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夜魅35(1 / 2)

入夜后,萧楚欢一直没有睡着,翻来覆去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十来天前他还是庾风,每天在扶风城里看书习字,之后他又变成了萧显,还认了生母何太后,尽管只是天闻君主的替身,但也身处皇宫,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到了两天前,他又成了被黑星会刺杀的对象,眼见着要随着从大业逃出来的这群人奔赴苦寒之地幽北。

他到底是要继续做那个傀儡圣上,还是就此浪迹天涯?他又究竟是做庾风还是要做萧楚欢?

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睡得沉沉的傅香子,萧楚欢愈发感慨起来,如果自己不是圣上,这个女人还能舍命救自己吗,她还会这么躺在他身边吗?还愿意义无反顾跟着自己吗?

他又想起陈兰芝,此刻不知她身在何处。在陈兰芝眼中,自己一直都是庾风,当他意外成为萧显的替身后,他体内天闻燕王之后的身份苏醒了,这是陈兰芝完全陌生的。

和她成亲那晚,萧楚欢不断呼唤关芷瑶的名字,陈兰芝一定是察觉到了他的陌生,庾风从来没说起过关芷瑶这个名字,她一定非常难过,不难理解这便是她选择离开的原因。

此后,萧楚欢甚至没想到要去向她解释,自到了大业城后,庾风的身份已经彻底藏到内心深处了。

回想这么多年来,庾风对陈兰芝的感情也许只停留在了那种邻家妹妹的阶段,若不是陈东勉夫妇和何太后的极力撮合,他和陈兰芝走不到一起。

庾风,如果那晚是庾风,他一定不会同意和陈兰芝成亲,因为庾风内心里还有一个未婚妻,即便他也喜欢陈兰芝,但他不能做对不起未婚妻的事。

但成亲那晚他已是萧楚欢了,是圣上,他是一国的君主,他想要的都能得到。所以他可以一边喊着关芷瑶的名字,一边和陈兰芝圆房。

若现在回宫,自己还是圣上,萧楚欢想着,即便他们只想让他做傀儡,但始终是圣上,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数不清的后宫佳丽,可要是跟着淳于安和段缈缈他们去幽北,那真的和傅香子说的那样,只能是浪迹天涯了。

傅香子的身体动了一下,她苍白又秀美的脸靠在了萧楚欢的手臂上,一只手搭在了萧楚欢的胸前,嘴里呢喃着什么。

他的心又动了起来,伸手握住了傅香子柔软的手,想起昨晚她忍着伤痛努力想要取悦自己的样子。

对,他现在是圣上,他想要谁躺在身边都行!去什么幽北,他要回大业皇宫!

可自己已经答应去幽北了,该死,放着圣上不做,去什么幽北,糊涂啊,明日不如向他们告辞,带着傅香子回大业?

不行,傅香子是肯定回不去了,若自己一个人回去,岂不是要扔下这个舍命救自己的女人?她昨晚如此取悦自己,不就是想栓住自己的心吗?

若要享受荣华富贵,只能忍痛放弃傅香子了,萧楚欢咬了咬牙,他侧过身体,轻轻搂住了傅香子。

不如今晚对这个女人好一些,明日让淳于安给她安排一个好去处,等自己在大业站稳脚跟,能自己做主了,再想办法接这个女人回宫。

自己是不是太冷酷无情了?他在脑海里又回想起和陈兰芝成亲那晚,陈兰芝问他关芷瑶是谁,他并没有如实相告,只是说这是他的事,陈兰芝不需要知道。

对了,是这话彻底伤了陈兰芝的心。陈兰芝疏远他的时候,他竟然还在想去见全昭仪,看来他并非是今天才冷酷无情的,他对陈兰芝都能这么冷酷,何况这个小小的修仪。这么一想,萧楚欢竟然有些释然了。

可若只有自己一个人要回皇宫,这些人能答应吗?淳于安真的能放自己走吗?

他又犹豫了。

淳于安明明是关真人的徒弟,怎么会成了巴图教徒?又怎么会甘心情愿净身入宫?他昨日说去引开无寂子,显然在说谎,他实际上是回皇宫接段缈缈出城了。为了入宫他花了这么大代价,如今违抗太后旨意救出段缈缈,自然是再也没法回宫了,他这么做等于白白净身了,淳于安究竟图什么?

萧楚欢越是往下想,脑袋越痛,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屋外寒风凛冽,突然传来阵阵窗户被拍打的声音,萧楚欢猛地惊醒了。

傅香子已卷缩在了他的怀里。

萧楚欢怕她胸口的伤口开裂,轻轻推开她,让她依旧平躺着。

这时,耳旁突然传来一身叹息,紧接着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

“庾公子。”

黑暗中,那声音宛若天籁之音,萧楚欢似乎闻到屋子里飘起了一阵幽香,顿时浑身酥软起来。

迷迷糊糊之际,傅香子的手竟然在自己的脸和脖颈上来回抚摸着,“欢儿,是我。欢儿,我是你娘。”

萧楚欢吓得一哆嗦,想推开那双手,不料却根本碰不到那手。

“莫怕,欢儿,我是你娘啊。”这声音虽然也很年轻,但和之前唤他庾公子的显然不是一个人。

“娘?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在这?”

萧楚欢问道,他听出这个声音并不是何太后的声音。

“欢儿,宫里的那个女人不是你的娘。”女人呜咽起来。

萧楚欢惊出了一身冷汗,“你是谁?”他大叫起来。

“庾公子。”一开始的那个女声又出现了。

“谁,谁在说话。”萧楚欢猛地睁开了眼。

屋子里漆黑一片,傅香子一动不动地平躺着,两只手都缩在被窝里。

萧楚欢的耳边又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他细细听去,竟然是刘桂言吹过的乌啼曲。

这笛声委婉曲折,如歌如泣,远比之前在宫内采蝶轩那听到的更老练、更令人动容。

萧楚欢蹭地坐了起来,身边的傅香子依旧没有醒。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傅香子,摸到了桌前,点了油灯。

屋里只有他和傅香子,门窗都关得好好的。

桌上的铜笛还在。

那笛声究竟来自何方?

萧楚欢穿好了衣服,拿起铜笛,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听了一会屋外的动静,轻轻打开了屋门。

这是一栋四合院式的宅子,他和傅香子住的是最大的一间。左右两侧还有两间厢房,段缈缈和刘桂言住在左侧一间,淳于安则占了右侧一间,右侧厢房边上是厨房,眼下被那对老夫妇当做临时居所,宅院里寂静一片,所有的屋子都息着灯。

那笛声来自院子外。

萧楚欢踮着脚走过院子来到大门口,借着月光,轻轻打开了大门。

他望了一眼门外,月光照着门口的小路上。

宅院处在一条上坡道的中间,上坡方向十来丈外,依稀有火光,笛声变得断断续续了,但声音来自那火光处。

萧楚欢迟疑了片刻,合上了大门,朝着火光走去。

火光是从一个由乱石块围起的厚实的土墩里发出的。

土墩有一人多高,萧楚欢绕到土墩的入口,笛声突然停了。

萧楚欢站在土墩入口朝里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白衣女子背朝着自己,正在往一堆燃着的火里撒着什么东西。

“是谁?”萧楚欢喊着,心里瞬间闪过一张俏脸。

白衣女子转过头来,一双美目撞向萧楚欢,果然是段王妃!

她已卸了之前乔装的老汉妆,恢复了自己原来的样子。

“圣上。”段缈缈朝着萧楚欢做了个揖,她对萧楚欢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萧楚欢走到段缈缈身边,见她手里拿着一叠折好的纸钱,身后用柴火堆砌的火苗里残留着不少还未燃尽的纸片。

“王妃深夜在此做甚?”萧楚欢困惑地问道。

“今日是家夫忌日,烧些纸钱给他,在屋里怕圣上忌讳,所以入夜了才出来。”段缈缈又做了个揖。

“是萧念萧王爷的忌日?”

“正是。”

萧楚欢走到火堆跟前退后了一步,朝着火堆拜了一拜。

“臣妾谢过圣上。”

“王妃的易容术是哪里学的,竟能如此惟妙惟肖,要是文寒远有一个易容术排行,王妃必定是榜首。”萧楚欢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风中白衣飘飘的段缈缈。

普天之下,能乔装打扮的大多数是戏子。小时候在越池时,何府经常有戏子来演戏,萧楚欢一直都很喜欢看戏子们在台后化妆,看着他们打扮成戏里的角色,这让他感到十分有意思。

后来,他在关真人的书房里看到过不少和易容术有关的书籍,知道易容这是一门从古至今就有的技艺,起初只是用于对残障人的身体修复,后来才逐渐演化成易容之术。他特意翻看过其中的《南叟缀耕录》、《奇装术》,后来才知道这两本都是易容术的绝本,从这些书里他知道了面容削磨术、义眼术、鼻梁修补术、缺唇修复术,甚至还有造酒靥术。

段缈缈乔装的老汉,不但形似而且神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易容术最难的是打扮成是对方见过的人而不被认出,萧楚欢完全被骗住了。

“圣上见笑了,臣妾只是偶尔用来耍着玩的,排行之类的决计轮不到臣妾。”

“王妃莫过谦逊,我虽不会易容术,但自幼也接触过一些书籍,略懂一二,依我看,王妃的易容应技巧无人可及。”

“只臣妾所知,就有一人的易容术远超臣妾,圣上以后便知晓了。”

“世上还有这等奇人。”萧楚欢大为惊讶。

段缈缈微微一笑,又将手里的纸钱朝火苗中撒了一些。

此刻,耳旁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萧楚欢一惊,看了一下四周,并无其他人。

“王妃可听见什么没有?”

段缈缈停下手来,望着萧楚欢,摇了摇头。

“圣上听到什么了?”

“我是被笛子声引来的,吹得应该是乌啼曲。”萧楚欢上上下下打量着段缈缈,她周身没有任何乐器。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