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枭雄16(1 / 2)

刚过巳时,大司马府正堂里围着四个人。

居中而坐的大司马全炳昌正紧闭着眼睛,他的两只肥硕的手掌垂在宽大的锦袍袖口外一动不动。

他身旁是一张方桌。

方桌的另一边坐着的是身形略瘦的黄门侍郎郝濂,一到冬天鼻子就不舒畅的他,怕用鼻子吸气声音大,房间里又有点闷,他只能偷偷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呼吸着。

站在全柄昌和郝濂面前的是一个脸色凝重的武官。

全炳昌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胡服的秃顶男子,男子面无表情,两边的额头圆鼓鼓朝外突着,眼睛却放着精光。

秃顶身后的墙壁前是一排一人多高的木制屏风。

屋子安静了许久后,全炳昌突然咳嗽了一声,站着的武官情不自禁地一哆嗦。

“这天气确实冷起来了。”全柄昌边说边拿起了身前桌上的暖手筒,把手伸了进去。

郝濂不知他为何问起天气,也不敢接话,只是默默听着。

“侍郎,按规矩,台城晚上几时关城门?”全炳昌看向郝濂。

“大司马,是戌时三刻。”郝濂先前一直憋着气不敢出声,答完后才长长吸了一口气。

“那又是几时开城门?”

“卯时二刻。”

“老夫正好求教,这台城各时辰的守卫,内务府与四门提督又是如何划分职责的呢?”

“台城各城门关闭期间归内务府管,属于在下职责,各城门开启之时,由张大人负责。”郝濂看了一眼依旧站立不动的四门提督张俊。

“刚才侍郎说圣上是昨晚夜何时入宫的?”全炳昌又问道。

“适才下官说的是,今早宫里传出话来,说圣上是昨夜戌时四刻入的宫。”

“张提督,台城四座城门里哪座离皇宫最短?”全炳昌不紧不慢地继续问着。

“张俊不敢,回大司马,北门。”

“若从北门入城,一刻内能达皇宫吗?”

“回大司马,除非纵马飞驰,否则不能及。”

“贺太傅说圣上身体小恙,一直在亚布城休息,怎可能飞驰入宫,既然赶不及,那圣上必是关城门前就入的台城吧。”

郝濂这才明白全炳昌的用意,心头不由透起一丝凉意。

“这…”张俊支吾了一会。

“侍郎可询问过昨夜值守皇宫的卫尉?”

“问过了。”郝濂赶紧回答道。

“那人看得可仔细吗?有没有说来了多少人马、几辆车?”

“今早来我已询问过那名卫尉,此人素来仔细,据他所说,一共是两辆车,一匹马。”

“怎样的车辆,马上坐的又是谁?”

“是圣上猎狩专用的马车,马上坐的是萧一南,四王爷。”

“嗯,是两辆车,而且一看便是从亚布城回来的马车,还有一骑马,那至少是五人了。”全柄昌打断了他的话。

“是。”

“张提督,两辆亚布城回来的马车、还有萧一南,这大白天入到台城里,你竟然不报告?”

张俊低头不语。

“郝大人,之前关于台城内的布防,我是如何下达指令的?”

“大司马命台城内所有卫戍指挥官严守四门,有任何亚布城回来的人、车、马均要细查,若有圣上、贺太傅或萧四王爷的消息,即刻禀告。”

“即刻禀告,这都过了一晚上,张提督,你这是明知故犯呢,还是有人让你不说的?”

张俊的脸变得铁青。

“郝大人,圣上去亚布城前,可曾下旨让老夫掌管台城?”

“是。”

“那老夫下的命令是否等于圣上的旨意?”

郝濂干咳了一下,“是。”

“违背老夫指令是否即违抗了圣意?违反圣意该当何罪?”

“快说,圣上是关城门前回的宫吗?”郝濂越听越是心惊。

“没错,圣上确是戌时三刻入的台城,走的是南门,就是从我眼皮底下入的城。”张俊此刻突然站直了身体,语气强硬起来。

“是四王爷还是贺太傅让你默不作声的?”全柄昌瞧着王俊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圣上回城,难道还要得到大司马同意吗?”张俊冷笑一声。

“张提督果然胆识过人,不过你又怎知是圣上回城?”全柄昌脸上浮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我亲眼所见!圣上掀开车帘,令我无需对任何人说起回城之事。”

全柄昌点了点头,四门提督是台府掌握一半兵权的武官,其任命都是萧显钦点,这张俊也算是见过萧显的。

“圣上要你这么做,你做了自然也无错。”全柄昌把手从暖水筒里伸了出来,抬起了右手。

“既如此,下官告辞。”张俊抱了抱拳,正要转身离去。

“慢着,我话还没说完。”全柄昌哈哈笑了起来,“你虽无错,但我说你错,那便还是错了。”

全柄昌的右手朝身后甩了一甩,只见一个高大的身躯突然从他身后朝张俊扑了过去,是站在全柄昌身后的秃顶。

还没等郝濂反应过来,只听咔嚓一声,又是一阵怪叫,秃顶手掌已离开了张俊的脑袋,闪在了一旁。

再看张俊已软绵绵瘫倒在地,头顶骨已被击碎,鲜血流了一地。

郝濂吓得站起身来,朝后退去。

“哟,郝大人受惊了,莫见怪,归和尚性子急了点。”全柄昌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张俊是圣上钦点的四门提督,万一圣上问起来…”

这些年来,全柄昌凭借全昭仪的得宠,权势可谓如日中天,执掌朝政二十余年的贺贯之也只能避其锋芒,但私下斩杀朝廷命官可谓胆大包天、闻所未闻,难道他真的如传闻中所说意在谋反?

郝濂越想越后怕,觉得今天全柄昌似乎是有意让他目睹这一幕,难道现在是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刻了?

“今日老夫约了张提督和侍郎在府上议事,不想前些天归和尚抓的一个黑星会的刺客逃了出来,这刺客意欲闯进屋来行刺老夫,张提督与刺客奋勇拼杀,不幸被刺客所害,所幸刺客被归和尚击毙。奏折我已让人写好,呈送圣上即可,另外,我会推荐侍郎兼任四门提督,这样,整个台城的防务大权就都落在侍郎手中了。”

全柄昌站起身来,朝郝濂招了招手。

“郝大人,先随我去里屋。”

“多谢大司马提携。”

郝濂也不敢推辞,跟着全柄昌绕过木制屏风,走入连着的一扇门。

门后是一间比前屋略小的屋子。

屋内点了檀香,靠墙是一个连着茶几的炕床,墙面用刺有花鸟鱼虫图案的棉布包着,炕床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暖手筒,茶几上透着热气的茶具。

全柄昌蹬掉了长筒靴子,爬上了炕床,背靠墙面盘腿而坐,他端起茶几上的茶杯,闻了一下,用嘴抿了一口,皱了皱眉。

“侍郎请坐。”

靠着花团锦簇的墙面,全柄昌示意郝濂坐在茶几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

归和尚站在炕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郝濂,他边上有扇小门,微合着门,门后不知通向何处。

“昨夜圣上回宫,要不是今早盯着太傅府的人回来禀报,你我恐怕至今还瞒在鼓里,这事可非同小可。”等郝濂入座后,全柄昌说道。

“大司马觉得…”郝濂犹豫了一下,决定先不说自己心中想的事。

“首先一桩,他们走的这条线路就很有意思,亚布城到大业台城,明明是北门最近,可他们却绕到南门入宫,这是为何?”

“刚才张俊说了他在南门,想必是他打了掩护,故而没有一丝动静。”

“这只是一个原因,若从北门而入,沿途恰好经过太傅府,但他们从南门进,虽然远,但却避开了我们的监视。”

“大司马如此一说,确实是,贺太傅昨晚并未回府,所以昨晚并没有细作禀报太傅府有异常。”

郝濂这次说出了刚才自己的判断,他是怕抢在全柄昌之前,这样顺着全柄昌的思路,显得自己愚笨一点,兴许未尝不是好事。

“那大司马觉得此事蹊跷在何处?”郝濂接着问道。

“圣上在亚布城呆了半月有余,既不处理奏折,也无音讯,只听贺贯之说他身体有恙,眼下圣上突然连夜回宫,还对你我封锁了消息。这也罢了,圣上以前耍性子做些年轻人的胡涂事也是有的,但此次连整个后宫都瞒着,你还不觉得蹊跷吗?”

“确实古怪,会不会是太后身体不适,圣上着急回来,又是深夜,不便惊扰昭仪。”

全柄昌微微一笑,“他这一路要从亚布城赶回,五十里兼程,从亚布城外到大业,一路竟然无一处哨所报告,到了大业,直入台城,也悄无声息,可谓心思缜密,此等心机绝非圣上所能。”

“大司马的意思是,此事是贺贯之刻意为之?”

“我只是猜不透他这么做的用意。”全柄昌拍了拍脑袋,又道,“侍郎再与我讲一下圣上入宫的情形。”

“好。”郝濂赶紧用嘴大大吸了口气,屋子里檀香的香味让他的鼻子越发不舒服了。

“那个卫尉说,萧一南领着两辆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下后,萧一南下马,命宫外值守的太监去太后宫中找劳侍中,又说是圣上传话,不得和其他任何人说起圣上回宫的事,包括皇后和全昭仪。违者一律处斩。

“说这话时,前一辆车的帘子掀开了一半,那个太监瞄了一眼,里面果然坐着圣上,他立即下跪说接旨。他这一拜,边上的卫尉和内务府士兵全部伏地叩拜。”

“看来圣上确实是回来了。”全柄昌点了点头。

“另一辆车内是何人?”他又问。

“是贺太傅。”

“看清楚了?”

“两辆车到达后,只萧四王爷在和宫内人说话,等那劳侍中现身,贺太傅便从后一辆车内下来,是他替圣上掀的车帘,那卫尉认得贺太傅,不会错。”

“他们可有看清圣上脸上的神色如何?”

“圣上下车时,卫尉等值守士兵退两旁,皆拜伏于地,未有见得。劳侍中接了圣上便直往太后那去了。”

“昨晚至今圣上就一直在太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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