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5上:别故人千里归途,见英雄皆为过客154(2 / 2)

第二天一早皮日休便吩咐家人打叠行装,使郑准唤牙子来变卖房宅、小厮,腾文规护着腾氏回娘家拜辞。他自己先去衙院拜辞了崔璞,又去拜辞了陆龟蒙以及一干友人,他吟咏杜子美的诗句,反复道明自己的心志——“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非无江海志,潇洒送日月。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陆龟蒙等见他如此便不再劝阻了。

回宅已是近晚时分,皮日休由堂前走进去,屋子到处都是空空荡荡的,莫名地便生发出悲感来,苏州确实是个好地方呀!

“夫人,我改了主意!”

“哦?”

“长安还去,宅子留在这里,作个儿孙的永业!”皮日休将腾氏往胸前搂了搂,腾氏的头靠在他肩上,儿孙儿孙,儿子她现在也没有的。皮日休幽幽地道:“儿子的名字我也想好了,便唤‘光业’!”腾氏笑道:“这业也是得光大光大才好的!”

第二天侵晨,行李一早都搬到了院子里,竟有四五个担子,皮日休嫌累赘了,亲自动手翻检起来。腾文规在旁劝,说是有官给的船马这些也算不得什的。郑准听着皮日休的指示,什么不要,他便拿了去。想三年前他跟着来苏州时,所携的只是一箧书而已。

正翻检着,门响了。

“猜是谁?”郑准跑了过去。腾文规道:“顾和尚!”郑准笑着将门打开,却是一个道人领着三个甚不相类的人,其中一个年在四十上下的,没有戴巾子,裸着头,却着了一身新衣衫。断眉冷目,鼻秀耳大,唇须浓黑,颌须疏淡,虽不类正人,却也有些正气。腾文规在后面道:“和尚、道士倒也差得不远。”

“敢问公子,这可是皮判官府上?”道士雍雍雅雅的揖问。郑准还没来得及答话,皮日休早望过来了,一怔,流矢嚷了上去:“开云真人?”他虽对赵璋有成见,可是他乡遇故知,到底是欢快居多!引进来便指着一庭行李道:“公来的凑巧,若差时刻,便只能期会于长安了!”转头便吩咐往邻舍借坐具,往市中买酒食。

赵璋问了情由,贺了,便道:“皮公,王命不可稽迟,我等也无意多扰,此来不过欲达千顷公一书!”递了书子,又指着黄皓、林言介绍了。皮日休便愈发欢喜起来,说今日不走了,扯着便要往后院亭子里去。黄皓两个也不肯,皮日休便要将了往酒楼去,赵璋点了头。到了门外,看见那裸头汉子还立在那里,皮日休才知道不是雇佣的脚夫力役,流矢揖问。赵璋道:“江船上认识的朋友,姓柳,名彦璋。亏得他驶得好船!”皮日休忙道失礼,柳彦璋并不说话,只是笑着抬手揖了揖。

原来这柳彦璋根本就不是什么船夫,他本是光州人。三年前光州百姓斥逐了刺史李弱翁,后来朝庭诏令要严惩首倡者,柳彦璋等十几条精壮汉子便都跑到了大别山里。在山中苦捱了些日子,始终回不得乡里,便跑到了舒州、江州一带,往来营生。今年一月初,他伙了几个同伴在山中伐了好些大木,下到江里扎了筏子,要贩到扬州去得一大注钱财。没想恼了杨叶洲的吴迥,吴迥据说便是当年围攻泗州又死守濠州的庞勋大将,这厮一味做大,将偌大的长江水道看作自家道场,因此人都唤他“横江蟹”。柳彦璋也不知自己如何就恼了他,三天前,筏子过杨叶洲左近,吴迥挥着大船、小艇一窝蜂冲杀过来。柳彦璋当时便折了六七个兄弟,筏子也丢剩了一只。吴迥在江中追了他们一夜,到庐州糁潭附近时,柳彦璋剩下的几个兄弟都已折在了水里,自己身上受了箭伤,筏子也将散了。

正在危难之时,赵璋三个恰好随了庐州遣发的一艘官船从濡须水出来,吴迥一党见了流矢退了,赵璋将柳彦璋救到船上,两人这才相识了。

可这些事当然是不说的好,酒楼吃酒时节,赵璋便劝皮日休不要走长江水道,恐有水贼,最好走汴河,毕竟是国家漕渠,水贼也不敢犯官船,太平得多。皮日休的行程早就定下了,三年前他由长江东下,今番还是溯江上去。况且他的祖茔在竟陵,郑准的爷娘在襄州,由长江西上是最便的了。又笑着道:“公何多虑!当初我在鹿门山、霍山,(霍山属寿州,皮日休曾隐居于此)独来独往,什么山虫虎豹没遇着?两次入京,走山南(山南东道)、入商洛,山匪草贼也有撞着,都是有惊无险!”

赵璋道:“公往日乃穷寒书生,今日却是名入翰林,岂可同日而语?”皮日休道:“名入翰林,足以慑人!”赵璋便也不说了。腾文规听了却动了心,转身就告诉了他姊姊。皮日休别了赵璋回来,腾氏一说,皮日休便点了头,近午时分便上了一艘北上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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