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情忧
“玹儿！”这一声呼唤隔了两千年，像是沉睡了很久后醒来似的，绵绵无力，却又饱含情意。
神女见她终于醒来，关切地问道：“少仪，你记起来了？”
“是的，玹儿，这两千年你过得好吗？”少仪慢慢坐起身子，问道。
“过得好，却苦了你。”
“我不苦，只要你过得好便是。”少仪眸光柔和，又问道：“这里是哪里，怎么昏暗得很？”
“这里是冰湖湖底，那日你昏迷，为救你，锦牧将你送到这里。”神女回道。
“锦牧？”少仪双眉皱起，问道。
“是的。”
少仪扶额，轻轻揉了下太阳穴，似乎在回想什么似的，锦牧？锦锦？那丫头为了自己不顾一切，两千年前拿她全部的修为作代价，换自己出了幽冥境，如今既知道了她的恩情，该如何报答她？
她慢慢坐起身体，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确然是冰湖湖底，上一次醒来也是在这里，她感到脑中似乎一下子装了许多事，前世的几千年，此生的几十年，似乎都交织在一起，令她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
她抬头看向神女，神女亦是看着她，眼前的这个绝美的女子曾经是她的师妹，是她呵护了几千上万年的人儿，是她心头永远挥不去的牵挂，好在，每一次醒来，她都安然无恙。
“玹儿，那日延郁因为什么事跟你闹脾气？”少仪突然想起那日锦牧说延郁不高兴所以弹琵琶，她虽问的是延郁，其实是关心神女。
“你问的是什么时候？”神女也看着她，低声问道，脸上竟有些害羞之态。
她与少仪同门师妹的那几千上万年，从未有过此种神态，在少仪眼中，她这个师妹一贯清冷，连话都不多说几句，如今过了两千年，自己问及延郁，她竟然会在自己面前有这等女儿之态，看来她们这两千年始终相爱如初，沧海桑田也没有改变她们的情意，莫非自己这一问是多此一举吗？一时之间反倒有些尴尬，她稳了稳心神，说道：“无论如何，我曾经是延郁的娘亲，她既然跟你在一起了，如不能好好待你，我总不会原谅她。”
“她待我很好。”神女低声回道，神态更带羞意。
少仪怔怔看着她，心中微微一痛，良久，暗暗叹息一声，又淡淡回道：“那很好，玹儿，我们出去吧。”
“少仪，锦牧她……”神女面上忽然显出担忧之色，欲言又止说道。
少仪心头一颤，玹儿是要问她和锦牧那丫头在凡世的那段情么？她刚刚醒来的那一刻，第一眼见到的是神女，心里想的也是神女，若不是神女提起锦牧，她倒暂时也没想到，此刻神女提起，她竟有些羞赧，抑或是想要逃避，不愿在神女面前提及，仿佛是她背弃了爱护神女的初心，另结了新欢，虽然当事者一点不介意她爱上了另外一个人。
不待神女说完，她急忙接话道：“锦牧姑娘待我恩情深重，我自会报答她的，此事玹儿不必担心。”她知道锦牧是神女带回来，自小带在身边养大，神女彷如锦牧的半个姐姐和娘亲，锦牧的事情，神女自然很关心。
少仪说完，站起身来，径自朝洞外走去。神女知她不愿多言，看着她背影，暗自叹息不语，跟在她身后出了洞口。
少仪虽神识已醒，但身体仍是凡身，只因她前世为救神女，修为俱损，若要重登神籍，需一番磨难修炼，她身为司幽曾经的女主，自是知道这将是个苦境，但她必须去经历。
二人来到洞口，神女伸手挽了少仪的手，带她飞身下了山崖，直落到秋水寒潭那处亭子里。刚一落地，只见亭中站了四人，分别是锦牧延郁和商渠、商思言。
少仪先是看了锦牧一眼，两人对视上，她心头猛然一颤，这丫头为何变得这般消瘦？她强自平息心头波澜，迅速移开眼神，走到了延郁身前，只剩一个侧身对着锦牧。锦牧暗自看着她那绝美的侧颜，见她整个神态已然恢复到前世的模样，眉宇间溢出一股冷峻之色，顿时鼻中一阵酸意，少仪她恢复了神识，自己该高兴才是，为何心里这般痛楚？
“顾老师！”少仪走到延郁身前，神色清冷的唤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她从前一贯客客气气地叫延郁顾老师，这时的语气显然不再是往日那般，当真拿她当老师了。
延郁自化神以后除开神女，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怯意，如今少仪这一声老师，叫得她心头一抖，她低下头，小声道：“延郁不敢！”
少仪轻哼了一声，又走到商渠面前，细细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一旁垂首的商思言。
商渠忙拉了商思言跪下，恭敬说道：“姑姑，商渠和思言冒犯了您，请您饶恕！”
“商渠，你娶了谁作妻子？”少仪并未令他二人起身，而是低头看着商渠问道，此时的她彷如曾经坐在司幽宫殿上的女王。
“回姑姑，是丹琳，那日她与我行过拜堂之礼，自当是我的妻子了，此事姑姑也知道，只是我与丹琳生下思言未曾向姑姑请示，商渠有罪。”商渠俯首回道。
“你生孩子倒也不必向我请示，但你确实有罪，你可知你错在哪里？”少仪冷冷问道。
“姑姑，商渠做了错事，请姑姑责罚！”
“你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你既把丹琳当做妻子，就不该给他取名叫思言！”她说着看了一眼商思言。
思言思言，这意思不就是思念延郁的意思么，少仪怎会听不出。
“姑姑教训得是，只是思言这名字是丹琳取的，侄儿自知对丹琳有愧，是以诸事多迁就于她。”商渠低声回道，语气中竟有一丝委屈。
“丹琳是糊涂了吗？罢了，你心里清楚就是了。”少仪语气缓和了些，转眼看向思言，神色显然比方才要柔和许多。
“思言见过姑祖母！”商思言一旁微笑恭敬拜道，他倒是一点不介意方才少仪教训了他父亲。
“嗯，你起来吧。”少仪见他似乎还和凡间那般，虽是跪在自己面前，看自己的眼神却满是亲近之色，心情顿时也舒朗起来。
“谢谢姑祖母！”商思言开心说着，忙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完全没把少仪此时的外貌年龄都比自己年轻这事放在心上，这姑祖母叫得亦是格外亲热。
“你也起来吧。”少仪见商渠还跪地不起，似乎是看在思言的面子，悠悠地说了一句。
“谢姑姑！”商渠恭敬回道，站起身来，低头不动声色的横了一眼他儿子，又说道：“姑姑今日既然已经醒了，不如这就随我去司幽，我师父已为您准备好了转生丹，只盼您早日抛却凡身，回归神籍。”
转生丹，那是她司幽一族的神丹，专供落入轮回的神者重新回归神籍所用，只是服用了那转生丹，在凡世的一切，全都会忘记。若不服用那转身丹，就需在那往生树中承受剔骨削肉之痛，当年延郁是得了神女两千年修为才未服丹而挺过，如今少仪已是彻底的凡身，若不服用转生丹，只怕在往生树中有去无还。
“嗯，我知道了，你与思言在山下等我几天，我有些事情要交代延郁。”少仪沉思片刻，回道。
商渠自不敢再驳，也知道这里住的是几位神女，他们留下不便，不过姑姑说有事情要交代延郁表妹，不知是何事，即便有事也不需几天时间，只怕她要顾念那位锦牧姑娘，但愿姑姑能放下这孽缘。
他低头躬身对少仪拜了拜，说道:“是，侄儿就在山下等您。”说完对商思言使了个眼神，二人朝亭外走去。
商思言临走时又回头笑道:“姑祖母不必着急，多与延郁姑姑聚一聚哦！”
少仪见他这幅模样，嘴里叫自己姑祖母，却一点没把自己当长辈，倒像是之前在凡世一般，把自己当做妹妹。令她有些时空交错之感，她此刻到底是秦委天的女儿秦少仪，还是沦落凡世的司幽神女？
她看向商思言，面上微微一笑，内里却心乱如麻。
商渠听儿子这么说显然不悦，暗自又横了他一眼，朝亭外走去。
这时亭中只剩下四人，突然安静下来，除神女外，其他三人都有些局促起来，少仪这局促是因着此时的身份，延郁则是心存了内疚，锦牧却满心忧伤无以言说。
“延郁，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你。”少仪沉思了片刻，看向延郁，又看了眼神女，独独没有看锦牧，说完转身朝亭外的木廊走去。
延郁忙跟在她身后，两人越走越远，亭中锦牧看着二人的背影，只觉那身影越来越模糊，终是没忍住，哽咽问道：“玹儿，与她凡事那段情是不是令她烦忧了？她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替小锦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