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独自应战(1 / 2)

灾厄第三纪元末,庇护结束前第三百六十日。

硫磺海的上空,滚滚阴云翻腾依旧,淅淅沥沥的酸雨持续了整整两日夜,而在无边无际的墨绿海面之上,海螫观的弟子及奴仆、供奉也已跋涉了近三日。

“咕噜……”

麻布被一阵蠕动掀开,从尸体堆中长出的巨大黏液肿块此刻已由青灰色变为宝石般的淡蓝。它如一只巨大的蚕蛹般黏在船上,体表吐出许多只眼球,那些有些腐烂的眼睛困惑地望着眼前挡住去路的那个巨大尸骸。

那是半具三米高的骸骨,镰刀般的外骨骼卡在两块凸起的礁石盐柱指尖,酸雨从畸形的颅骨空袭中点点滴落。

望着又一具巨兽尸骸,海螫观弟子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已是他们见到的第二十一具尸骨,他们已然不敢开口,不敢承认那是虫殇大长老的召唤物。

“又是虫殇长老饲养的巨兽。它们怎会接连身死于此?!”

再忍受不了这份压抑,一位海螫观女弟子尖叫起来,她曾是虫殇身旁的药童,对这些基因杂合体的特征无比清楚。

酸雨从众弟子沉默的面上淌下,身上的雪兽皮披肩已吸饱了酸雨。他们是为饲养照料这些东西而来,现在却成了收尸。

第一次见到这些巨兽的尸体时,他们曾震惊莫名,无法理解是怎样的存在将他们杀灭;

而现在,当亲眼看到一具具死状凄惨的辐射骇兽,陈尸于硫磺海之上后,他们所能感到的,只有麻木,与惶恐。

不敢说话,他们所能做的便只有期待,或者说,等待。徒劳地等待那个能以一己之力杀灭骇兽群的恐怖存在离开,或者,两位带领他们的大长老亲传弟子能够死心、放弃。

“都在眼巴巴地干等着,干什么了?”

船体之上,灰袍道人停下题字的笔,悠然抬起头问道。

细长的目中闪过一丝阴冷,众弟子立刻颤抖着低下头。

“虫瞳师兄……恕在下直言,海断魂统领的确有些实力,但若要说独自杀退这些兽群……莫要提他或您师兄弟二人,即使正闭关突破锻铠境二十一重天的前统领破关而出,也绝对无法做到啊。”

最靠近道人的召唤师流着冷汗,迟疑地开口,提笔写字的虫瞳听着,笔尖微微一转,在剥下的人皮上完成他的最后一个字。

听见笔杆被横着放下的声音,那名召唤师的惶恐更盛,却仍执着地面朝灰袍道人站着,不肯后退半步。

“虫铎,来自阿萨福勒外城区,被流放者的后裔,曾与那个海断魂有过一段交情。”道人虫瞳轻轻读出他的一切过去。

他的目光凝视着那名召唤师,身形中庸,年不过三十,一头短发,一脸憔悴庸碌之色:“你恐怕那海断魂有强人在背后支持,是么?”

虫瞳的目光有如一缕缕轻飘飘的灰絮,在他的注视下,颤抖着的虫铎开始感到无法排解的胸闷气短,好似一大团头发堵住自己的咽喉。

窒息感越来越强,当他终于无法克制这痛苦时,虫铎捂腹干呕起来,一团团紫檀色的菌丝被他吐出,那些菌丝如有生命般在硫磺海中扭曲着,在其上,还沾染着一些肺和咽喉的肉块。

“家人,便是一切。”

虫瞳一挥拂尘,虫铎崩溃式地狂呕起来,直到胆汁流尽、七窍中全部的菌丝全部吐出、拔出,他才虚脱般跪倒在海面上,被另外两名弟子慌忙搀扶着。

“为我们牺牲性命战斗的家人,保证我们能享用现有的一切的家人被杀害了。现在你告诉我,因为对方可能有强者支持,我们便可以不报此仇吗?!”

“不可以。”

虫瞳再一扫拂尘,上前搀扶海断魂的两名召唤师同样惊恐后退,手上被凭空出现的菌斑蚕食,“因为家人的性命,便是这世上我们唯一需要关心的东西。至于剩下的,死活与我等何干?”

“安葬我们的家人,然后,继续找。活要见海断魂的人,死要见海断魂的尸。”

语罢,道人看向黏液菌群的内部。“师弟,有劳了。”

随着一阵玄秘的梵文吟诵之声,船队在辐射骇兽的尸骨前默默停立了半分钟。

随后,向着孤岛一处高耸的峭壁断崖继续行进。

传说有言,魔君与至尊灾厄的惊世一战,大地被撕裂,板块被斩切,海床被击穿,滔天熔岩现世后被二人抽干魔素而凝结,形成此处一片片嶙峋的断崖群岛。

而机械星主放弃的实验室,虫殇长老苦心经营多年的禁地正沉眠于浮岛之下。

思虑至此,虫瞳的笔锋一抖,心中的某些顾虑,令他不自制地写坏了一字。

望着写坏的一撇,虫瞳失神片刻,随后似下定了某些决心。无数枯木色泽的菌丝在他面上生长,汇聚编制成一张腐烂的面具,遮住面部,仅露出一只眼。

“虫铎,海螫观有自己的规则,入观便是入家。牢记于心吧。”

“至于海断魂背后的那所谓强人……”

稳坐船首,虫瞳从怀中摸出一张腐烂皮革鞣制的符,菌丝中封着一段纯粹暗影构成的触须:“今次他不会出手助那海断魂。”

语罢,虫瞳手中的菌丝符箓燃烧起来,淡紫色的火焰以暗影为燃料熊熊燃烧,顷刻间,虫瞳拿着符的手已然烫起滚滚水泡。

虫瞳面色僵硬起来,忍受着皮肤被暗影焰灼烧的极度痛苦。但他不但没有松开符箓,反而死死将其攥住,令这份痛苦加倍提升。

“叵测且怨毒的潜行之神,愿我等的苦难滋养您复仇的永恒火焰,愿您的凝视赐予我等视野……”

看着虫瞳眼中痛苦万分的神色,与灰白鬓角雨滴般垂下的汗水,众弟子间开始隐晦地议论起来,显然,虫瞳所呢喃的咒语与他们熟知的任何魔咒都不同。

“那是……祈求魔咒的一种?但我记得,祈求魔咒必须静心凝神,向掌管对应规则的元素献上虔诚才能得到回应。虫瞳师兄为何故意让自己痛苦?”

被两位师兄弟搀扶着,呕吐到近乎虚脱的虫铎艰难地看向面色狰狞的虫瞳,无法理解他的作为。

祈求魔咒,这是泰拉瑞亚上最原始、最低级的魔法咒语。其存在可以追溯到神明瓜分人类世界之前,元素之灵庇佑人类的时代。

智慧生物足够虔诚的信仰与祷告,以及所谓“香火”“供奉”亦是一种秩序与规则,将导致微弱的泰拉向元素之灵凝聚。

与自私且贪婪的神明不同,元素之灵是泰拉瑞亚自然诞生的天地精华,天生对生命和蔼友善。他们将慷慨地借出自己的魔法作为回礼。

“师弟,说来惭愧,即使入海螫观多年的我,对虫瞳师兄也知之甚少。”虽口中称师弟,实际上,搀扶虫铎的那位召唤师比他还要小上几岁。

“我只能依稀辨认,大师兄祈求的该是夜视类的法术,借的是混沌一侧的暗影之力。但……但这个魔法应该很早就失效了才对?”言至此处,召唤师面上流露一丝难以惊惧。

作为最低级的魔法类别,祈求魔咒的缺陷众多。

除了对魔力的消耗甚高外,最致命的一点便是,祈求的对象一旦身死道消,数代人的共同信仰所建立起的魔咒便会永久失效。

而虫瞳口中的魔咒,已经至少五百年无法发动了。

“况且……”那名召唤师说着,突然间面色一滞。因为他依稀看见,虫瞳那张白瘦而又透着一丝仙气的面上,恍惚间出现了六道模糊的惨白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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