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归途71

  “陛下。”殿中诡异一时,凌楚忽而跪地,“臣有一物不识,敬请陛下御览。”

  史岩回首,他注意到她改了敬称,心知她此举不简单,而等他看清她掌心中细小的纸条时,难以置信般死死盯住她。

  凌晟示意李安,后者应命,弯腰碎步到公主面前,双手接过那方小纸条,面呈于君。

  “这是什么?”

  凌楚不语,仍是直身跪地。

  凌晟捻起那纸条,无需仔细端详,眼中闪现杀意。

  指尖这纸张触感非常,质地凉而轻薄。乃是取材蜀地特有的墨竹,专程御用。

  史岩与江湛,京中与渝州,果然大有联系!

  单是劫夺私用御贡这一条,便是流放重罪!

  “皇妹这物事从何处来?”证物直指史岩一党,凌晟已然猜到司马梓与凌楚背后撑腰的人。

  单说这纸条,试问后宫,除了那位,还有谁了解甚至于熟识御用之物?

  便只有有过监国理政传奇经历的当朝李太后了吧?

  凌楚眼睑低垂,神色淡淡回话:“从驸马书房所得。”

  史岩一口气噎在喉管,他阖府上下素来警惕,自信从未在凌楚面前暴露什么,更不可能将这关键证物遗留在书房,任由旁人拿捏罪证!

  凌楚果然心向皇家……史岩无奈发笑。

  “哦?这倒新奇。”凌晟端视他异心夫妻俩好半刻,唤来守候殿外的暗卫,稀松平常道:“你们去瞧瞧,驸马府还有什么为人不知的稀奇物件。”

  暗卫领命告退。

  凌晟淡淡瞥了一眼面色颓唐的史岩,暗嘲,如今李太后横插一手,便是他有心“照拂”这妹夫,老天都不应。

  他不过顺势而为。因果自尝,祸国之人怨不得谁。

  赵秋生听过这话,泄气一般塌了肩膀。

  皇帝言语平淡,眼中杀机毕现。他容不得他等了……

  若是搜查驸马府,难保不会发现什么猫腻……如此这般,莫不如……

  “陛下!”赵秋生仓惶跪地,愧悔交加,以膝盖前挪几步,愤然回眸,直指史岩,“都是他!是他施威逞凶强逼我等的!渝州的事,北境的事,早年江州的事,都是驸马主使的啊,陛下!”

  史岩脸色铁青,眼神恨不得洞穿了伏地小人。只是那些见天儿的话,覆水难收。

  “爱卿方才说什么?”这案子审来倒是顺风顺水,凌晟暗笑,状似讶异不解,硬要伏地之人详细叙述。

  言辞急切,声泪俱下,赵秋生如失足落水之人迫切渴望攥住一切求生可能,伏地膜拜睥睨天下的君王恨不能掏心挖肺。

  “陛下!都是史岩主使的,他以家中老小威逼我等,我等实出无奈啊!”

  凌楚听得心惊不已,充斥耳边的一桩桩,一件件,她全然不信这会是她的儒雅驸马的手笔!

  而在此时,错愕的却不只是凌楚。司马梓与伊墨等人,惊异交换眼神。

  据赵秋生所说,挑衅塞外胡人引来战火的是史岩手下,那重伤被通缉的月灵与消失的萧若水,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凌晟听得心血激荡,恨不得立刻下旨清君侧除佞臣,而他的胞妹,丧失血色,骤然无力径自倒地。

  “公主!”

  “楚儿!”

  史岩惊呼之后再无动作,他收回手来,失力一般,眼睁睁看着心爱女子被揽入旁人怀中。

  “楚儿!”司马梓求助阿玖,阿玖即刻动身,抱起凌楚送往偏殿歇息。

  “想来这事说来话长,先回宫吧。”后宫一片乱麻,皇帝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人马归回勤政殿。

  史岩赵秋生,乃至伊墨司马梓,全然在列。

  ·

  史岩被请进门,瞧见老父亲史弘以及他的知己同谋周航、任明被缚殿中,颓然一笑。

  他当皇帝要他与司马梓两虎相斗,本想着铤而走险向皇帝要兵,借机逼宫谋一线生机……实则,皇帝从未信任他,或许是早就料想好,今日要他等有来无回。

  史岩经谁一推,跪倒在地,垂头丧气样被白玉砖石清晰映射。他失魂般笑起,笑声渐渐放开,形如疯人。

  这场豪赌,倾尽所有,可惜可叹,是他输了。

  在场的不止他几个丧家之犬,三司六部赫然在列。

  殿中并不平静,赵秋生似被天子威仪吓破了胆,嘟嘟囔囔不住复述对史岩诸多罪行的控告。

  凌晟双手伏膝端坐龙椅,容了他片刻喧哗,再一挥手,殿中警戒的暗卫拿了不知什么堵住狡辩之口将之拿下。

  “今日之事,众卿以为如何?”凌晟状似随口问道。

  陈直率先出列,“臣以为,史岩等人罪行昭昭,可以定案。”

  凌晟淡笑,“诶,爱卿太心急了些。这桩桩件件大案,总要梳理而后肃清。”

  他话锋一转,道:“不知陈卿以为谁来主审合适?”

  “史家之案牵扯甚广,依臣愚见,大理寺御史台与刑部三司会审方为万全。只是史岩皇亲驸马之身,臣等怕是有心无力。”

  凌晟截断他话音,“那就由朕主审三司听审。”他向司马梓处投落一眼,起身后道:“昔年江州之案,朕用人不明,冤枉贤臣,铸成错案,案明之时,朕亲下罪己诏,反省思过。”

  “陛下圣明!”

  一片叹服高呼声中,司马梓淡淡凝视上首。

  她心中波澜万千,又似是平复淡然。回想过往,苦心多年谋划,如今,因李太后那一包袱证物,因赵秋生的反水坦白,她父亲她家族天大冤情,轻而易举被认可。

  积郁多时的怅然苦闷,随朝臣的三叩九拜,抽离自她心魂,飘摇远去。

  心头似平静,又隐隐不甘。

  平民百姓踏破铁鞋穷生奔走,或许,及不得临高之人振臂一呼。

  世道不平。幸而她有父母之灵庇佑,有贵人一路帮扶。

  “且慢!”赶在尘埃落定之前,清朗女声自殿外响彻,司马榽与“伊墨”各自推开半扇门,簇拥凌楚快步而入。

  司马梓或伊墨,心生惊疑,不知眼前扮作伊墨的少年人,是敌是友……

  朝臣之中亦是如此,视线交错互道诧异。

  面见神似伊墨的白衣少年,脸色转变加剧当属皇帝。凌晟神色惊变,又向司马梓身边那女子投去一眼,凌楚跪地请安时,他暂且收回打量,凝视面色发白的胞妹,斥道:“朝堂之上,沁阳不得胡闹!”

  凌楚闻讯,不为所动,自顾自道:“陛下容禀,臣有话说。于情,史岩是本宫的驸马,于义,沈知府与沈夫人乃是本宫姨父姨母。沁阳是为江州案亲故,今日亲来见证翻案,望陛下成全!”

  空寂半刻,凌晟坐回龙椅之上,“起来回话。”

  凌楚未动。司马榽向她伸手,她只管摇头,司马梓正要扶,她握住司马梓的手,伏地再拜,“案发之时凌楚已然外嫁,夫家罪孽深重,楚无颜见姨母姨夫,特此一拜略表哀思,请姐姐代为收下。”

  凌楚话出,众臣哗然。队列之中就司马梓身份议论纷纷。

  司马梓由旁人端详议论,只落眼于表妹身上,抿唇片刻后,哑声道:“太后娘娘说得是,姨姊妹先辈是亲姊妹,最该是亲昵。生分之词,楚儿莫再提及。”

  “姐姐……”凌楚一时愧悔一时感念,嚅嗫着不知表达什么才好。

  司马梓加大力气撑她起身,“快起来!姐妹一体,你这般见外便是折煞我。”

  得表姐见谅,凌楚感念,随她起了身,近乎落泪。

  司马榽默然瞧着,从旁帮扶一把。

  姐妹诉衷肠之情形吸引不少外臣议论端视,而那高位天子,沉着目光于白衣少年单薄身形。

  规矩垂眸的白衣少年若有所感,叩拜道:“草民伊墨,恭请圣安。”

  “爱卿从何处来?将往何处?”

  一双双眸子这才留意起公主身边的陪衬,识得她的文臣武将暗叹伊墨品行端正可堪重用。

  “草民随家母入京作证,是为帮衬沈家沉雪冤案。”

  “爱卿从江州来?可知北境之事?”凌晟嗤笑,不顾及什么满朝在场什么天子威仪,逼视与“他”。

  “草民入京之前,巧遇一位重伤女子,她告知臣,贼子作乱掀动北境烽烟之事。”

  “胡言乱语!”凌晟眯眼睨她,“北境密事朕不过方才得知,你一介草民,由何处听来?”

  “那位重伤女子系草民旧友,臣从她那处听来。”

  凌晟瞠目相对,剑眉紧锁,“你所说是何人?”

  “萧馆中人,萧若水。”

  殿中再起议论。凌晟敛目,上下瞥视白衣少年,不耐道:“口说无凭,她人现在何处?”

  “她为驸马手下重伤,人在萧馆,现在病榻之上休养。”

  司马梓心道,这情形倒是与月灵一致,这人所述,确有几分可信。

  史岩听闻却是不依,就要起身反驳。旁边几个暗卫眼疾手快,将人擒拿压制在地。

  “萧若水将北境情形转述于我,草民言辞蠢笨,将她原话记下。”白衣少年由腰际取出密字白纸,高举过头,音色朗朗,“请陛下御览。”

  李安勤快,未几,将证词奉上御案。

  殿中寂静,一时只闻交替呼吸声或纸张抖动清脆响动。

  “好!”凌晟不知为何仰天大笑,似畅快却语气愤愤拍手称“好”,他忽而起身,拔出佩剑步来阶下,穿过队列,直逼史岩而来。

  “皇兄不要!”凌楚向皇帝扑过来,跪伏在他膝下,不顾仪容仪态死死抱着他双腿,拦他再进一步。

  “你放开朕!”凌楚摇头不顾,凌晟气急,唤人上前将她拉走。

  凌楚心慌一时,转念定了神,慌忙摸出怀中玉珏道:“先帝信物在此,谁敢动本宫!”

  是另半块龙凤珏!陈直离得近,凤佩上的凤纹瞧得最仔细。他向司马榽那处瞥了眼,果然见她也是惊异当场。

  那半块圆玉上头的确是皇后专属的凤舞九天纹络,暗卫不敢造次,僵在原地待命。

  “楚儿!”凌晟恨铁不成钢指着她道:“母后予你疼爱,赏你凤佩,便是要你在前朝胡闹吗!”

  凌楚黯然落泪,“楚儿愧对皇家,愧对母后母妃、父皇皇兄……只是楚儿无路可走!阿岩行差踏错引来天怒,他与史家离不得我。”

  凌晟被她气笑,“你说这话是你不顾公主仪态,执意陪他患难?他须得配!”

  他要上前,凌楚伸手拦在他与史岩之间,定睛凝视他道:“皇兄不要逼我!”

  “是你在逼朕!”

  “住手!”

  华服女子携侍女匆忙而来,眼见的正当是惊险一幕——

  李妧逼停了凌晟动作,却来不及拦下以身挡剑的凌楚。

  “楚儿!”

  李太后凄然泪落,皇帝放声哭喊。

  史岩踉跄上前,颤手揽回了爱妻。

  “阿岩……”凌楚闭目之前,对心爱之人轻笑了下。

  旭日春花般烂漫的笑意,染了可怖的血红。

  史岩怀抱昏死的爱妻,泪难自禁,抖着唇瓣仰头,撕心裂肺道:“给我杀!”

  霎那之间人心惶惶。比求生意念来的更快的,是光刃。

  接二连三的暗器,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嘶喊声不绝于耳,众人乱作一团。

  “阿玖!快送公主去后殿!”阿玖应声现身,撇下史岩截过凌楚直奔后殿。李妧心惦着爱女,迫不及待赶赴那处,恍然之中利光刺入眼前,她徒手将之拦下。

  指节不慎被刺破,瞬息之间黑血外溢,李妧反手将毒镖掷出,高喝:“暗器有毒!”

  两道毒镖在沈念面前相撞,沈念四下彷徨,时刻提醒身边的人当心身后。

  接连不断地有破空声、呼喊声、利刃碰撞声,以及殿外隐隐的争执声打斗声哀嚎声。

  “念儿!”数记银勾寸寸紧逼,伊墨抽软剑拦下那些,翻身向旁边撕开口子,试图将危险带离沈念身边,而她侧身避开近在咫尺的威胁,却见利刃划破余光直逼沈念,她慌忙回撤,惊呼着扑向沈念,护她在身.下。

  二人纷纷倒地。痛意自背部划过,伊墨强忍了闷哼。

  “你可有伤到?!”

  “无事。”

  伊墨赶忙将沈念扶起,护她在怀里。经此试探,伊墨笃定毒手是冲沈念来的,她单手持剑警惕四下。

  四散飘零各自为战,鲜少有人留意一枚镖从房梁之上凌厉飞来。

  “嗖”一声震颤耳畔。

  “让开!”凌晟被暗卫环护中央,他一道迟疑,行动已然来不及。只得眼瞧着那利刃刺入白衣少年的臂膀。

  “依儿!依儿!”若说此前尚存心疑,眼下他是肯定的,那假扮伊墨为之解围的、便是他的萧静依。

  萧静依一步未动,自吞痛苦,便只是因为伊墨,那为旁个女子奋不顾身的人,在她身后。

  萧静依咽下喉头甜腥,回望一眼,安心倒地。

  “你答应过……”

  “依儿!”凌晟疯了一样避开碍事的人冲过来将她抱起,“别睡,你别睡!你等我,等我寻太医救你!”

  皇帝抱起萧静依,在暗卫层层掩护之下踉跄向外。

  脚步声与呼吸声迭起,女子低喃飘零于地:“答应的,来年春天……陪我、游湖踏青……”

  ·

  随着殿外冲进来数十暗卫,杀伐恐慌告一段落。

  “陛下与娘娘呢?!快去找!”贺昀嘶声力竭,推搡手下分头找寻。

  耳边呼啸声停了,呼吸心跳也不急了,就此安心,只是眼皮沉得睁不开,“念儿,”伊墨吃喃一声,跌回沈念怀里。

  固防京城的祁阳成功阻拦史岩安置在城外接应的兵马,领军回防。禁卫军配合暗卫,踩踏过醉人的晨曦与怄人的血迹,在勤政殿乃至合宫内外,忙碌开来周转不停……

  宫道之上,沉积整夜的凄清为人急迫驱散。阿玖背着昏迷不醒的李妧,咬牙往清宁殿方向回还。

  她远远地,瞧见了宫婢行装不安伫立的女子。

  桃夭见是她,慌忙赶来。她二人一道,护送李妧回去。

  这情景像极了上一次宫廷内乱之后。

  只是那时,是她二人护着怀抱司马蓉的李妧,陪她走过青石板上冗长的彷徨跌宕。

  记得那是十三年前的数九寒天……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感言】

  七十章,整十圆满啊~

  结局留了很多白,有的是不想费心力多说(比如阴谋权谋部分),有的来不及解释(渝州的后续、前朝宫廷密恋,还有重要人物的后续,都留在番外阅览吧)。

  终于结局了。虽然结局不像结局。

大结局:归途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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