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酵（帝都篇）12（1 / 2）
太阳才刚从地平线上探出一点身子，整个世界还浸泡在蓝与黑交融的夜色中。
叶·伍耐和整装伫立在宫门前。四周静悄悄的，静到能够听到深宫大院里传来的鸟鸣声。
伍耐和被一群全副武装的守卫们包围着，在这种特殊的时间来到宫门前，就算是有名有姓的高官也是无法免俗的。看管伍耐和的守卫们一直盯着他，伍耐和从提出要见陛下的请求之后，就保持着礼节直立在了宫门前，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竟是一动未动，连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水都没有去擦拭，让这群训练有素的守卫们都不禁感到了些许的惊讶。
“叶尚书，”随着厚重城门打开的吱呀声，一名守卫探出脑袋道，“请进吧。”
伍耐和整理了一下仪容，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提步向前走去，但等他侧身穿过宫门后，守卫把手伸到了伍耐和胸前，示意他停下。伍耐和的脸上并没有展现出任何情绪，他安静地听着宫门关上的声响。
“叶尚书，”伍耐和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接着就看到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准备好了吗？”芳连问道。伍耐和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感到一阵强大的拉力，眼前的景象也是变得模糊不堪，但这体验的结束就和这体验的开始一样突然，还没反应过来呢，纳达聚宁·愿星临就出现在了伍耐和的面前。
愿星临端坐在椅子上，双手平放在他面前的桌面上。桌子的上方挂着一盏小型的水晶灯，淡黄色的光芒溢满了整个房间，让从不透明玻璃外透进来的微弱阳光黯然失色。愿星临穿着一套朴素的白色布衣，头发也是简单地束成了一束，但他的目光和神色都非常平静，一丝被打扰睡眠的困倦都没有，没有失掉任何贵为天子的仪态。
“陛下。”伍耐和单手提衣，打算跪拜行礼，但被愿星临打断了。
“以这种方式见面，就不必再行这些虚礼了。”愿星临道，“直接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不用跪了，伍耐和便把腰微微弯下，把头也微微地低下，以此来放低自己的姿态：“陛下，大约一小时前，有一人说他杀死了微臣小儿子叶·永藏身边的两位护卫，也就是那对分别被称为叶·真和叶·直的双胞胎。那人为了证明他说的话，拿出了双胞胎的头颅，经过反复确认，微臣可以确定，那对双胞胎确实是被杀死了。据那人交代，他们没能杀死永藏，目前永藏下落不明。那人还提出了要见陛下的请求，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陛下汇报。为了陛下的安全着想，微臣没有将那人带到皇宫里来，现在那人正被关押在叶府里，听凭陛下的调遣。”
愿星临从始至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听完了这段话。随后，愿星临招了招手，芳连从伍耐和身后瞬移到了愿星临面前，接着把头侧了到愿星临的嘴边。
“去早朝的广场上贴个告示吧，今日不早朝了，”愿星临道，“理由吗……就说我今日偶感不适吧。”
芳连点了点头，消失了。
“我记得永藏是在夏家的那所学校里上课的吧，对对，我刚登基的那一年他入的学，据如今已经八年了。”愿星临短暂地感慨了一下，随后他便看向了伍耐和，问道：“我记得那是一所很有名的学校，但是我偏偏忘记叫什么了。不过这不重要，现在那学校的校长还是夏·鹰纪吗？”
“回禀陛下，夏丞相已经不是了。四年前他就把那所学校转让给了他那已故嫡长子的第四个儿子，他的第五个孙子。”
“对对，我想起来了。”愿星临道，“话说夏·鹰纪自己是只娶了一位妻子，妻子死后还没续娶，他的那两个儿子倒是一年一房，纳妾纳得是不亦乐乎啊。好在几年前夏家那个大儿子死了，不然我估计夏府都装不下那么多人了。四年前，那个人……就是夏·鹰纪的第五个孙子，才刚刚成年吧，要离开家族去外谋事了。我还特地给他派去一个富饶的地方呢，结果他不领情，原来是有了更好的差事了。刚成年就当上校长了，夏家真是英才辈出啊。”
愿星临说了这么多话，伍耐和一直保持着弯腰低头的姿势，使愿星临都在心里嘀咕道：“小儿子都生死未卜了，真是沉得住气啊。”
芳连这时候回来了，他见房间里一片寂静，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便只好站回到了愿星临的身后。
“永藏下落不明，是什么意思？”愿星临问道。
“启禀陛下，”即使讨论的是自己的儿子，即使自己的儿子音信全无，伍耐和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平静，“据今早来访的那人所说，他们于九月二日夜晚袭击了永藏的宿舍，永藏的两名护卫拼死相搏，让永藏得以逃出。最后他们只杀死了双胞胎，永藏逃出后不知所踪。”
“也算是好消息吧，毕竟永藏的能力用来战斗未免还是有点强人所难，”愿星临说，“他们要是知道了永藏的踪迹啊，那才是晴天霹雳呢。”
“陛下所言极是，”伍耐和说道，“至少我的小儿子还活着。”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近两天了，夏家到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启禀陛下，据袭击者们交代，他们通过传送阵进行远距离传送的同时破坏了核心传送石，现在我们与南边大陆的快捷信息传递以及快捷传送都断了。”
“竟有这等事？”愿星临终于有了动作，他把上身向前挺了挺，“南边……又是生命族吗？”
愿星临转头看向芳连，他这回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用唇语向芳连道：“安灵华呢?”
芳连点点头，再次消失了。这次他消失的时间比上次短得多，很快又再次出现了。芳连凑到愿星临耳边：“密折的通道也被切断了。联系不上安灵华。”
愿星临把头转了回来，他表情上虽然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手指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敲击桌面。
“叶尚书，”沉寂了一会后，愿星临边敲桌子边问道，“你觉得在这件事中，夏家该负什么样的责任呢？”
伍耐和依旧是面不改色：“启禀陛下，这件事虽然发生在夏家管辖的学校里，但跟据现在情况来看，这场袭击虽然是一场预谋已久的阴谋，但和夏家似乎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所以微臣以为，治夏家一个管理不当之罪，处罚一下那所学校的高层人员便是了。”
愿星临满意地勾起一丝微笑：“叶尚书，那学校的高层人员又当如何处罚呢？”
“启禀陛下，眼下虽然事态严重，但归根结底并不是学校玩忽职守，而是敌人太过狡猾。所以微臣以为，对于学校的高层人员，只需要免职、赔偿来以儆效尤即可，其他处罚大可不必。”
“好。”愿星临拍了两下手，“叶尚书如此顾全大局，真是相才啊！”
听到这话，伍耐和的身体终于颤动了一下。随后伍耐和把双手向前一拱：“陛下。”
愿星临露出一个隐秘的笑容，好像他预料到伍耐和会做出这样的行动：“说吧。”
“犬子下落不明，微臣想派一些人进到夏家的封地里寻找犬子，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愿星临的笑容更加明显了些，但他很快就收住了。“准了。”愿星临淡淡道。
“谢陛下。”伍耐和说完再次安静地立在了原地，等待着陛下对于他家里那位袭击者的发落。
“那个袭击者可有什么特别的能力？”愿星临问道，他的手依然在敲桌子。
“启禀陛下，微臣不知。”伍耐和道。
“是吗。”愿星临把手滑到了桌子底下，“朕要见他。芳连，你派两个人到叶尚书家把那个袭击者给提到监曰司的监狱里去。”
“是。”芳连回应。
“微臣告退。”伍耐和见芳连走过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便向愿星临行告别礼。
“等等。”愿星临突然说道，“叶尚书，派你的大儿子去夏家通知一下他们情况，告诉夏·鹰纪朕要他到宫里的老地方候着。”愿星临说完就挥了挥手，没有给伍耐和任何的反应时间，拉扯感再次包裹住了伍耐和，他瞬间就出现在了一间宽大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两个人在下棋。两人几乎马上就感受到了房间里出现异样的气息，立刻停下了手，把头转向了芳连和伍耐和。当两人看见是芳连后，又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下来。
“你们两真是好兴致啊，”芳连带着伍耐和走到两人面前，“让你们值班，你们在这给我偷懒。”
“夜班实在是太无聊了嘛，”开口的是一位看上去非常娇小的小男孩，他留着一头顺滑的银色毛发，头顶顶着两只又尖又长的兽耳，看上去应该是兽人族中狼族的成员，“白天至少还能出去看看风景，这大晚上外面乌漆嘛黑的，手指伸出来都看不见。”
坐在棋盘对面的是一位长相清秀的男士，他打了个哈欠，表示他赞同上述的话。
“好了，别贫嘴了，兀娜呢？还没来交班吗？”芳连问道。
“还没到时间呢，”男士回答道，“估计在路上了。”
“确实呢，这个时间……”芳连打开怀表看了看时间，随后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可能要麻烦你们加个班了。”
“啊？”小男孩抱怨道，“拜托，我困死了……”
“也是事发突然，”芳连道，“主子要你们带一个人去见他。”
两人听到了是皇上的直接需求，脸上玩笑的神情瞬间无影无踪。“什么情况？”两人异口同声道。
“具体情况之后再解释。先介绍一下，”芳连把手伸到伍耐和面前，“这位是兵部尚书叶·伍耐和大人。”
伍耐和向对面两人点点头，对面两人也以点头回敬，示意他们知道了。
芳连把手收了回来，好像没有要向伍耐和介绍对面两人的打算。芳连对对面两人说道：“你们只需要跟着叶尚书到他家去，把他家里的一个犯人给提到监曰司的监狱里就好了，等会陛下要来见那个犯人。”
“明白了。”两人严肃地回答道。
“好了，就这些。”芳连道，“等这个月月半的时候就让你们转个班吧。”
“还是算了吧，”男士淡然一笑，“再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少让她熬夜比较好。”
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位留着及颈短发的女孩走了进来。她左手握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煎饼，右手则插在夹克的口袋里，走路的姿势也是极度的放荡不羁。更让人吃惊的是，这女孩竟然在大夏天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且一点都没有觉得热的迹象。
“熔岩族人的生命可比人类长多了，”女孩走到男士面前，用她那亮橙色的眼睛对上了男士棕色的瞳孔，“你才应该少熬夜，我可不希望你有一天倒在了任上。”
“好了！”芳连一拍手，“还有任务呢！”接着芳连伸出了双手，小男孩和男士分别抓住了一只，然后男士又抓住了伍耐和的手。
四个人出现在了宫门前。
“我就在这里等着，早去早回。”芳连道。
伍耐和带着两人到达叶府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三人又在府里走了许多路，最后终于推开了一扇门。
叶·永必坐在一张椅子上，安静地注视着粗木牢笼里的一个人。牢笼里的人盘腿端坐在地上，神态自若地看着进来的三人。
“父亲。”永必站起来行礼，然后他看向了伍耐和身后的两人，“这两位是……”
男士没有让伍耐和回答，直接从腰间掏出了监曰司的令牌。
“明白了。”永必打开牢笼的锁，牢笼里的那人也是很自然的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后，走到了伍耐和身后那两人的旁边。两人一左一右，带着那人出去了。
待房间里只剩下叶家父子后，永必终于露出了焦急的神情：“父亲，小弟他……”
伍耐和抬手打断了永必：“你小弟的事之后再谈。陛下刚刚点了你的名，要你去夏家告知一下他们情况，并且通知夏·鹰纪，到老地方去等着陛下。”
既然陛下交给了他一项任务，永必也只好暂时把话给咽进了肚子里。
“是。那我出发了。”永必再次向伍耐和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房间。
比起自己那位于闹市的府邸，永必更加喜欢夏家府邸坐落的地方。夏府的正面在一条由石板铺成的古道上，正门对面植满了高大的槐树。槐树伸出的枝丫盖住了古道的天空，除了让古道上的行人颇感凉爽外，还让古道本身更加寂静幽深。
永必把马拴在了古道的入口，然后徒步走进了古道，来到了一座古宅的大门前。永必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挂的匾，上面是用一种苍劲有力的笔锋书写的“夏府”二字。永必敲响了大门。
大门旁边的一个小窗口打开了，从中探出来一双眼睛，那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永必，见永必衣着得体、风度翩翩，便开口问道：“这位公子，你找谁？”
“夏丞相在府里吗？”永必礼貌地问道。
听到来人竟然直接要见丞相，那双眼睛不敢怠慢了。眼睛对永必说了一句“公子，请稍等片刻”后，关上了小窗口。然后是一阵听不清楚内容是什么的谈话声，接着大门打开了。一位门房从门里走出，正是那双眼睛的主人。
“公子，现在老爷应该正在准备去早朝了，不知公子……”门房问道。
“烦请你去通报一下，就说叶家的大少爷奉了皇上的口谕，有要事向丞相大人禀报。”
那门房听到“叶家”、“皇上”、“要事”这几个词叠在一起，腿都软了，连忙回了好几个是，踉踉跄跄地跑回门里面通报去了。
过了一会，一位中年女人打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