎么样,我们帮你除掉他你很高兴吧?”

莫丝琳还没有到,马扎里不甘心只上天台吹冷风,想找点话跟身边这唯一的活人说说。

马扎里并没有堵住唐轶的嘴,希望他能给出点反应,没想到对方的注意力一直盯着他身后的那片空气,一点也没有搭理他的想法。

表面上是这样的,可实际,唐轶的注意力全都在马扎里的嘴上,他有点在意王小枝的下场。

在进入教学楼时,马扎里打了个电话,后来就叫人将王小枝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不过现在听到这话,唐轶也大致心里有了底,至于信还是不信,如果相信了,那要不要救,什么时候去救,现在都还没有定论,因为现在他更急需思考怎样脱困。

心中暗叹,果不其然,城郊是能活人的地方吗?

“你们那里没有电视可以看吗?不然为什么沉醉于从遭遇困难的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中寻求乐趣,对付你们这种愚弄人性的家伙,就是没有人性。别白费功夫了,那就是我一个没认识多久的同班同学罢了,碰巧记得我的名字,没多少交情,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没差。”唐轶冷漠道。

他面无表情,伪装成一个冷血动物,他的表情现在比冰川还冷……这个比喻不够充分,他的表情现在甚至比冰淇淋还冷。

马扎里像是心中充满质疑和好奇,将自己的脸贴在唐轶的脸上,两人脸上的颧骨、鼻梁、眉骨干生生地硌着彼此,深邃的大眼睛始终聚焦在某一个点上,观察他的破绽,这场面诡异极了。

唐轶现在有一万个别扭说不出口,想来想去才艰难地从扭曲不受控制的面部肌肉中堆出含糊不清的“神经病”三个字。

这样做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微表情,也许他是这样想的,柯莱米的某本恋爱手册上确实撰述了类似的心理技巧。

不拘泥于形式的人是自由的,他病急乱投医了。

在受这屈辱的“刑罚”的同时,唐轶从正好错开的一只眼中获得视野,不远处的矮墙上站着一位头戴帽檐宽三倍头围巫师帽,脑后扎着一大束垂到后膝盖的麻花辫的长腿女巫提着一把飞行扫帚,面无表情地打量自己。

与此同时,马扎里也从自己的视野里发现,那位金发中将正一脸冷峻地站在楼道里欣赏自己的行为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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