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5中:狂书生射鹰逐利,宰天下有经有权212(1 / 1)

崔彦昭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入相,这个“长于经济、儒学优深、精于吏事,所莅有声,动多遗爱,镇遏河东,三年大治”的老子意气较之萧仿有过之而无不及,全不识田令孜这个举抬的恩公,在政事堂中是一点也不肯相让,却与萧仿做了一个人,而一向善体己意的刘邺也不说话了,一味恭默不语。

“枢密,河东之于国家至重,此次择帅必须得人,枢密若不能熟计,本相将于朝堂争之,不得将叩延英面论!”

田令孜也不再与他搅舌,嚯地起身,拂袖便走。很快刘邺便追了出来,田令孜愤然道:“刘相,崔相全不识善恶,萧邺不往河东,彼安得回转?安得入主中书?彼在河东,自谓年衰难耐寒冷,萧河东年长于彼近十岁,入冬疾作,看看待毙,彼不哀之怜之以救其死,却责当日用人不当,岂有此理?吾家虽壮,长安此寒也耐不得!”说罢举袖挡风,狠跺起脚来。

刘邺只是点头,田令孜便道:“刘相不吃人药死,吾家安得生受此气!”刘邺不由地打了几个寒颤,洒泪道:“枢相,刘邺冤枉哉!下官与宗叔盐铁院吃酒在八月初一,宗叔薨在八月十五,安有八月一日下毒,十四日后药发的!”田令孜道:“此亦不难!”刘邺无奈,却笑了:“枢相莫戏耍下官了,下官倒以为乃文懿公主(同昌公主谥号)使然,不然为何也是中秋而亡?”田令孜道:“药同也!”遂大笑,刘邺也笑。

走了省院门,田令孜又说起了河东命相的事,又道:“我予你一句实话,非是令孜作梗,乃是军容得了人钱财,应了人话!”刘邺道:“枢相,非是下官不愿言语,只是萧崔执之坚,纵言也无益!”田令孜看着他笑了一下,道:“吾家突然得了一个主意,二公既云镇河东者非朝庭重望、才德兼备者不可,公何不就应了?公有钱财可填,也避避这些谣诼之言!”

刘邺勉强笑道:“枢相又戏耍下官,汉籓江南之人,(润州句容)长安之寒尚耐不得,何敢当并州腊月!”田令孜叹声道:“人生譬如草木,一冬之寒岂可免?”手一揖便走了去。

刘邺在冷风站了许久,他倒不是贪着盐铁使的厚富而怵于出镇,而是恐步了韦路的后步,人才离京,便另贬诏接连追至!他乃韦路之党,在韦路之敌眼中便合得罪——便合诛,不是刘行深之故他一早就吃了贬了,可刘行深已失了天心,已有致仕之意,届时人要奈何他岂不易如反掌?田令孜怪他不言语,他又何敢言语?仇人满朝堂,如何好去与萧仿、崔彦昭二人做对!

刘邺也不愧是少年时便历久磨难的,要知道因受了他父亲刘三复与李德裕相知相得一生的牵累,他在江、浙一带潦倒到三十五岁才迎来了出人头地的机会!他携着金帛拜谒了左军中尉刘行深,又拜谒了田令孜的兄长陈敬瑄,反复诉说了自己的忧虑,若是长安不能留,他也不去河东,他对戎事一无所知。

当田令孜再次见到刘邺时,嘴脸便变得和气多了:“刘相,淮南节度使李蔚已在京路,公可有意耶?”刘邺怔了怔,惶恐道:“下官素餐尸位,获罪不小,若得罪贬窜,安敢望此大镇!”有唐以来出镇淮南而半道追诏赐死的一个也无!

田令孜道:“公言过矣!不说军容看顾公,便是与令孜这份情谊,吾家也得保公镇此雄藩!且公两领盐铁,擅治财赋,淮扬得公陛下乃无短缺之忧!公知道的,天子大度,兴之所致,赏赐无算,昨日与诸王赌鹅,一鹅输赢五万钱!”刘邺欢喜流泪,拜在地上谢了。起来便道:“枢相,下官既已是局外之人,愿有所畅言!当今朝局,暮气颇重,萧崔二公虽号劲正,然无鼎新之力!今朝野纷议,以为尚书郑公(刑部尚书郑从谠)当入相,下官倒以为不如荐用壮臣,如内相卢公(翰林承旨卢携)、侍郎郑公(吏部侍郎郑畋)!”

这是要结善缘了,田令孜不置可否,其实郑畋非上选,是所谓“舍曰欲之”之反,以村话说便是孩儿闹吃呼肚痛!只是愈于郑从谠罢了,卢携以貌以德皆不足以领袖群伦,没奈何只好便宜这厮了,退一步说也是予西门思恭父子一个人情!

最终在十月中旬,田令孜觑了个时机再次向李儇说起了刘邺药死刘瞻一事,以为:“天下无根之事,市井百姓却偏爱嚼咬,紫府黄阁被此恶声,污及朝廷,大非佳事。不如遣之出镇,人远自然谤息!”李儇歪在御辇上,脸上带着笑,似还陷在与诸王半日赌鹅斗鸡的余兴里,过了好一会才在帷里开口道:“罢了!传旨,把朕那只‘羽林大将军’给寿王(李傑)送去,钱也还他,加倍还他!”田令孜应了,笑道:“大家圣德,这是替王宅上下买了好大杖了!”李儇笑道:“朕为兄,又为天子,本不合贪胜,更不合要他的钱,不过是逗他作耍罢了!你适才说了什?”

田令孜便重新说了一过,顺势就推荐了卢携、郑畋,李儇应了声,忽然又嚷道:“转驾往鹅坊!”他还是舍不得他的“羽林大将军”,即使要送也得最后看上一眼才甘休!要是他知道这只凶狠的肥鹅到了寿王宅里便会很快变成一道菜肴时,不知会做何感想!

吏部侍郎郑畋以兵部侍郎与他外弟翰林承旨、户部侍郎卢携同时加同平章事衔入相,政事堂时四张大榻上到这时也才满了员,上一次满员还是王铎出镇前的事!萧仿、崔彦昭、郑畋皆是名公之子孙,同为李党,又皆有贤名,自然相敬相亲,其乐融融了。卢携的祖父无名,父亲仅做到刺史,与牛李皆无瓜葛,若单以文章传承而言,作为韩愈再传弟子的他几乎可以算作牛党,加之形貌不扬,以及作为天子内臣、与田令孜关系紧密,便天然的成了一个异类。

视事首日,百官一退,在政事堂里崔彦昭便说到了河东择师一事上,并说介了河东的情况:“河东虽号北都,但民风久渐胡风,犯禁为暴,了无所畏。又慕东邻(即河北三镇)因倔强而富贵,州军生枭獍之心者故不少,此是一。沙陀牛马繁滋,部落散于代北,代南诸州亦有杂居,势大矣,而李国昌又镇振武,势重矣,此是二。代北杂胡吐谷浑、契苾之类,虽易为朝迁所制,亦易为他人所制,此是三。今代北虽已别置防御使,统而不属,然以形势而言,实是一体!河东乱则代北必乱,代北乱则必及河东!故德不足以服人不可镇河东,才不足以治棼不可镇河东!”

郑畋俩个都点了头,这些话不说他们也知道的,卢携问道:“北司欲用何人?”崔彦昭道:“市上之物,竞价而售,不知也!”卢携又问俩人的人选。萧仿叹声道:“本相初相中二人,如今却是一个也没了!”郑畋道:“敢问!”萧仿笑道:“一个是刑部尚书郑正求(即郑从谠),一个便是你郑台文了!”郑畋道:“郑公年迈,镇岭海九载(郑从谠任岭南东道节度使九年)乃得归朝,北都寒冷,确实不宜再出!”以私情而论,自己吃贬梧州时可得他不少好!

崔彦昭其实有个人选,同为清河崔氏的河中节度使崔安潜,只是他一提出来倒要给北司“亲亲”的口实了,且搁着吧,阁中既满座也许萧邺的疾病便好了!

“不唯此事,岭南西道节度使张鹏奏报,夷獠大动,请朝廷加派防冬兵往戍,二公以为如何?张鹏乃神策军将,在镇已满三年,郑公在岭海可曾闻其声息?”卢携恐他口快乱抨,抢着道:“地隔千里,安得有闻!”郑畋点头,却道:“自高天平(高骈)平定安南以来,岭海安乂无事,今天平之侄孙(高浔)犹镇安南,邕州安得有事?多是张鹏不能于事,与其添兵,不如换帅!”崔彦昭笑着看萧仿道:“堂老,某亦是此意!”萧仿道:“可有人选?”崔彦昭道:“尚未得。”萧仿道:“治乱兴衰,在得贤与否,公等细细计议,可各举所知!”又向郑畋表示了祝贺,便散了,各自回阁中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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