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退路22(1 / 2)

抓一把泥土,捏两个泥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将咱俩一起打破,用水调和,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我一直以为沈从文先生不够浪漫,但这并不影响我喜欢沈从文先生的这段情话。我一直以为婚姻是两个人结为一体,就像将泥人打破后用水调和,会变成一滩泥,即使再捏两个泥人,那也只能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中有你,以我为主,我的一部分是你;你中有我,以你为主,你的一部分是我。既然已经用水调和搅拌,又怎会分得清你和我,又怎能区分是以你为主还是以我为主,所以结果只能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没有区别,难以分清。

但当我回到省城,回到这个如洞房一样装饰的房间时,我才发现我自己有些像皮埃尔-约瑟夫·普鲁东和霍华德·津恩,也像托马斯·莫尔和罗伯特·欧文。我的所谓的沈从文先生不够浪漫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想法,难道不是无政府的虚无和乌托邦社会主义的空想一样吗?

人不是泥人,人是单独的个体,人不能打破后用水调和,所谓的泥人打破不过只是一种比喻。而沈从文先生的比喻是恰到好处的,因为你不可能是我,我也不可能是你。无论从心理还是身体,都不可能做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情况,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况却是可以做到的。

或许只有我心里的她,才能真正与我融为一体,所有思维,所有念想,都出自一个人,但那只是虚拟的。所谓爱屋及乌,我并没有觉得她不是理想的伴侣,但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异的,在我和她结合之后,在我对自己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理想婚姻有了现实的认识后,这种差异开始出现。

我躺在床上,床铺柔软,有新铺盖的味道,也有她的味道。我有些倦意,却睡不着,看着房间的装饰,我再次放空了自己。房间是回家举行婚礼仪式前,母亲和她一同布置的,双喜大字,彩色气球,红色福节,床头还有一张巨大的照片,我和她的照片。这里确实很像新婚新房,却不是新婚洞房,我和她的新婚洞房在家乡。这里虽然也新婚洞房的装饰,也有新婚洞房的元素,但没有洞房的热闹。

我终于得到了她,我终于娶到了他,这是我多年的心愿,也是我多年的梦,如今梦已成真,无论是法律上,还是仪式上,她都已经是我之妻,我也已是她之夫。我在回想,也是回忆,这个梦,这个心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与她初识的客车之上,还是从身份证上获悉姓名地址之时?我曾经没有答案,现在却有了,是那个学校医务室的夜晚,我睁开眼睛看见她之后,这个梦和心愿就已经生根,再也无法去除。

昔年光武于长安之时曾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这是光武的梦,在长安太学修身时所立下的心愿。虽然世事波折,结合于伯升所害之际,新婚数月便即分离,后光武再娶郭氏并立郭氏为后,而终为光烈皇后。这份姻缘,令人羡慕,这份情谊,令人追思。

光武在太学之时有此感慨,我在大学之时生此心愿,最终都得偿所愿,但我认为自己比光武更幸运,也更真实。光武只是得偿所愿,我却是失而复得,自然是更加幸运。《后汉书》记载:初,光武适新野,闻后美,心悦之。光武单凭一“闻”字,便即心悦,而我却是相识相知之后,才有的这个梦和心愿,所以我更真实。

房门推开,她走了进来,她似乎也有些疲倦,欢喜幸福的疲倦。我看着她,不自主的笑起来,她见我笑,也疑惑的看着我,并且问我为什么笑。我对她说,客车之上初识的时候,我看她的时候,兴奋好奇,却又腼腆小心,现在好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看了。她也笑了,只是除了欢喜之外,还有些戏谑,不屑一顾,似乎是笑我,就像听见孩童幼稚之语。

笑过之后,她提醒我,别把床上的字压坏了。我这才发现,被子上面,还铺着一个囍字,一个最大的囍字。我确实把这个字压皱了,只能坐在床沿,把字再次铺平。只是我发现,这个字有些奇怪,因为字体边幅裁剪的痕迹并不光滑,不像是买的。

我问她这个字是不是她剪的,她说不是,她不会剪,这是母亲剪的,一张红纸就剪了这一个字。母亲为何要这样做,我已经知道了,她也一定知道了。我笑着说好大的面子,她更加疑惑了,问我是什么意思。俗话说一张纸上画一个鼻子,是好大的面子,一张纸上只写一个字,面子自然更大。

她有些疲倦,说我今天好像很兴奋,我回答这几天我都很高兴,反问她难道不高兴吗?她叹了口气,微笑的说高兴,但是很累。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冷,毕竟现在的天气也有些冷。我问她这个字铺在床上,晚上怎么睡,她似乎不想理我,甩开我的手,做到了桌子前,并且还说让我自己看着办。

她确实是累了,坐在桌子前,慢慢解下了项链,再想抬手去摘耳环,只是方才抬起,又缓缓放下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我缓缓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把她搂在怀里,想用我手掌的温度,给她的手一些温暖。我把头轻轻放在她的肩头,用我粗糙的脸紧贴着她的脖颈,说事情已经基本完成了,可以好好休息了。她叹了一口气,说以往见别人结婚并不觉得有什么,到自己了才知道很累。

我把她搂得更紧了,有些宽慰的说,虽然累,但是值得。她同意我的话,并且说今晚不想洗澡了,就这样睡了,明天再说。我说好,然后松开她的手,想帮她摘下耳环。我并没有这样的经验,我的手也很粗糙,我很小心,我怕手稍微重一点,她的耳朵会疼。虽然她并没有任何反应,但是耳环从她的耳垂中脱落时,我感觉就像一根深深扎进肉里的刺生生的被拔出。

我问她疼不疼,我担心她会感觉到疼,她说不疼之后,我才稍稍安心。我再问她以前打耳洞的时候疼不疼,她却说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疼,后面伤口痊愈,也就不疼了。我没有这样的经验,虽然男生也有打耳洞的,但我没有,我问她为了美而选择疼痛,值不值得。她却说结婚很辛苦,但是我刚才却说值得,这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这时母亲在客厅叫我,说是煮了一些热茶。这次回来,母亲和父亲也都一起来了,很多同事朋友都没能去参加婚礼,今天回来就是再请他们吃一顿饭,毕竟随了份子,父亲母亲一同前来,才算尊重。她坐在椅子上,我搂着她,就像是把她抱起来一样,我和她走了出去。

茶是红糖姜茶,母亲说这两天比较累,天气又冷,喝一些不仅能驱寒预防感冒,还能解乏。母亲说的果然没有错,她喝了一大口之后,脸色更加红润了。父亲说家里还有事,店也已经好几天没有开门了,明天便要回去了。我本想劝父亲多住几天,就当是休息,但父亲拒绝了。我其实是知道父亲会拒绝的,只是仍旧想劝一劝。

角落里还堆着几个袋子,有花生瓜子,有水果坚果,也有糖果点心,都是为婚礼准备的。父亲做事就是这样,说这些打发时间的东西,肯定要多准备一些,宁愿剩下,也不能不够。所以才会剩下,我看着有些为难,所以问母亲该怎么处理。母亲说这是我和她的任务,留着慢慢吃,只要扎紧口袋不让回潮就好了。

父亲却说这些都是小事,还有大事让我记得,说着便去翻弄背包。我并不知道父亲说的大事是什么,我很好奇,但父亲却从包里拿出了礼薄。礼薄是大事吗?父亲说礼薄是大事,家里的我和她不用管,但是我和她的同学、同事以及朋友随的礼,一定要记得。说罢父亲便翻开了礼薄,我和她的亲朋随的礼,都单独记录到了一起,这一定是父亲特意嘱托记礼官故意为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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