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苦斗(1 / 2)

夜色无边,细雨霏霏。

扶风城东北方向三十里外的荆南平原上,三匹骏马正疾驶着,三匹马上坐着四个人,前面是一个彪形大汉,居中是一个肥硕的胖子,最后的红鬃马上一前一后坐着两人。

“还是很痛吗?”

陈兰芝自幼随陈东勉学习骑射,骑术高超,红鬃马又自小和她一起长大,所以虽是夜路疾行,但坐在马背上却非常安稳。

“还好,就是有点麻胀。”

庾风的头已经靠在了陈兰芝的肩上,受伤的手臂越来越痛,疼得他不住咬紧牙关。

“你累了就扶在我身上,别挺着,听到了没有。”

“嗯。”

不一会,陈兰芝感觉庾风的整个人压在了她背上,她赶紧调整了一下姿势,双腿加紧了马肚。

“我们走了多久了?”

陈兰芝感觉庾风的身体越来越重。

“快一个时辰了。”

庾风轻声回答着。

“那口哨,真不是你吹的?”

“不是。”

“那些胡人也不是你击退的?”

“不是。”

“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

陈兰芝还是不死心。

“不骗你。”

“难道还藏着个人?可那几个胡人搜过林子了呀,总不见得是那个胖子出手的吧。”

庾风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陈兰芝又问道,“你说那个元度大人,真的和我爹是旧交,还有什么恩师高阳,我怎么从来没听我爹说起过。”

“喂,你在听吗?”

“嗯。”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骗我们的?”

“有这可能。”

“那你还说那胖子说得有道理?”

“特使既拥兵前来,必是行对陈家不利之事,而老爷和老太太是宁做愚臣也断然不愿反周的,事已至此,义周是万万不能呆了。至于他们,千里迢迢来这里,骗我们似乎也无什么好处,不如跟他们去,随机应变再说。”

庾风吃力地说着。

“那去了大业,我们俩还是像在扶风一样吗?”

此前陈东勉夫妇要将美貌如花的女儿许配给庾风这个收容在家的穷小子,完全出乎世人意外。

但更令陈东勉夫妇意想不到的是,庾风却以在老家已有娃娃亲为由推辞不受。

后陈家派人陪他去越池,也没能寻觅到庾风的未娶妻。至此,庾风才勉强同意接受这门婚事,但又提出要家里长辈认可后才能了断此前的娃娃亲,再与陈兰芝成婚。

陈兰芝一直喜欢庾风,知道庾风是一个重情之人,无法硬逼他与自己成婚,因怕父母脸上无光,便和庾风约定对外以夫妻相称,私下不行夫妻之礼。

此时她提出这个问题,就是想试探一下庾风的态度,如果没有陈东勉夫妇的因素,他是否还会守着之前的承诺。

“我自然会保护你的,这是我答应过老爷的。”

庾风的话语中似乎没有夹杂感情色彩。

“要是我不需要你保护,你就会离开我了吗?”

陈兰芝心中咯噔一下。

“你不需要我保护的话,那我自然也会尊重你的意思。”

庾风回答得依旧极为平淡。

想到自己父亲生死未卜,母亲现又要被朝廷抓捕,自己竟然落到孤苦伶仃的地步,而身后这个“老公”又一直不冷不热,甚至有些“薄情”,陈兰芝不由得惆怅起来。

“这次去大业,能找到你姑母吗?”

庾风是个孤儿,陈东勉在越池收容他的时候,只知道他有个姑母在大业,但从没见过,既然庾风说的只有他家长辈同意,才能解除此前的娃娃亲,那也只能寄希望于找到这个姑母了。

“我不认识姑母,也不知道怎么找她。”

“那要是一直找不到越池的那个女人,也找不到你姑母,你就永远不会和我在一起了是吗?”

“等等,”陈兰芝突然喊道,此时她极害怕听到庾风说是,“我和你现在也是有了婚约的,岂不是和那个女人是一样吗?那要是没你长辈答应,你也是不能解除和我的婚约的,是不是?”

庾风想了一会,“这话有理。”

“你就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

陈兰芝心头一喜,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又一想,自己还要和一个从没见过的乡下女子比拼,实在是太丢份了,又恼了起来,情不自禁地用肩膀顶了一下庾风。

“唉哟。”

这一下正碰到庾风垂着的左手臂,疼得他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前面的淳于安立即勒马停了下了。

“怎么了?”

他回过头来,有些担心地看着红鬃马上的庾风。

“下雨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红鬃马上的陈兰芝喊着,她拉直了缰绳,让坐骑慢慢停了下来。

这会雨点越来越大,她和庾风两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

“再往前二十里就是天闻境内了,这里也没处歇息。”

最前面的符武一个急停,调转马头,边说边看着后面的淳于安。

他背后的官道出现了一个岔口,连着两条路,一个继续朝北,另一个朝东。

“姑爷是累了吗?”

淳于安踱着马来到红鬃马边上,在陈兰芝和庾风身旁停了下来,眼睛盯着庾风受伤的手臂。

“我不累,就是他的伤口,怕是不能淋雨。”

陈兰芝扭头看了一眼庾风。

见庾风一脸憔悴没有说话,淳于安向远处眺望了一番,指着朝北的那条路说道,“那边有个小庙,我们先去那避一下雨。符武,你先去前面探一下路,看驿站离这里还有多远。”

“是。”

符武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策马朝前,不一会消失在了黑夜中。

淳于安和陈兰芝一前一后,朝小庙方向行进。

到了庙前,淳于安下了马,在庙门口张望了一下,“这庙不小,躲雨是没问题的。”

说罢,他把马拴在在庙门旁的一棵树下,然后走到红鬃马身旁,帮陈兰芝扶着庾风下了马,搀着庾风走进了庙内。

陈兰芝下马后也把红鬃马栓在了树下,拔出腰上的短剑,在树上刻了几下,又看了看来的路,确认乞骨乙并没有跟上来,便也走了进去。

淳于安用火石点燃了行囊里的火把,将庙里仔细察看了一番。

庙内能容下十来个人,居中的案几上供着一尊残破的泥像,已经完全看不清本来的模样,东西两头各有一根柱子,撑着看庙顶的横梁。

这里离河豫地区不远,属于三国交接之处,从庙内的情况看,应是一处许久没有人来过的荒庙。

“姑爷累的话,可以坐在这里坐着休息。”

淳于安指了指泥像前的一个土墩,把火把插在案几上的烛台座上。

“我说了我不累。”

陈兰芝依旧望看着庙门外他们来的方向。

“我说的是他。”

淳于安笑道。

“他?”

陈兰芝扭头看着火光下的这个满脸堆笑的胖子。

“大小姐就不要再欺骗在下了。”

淳于安眯着眼看着陈兰芝。

陈兰芝一下想起自庾风受伤后,自己百般照料他的情景,必是被这胖子看出端倪了,想到这,不由得脸一红。

“淳掌柜怎有此言?”

“你若是姑爷,哪有对大小姐不闻不问,只顾照顾一个师爷的,再说,府上一直称你为小爷,按照义周风俗,应该是陈大人子嗣的称呼才对。秦副将和那丫鬟到你们走的时候也不曾问你们小姐怎么办,这不就很清楚了吗?”

“哈哈。”

陈兰芝哈哈大笑起来,想来也是,自己这身装扮看来已是破绽百出,既然已被这胖子发现了,她便决定不再装了,声音也恢复了女声。

“那么你就是陈兰芝姑娘了,这位才是庾风庾姑爷?”

“正是在下。”

庾风朝淳于安微微鞠了下躬,他的声音很轻,看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

“不敢,小的不敢。”淳于安赶忙退后一步,对着庾风行了个大礼。

“你这么客气干嘛。”

陈兰芝诧异地看着淳于安夸张的动作。

“姑爷先坐着休息一下,我来看一下你的伤势。”

淳于安没有搭理她,扶着庾风坐在了土墩上,用手摸了摸庾风的额头。

陈兰芝看着淳于安小心翼翼地察看着庾风的伤口,她的脸始终朝着门口,生怕错过路径此处的乞骨乙。

“咦,他的脖子怎么这么肿?”

陈兰芝发现庾风脖子上红肿了一大块。

“那胡人的指甲里应是有毒,姑爷的脖子上被那胡人的掌尖扫到了,所以姑爷这会烧得厉害。”

陈兰芝也用手摸了一下庾风的额头,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这么烫。”

“我这里有宫廷御用的化毒丸,姑爷先服下,短时间内无碍,但这药会让人嗜睡,正好姑爷先休息一下。”

说完,淳于安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颗黑色的药丸,便要往庾风嘴里塞去。

“你等下,我怎知你这药没毒。”

陈兰芝一把拦住了他。

淳于安苦笑了一声,“大小姐,事到如今,你还不信我吗?”

“江湖险恶,我自然不能信的。”

“我发个毒誓吧,若我欲以此药加害姑爷,淳于安不得好死。”

“发这么毒的誓。”

陈兰芝点了点头,她没想到淳于安会发如此重誓。

给庾风服了药后,淳于安扶着紧闭着眼睛的庾风靠在案几上,又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了庾风身上。

“这胖子对他倒是尽心尽力。”

陈兰芝嘀咕了一句。

见庾风暂无大碍,陈兰芝走出了庙门。

这会雨停了。

“外面这么暗,大小姐是在看什么?”

淳于安也走了出来。

“没什么。”

“在担心老太太吗?”

“嗯,也不知道…”陈兰芝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淳于安走到栓马的树旁,俯下身去看了一会。

“这个弯刀符号是你刻的?是给那些胡人留的记号?”

淳于安指着树干上一个刻出来的弯刀图案。

“你怎么知道是给他们留的记号?”

陈兰芝惊讶地看着淳于安。

“出扶风,朝东北方向只有一条官道。如有人跟着,就需在这条岔路处留下记号,这弯刀是那胡人使用的,先前大小姐说退了那些胡人,是不是打算让他们跟过来。”

“我让他们去…救我娘。”

“难怪你在路上不停朝后看。”

“我朝后看,你都能发现?”

陈兰芝惊讶地看着淳于安。

“就怕他们没来,反而引来其他人…”

淳于安没有搭理她,朝前走了几步,看着来的方向。

话音刚落,不远处嗖地一声响,只见一束绛红色的烟火冉冉升起。

烟火之下,一片黑暗之中,忽然走出五个裹着头布的人影,为首一人手里提着一把弯刀,正是乞骨乙。

“谷浑人,不偷袭,光明正大。”

乞骨乙边嚷着,边朝淳于安和陈兰芝走来,身后四个正是蓝、绿、紫、白四个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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