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半躺下的阿九眼疾手快的将木匣子抱在怀里, 虎视眈眈的盯着陆清宴。

  处于一团云雾的陆清宴不明白方才还是好好的, 一个木匣子就可以让她这样怒目瞪着自己, 她怔了怔,第一感觉木匣子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若是常物,殿下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再者为了一下木匣子就对她瞪眼, 叫她也多少有些受不了, 让人很想按在地上揍一顿。

  她本打算离去的,觉得眼前多了个秘密,她眼中多了几分疏离, 道:“你要匣子还是要我?”

  “自然要你的。”阿九脱口而出,只是抱着木匣子的手未曾松下半分,眼睛直溜溜地堤防着陆清宴。

  陆清宴觉得呆殿下手上有伤不能来硬的, 便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阿九探首去望了一眼, 那个女人果真将门合上, 她顿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把匣子放下来,眼里闪着好奇, 脑海里略过陆清宴在行宫处压着她的模样, 想着还是打开木匣子,拿出上面的一本书。

  都是红色的书册,阿九觉得这本好像在发烫,就像一把火一样从指尖蹿到了心口处, 她沉默许久,还是翻来第一页。

  屋内的人并没有睡,陆清宴功夫了得,身轻如燕,推门而入的时候没有发出一声响动。一旁的连菊看着做贼一样的陆将军,心中颇是奇怪,脚黏着脚的一般跟着进去。

  陆清宴回头就看到婢女连菊,指着屋外让她出去,两人停下脚步时都能让听到榻上翻书的声音,连菊奇怪,陆将军偷偷摸摸的样子就像去捉奸一般。她下意识顿住脚步,眼睁睁地望着陆将军轻轻挪动脚步改为大步前进。

  接着长公主一声叫喊,她在想要不要冲进去解救长公主,毕竟在力气上,殿下是很吃亏的。

  等到她进去的长公主抱着书,眼中有夏间萤火虫般的莹润光色,还有一闪而过的恐惧。

  慢了半晌才发应过来的阿九才发现陆清宴偷窥她,她骂道:“小人行径,无耻……下流……”

  陆清宴示意连菊先出去,不听话的公主又在做不好的事。

  阿九见到连菊,眼眸弯了弯,吩咐她:“请陆将军出去,孤要睡觉。”

  连菊飘忽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她是公主府的婢女自然该要听殿下的,她上前道:“陆将军要不要先出去,等殿下消气再进来。”

  陆清宴自然不会走,将连菊推出门外,顺势将门关上,回到原来的地方,目光落在木匣子上,森然笑道:“殿下看懂了没,不如臣来教教您?”

  她眼中亮着冷意,阿九顿觉危险,吸吸鼻子,喊道:“你又想以下犯上?”

  对于这样有气无力的威胁,杀伤力根本不存在,陆清宴睨她一眼:“给殿下两个选择,一是将书给我,二是现在我教教你?”

  阿九眼里隐着恐惧,想起那个店家说看完了可以去找他,这些书没了也不打紧,便慢腾腾笑眯眯地将书连着木匣子都给陆清宴。

  陆清宴幽幽地接过书和匣子,将书放进匣子里也不去看,抬眸像审犯人那样审视着她,“书从何处来的?”

  阿九不甘心,屈于陆清宴武力之下,道:“书肆来的。”

  陆清宴这才放下心来,没有人带坏殿下就好。她又冷声道:“哪家书肆?”

  这是要刨根问底,指不定依着陆清宴的性子,那就书肆就会被查抄了,她还上哪儿去买书,不可说、不可说。她摇头:“忘了,许久前的事谁会记得。”

  陆清宴成功地将匣子弄到手,也不去再逼问她,只道:“下次再看这些,我就将城里书肆都查抄。”

  这么大的口气也是符合陆清宴现在的身份,阿九木讷地点点头。陆清宴见她听话,也就心情大好地扶着她躺下,替她掖好被角,“好好休息,晚点过来给你揉揉手臂。”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一棒子再给颗枣吃,阿九明白了,也实在是太累,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

  皇城接连下了两场大雪,据说外间百姓屋子也塌了不少,引起暴民作乱。

  陆清宴在年后去平叛去了,本来是轮不到她去的,底下的人把事情办砸了,不得不让她出面,因此她领着人去了。

  阿九都懒得去送她,自己依旧缩在公主府里,陆平流放去了,也不算苦寒之地,小皇帝亲自下旨的,陆清宴亲自求情也没能改变圣意,高峤夫妻被罚面壁思过,宫廷的除夕晚宴都没看到他的人。

  兼之陆清宴一走,将军府与公主府顿时冷清下来,阿九想去宫里住几日,顺带蹭吃蹭喝,可前脚入宫去见太后,后脚就被撵了出来,太后正在相看儿媳,替小皇帝选后,嫌弃她在一旁聒噪。

  入宫不顺,阿九就继续缩在府里过日子,偶尔接到陆清宴的书信,不再是恐吓信,像是缠缠绵绵的情书。

  一日夜里,阿九被外间的吵闹声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爬起来,门外有人了进来,连菊声色极是慌张:“殿下,广陵……带人困住皇宫要行谋逆之事。”

  阿九打了哈欠,趁着陆清宴不在兵围皇宫,杀皇帝夺皇位,她想了想,不得不为自己做考虑,问道:“陆清宴可留兵在两府内?”

  “留了留了……”

  “那你命人守着门,高峤定会让人去将军府找文兰,你亲自去将军府将文兰接过来,陆清宴回来后若是知晓我没有保护她的母亲,也会怪我,还有……”阿九顿了顿,想起太后不让她留在宫里,约莫着也想到高峤会趁机行事,多半不会有事。

  她挥挥手,道:“没有了,你赶紧去接人,陆府其他人不用管,还是出来后立即将角门锁了。”

  她不过是念着陆清宴才会救文兰,其他陆家的人就与她无关了。

  连菊慌得不行,见长公主殿下就像没事一样,镇定如常,自己心下也放松下来,带着几个小厮去将军府接人,那里早就乱作一团,陆大夫人见到连菊就要扑上去。

  这个时候命都是最重要的,连菊躲开后就带着文兰离开,在将军府的人没有反应过来前,就将角门锁上。

  不多时将军府那里就传来刀剑的声音,火把的光都照亮一方天地,哭声喊声夹杂一起,听的文兰心中发憷,初春的日子里额际渗出冷汗。

  大街上人嘶马叫,黑夜里犹如乱葬岗般恐怖。

  阿九坐在廊檐下捧着手炉,一面吃着茶果,看文兰吓得不轻,好似下一瞬间公主府的大门就被叛军打开,那些人冲进来杀死所有人。

  怯弱的母亲养出刚强的女儿,阿九对陆清宴怜悯更甚,亲自捧着茶果让文兰吃,一面安慰道:“夫人应该相信陆清宴,她会回来的,不用害怕,孤这个公主府便是铜墙铁壁,你看隔壁将军府都被叛军打开了,这间公主府却是照旧。”

  将军府被陆清宴放弃了,这间公主府内外都是她的人,自然就可称铜墙铁壁。

  文兰被廊下烛火照得脸色异常发白,如同白纸,公主请她吃果子自然不可推,她战战兢兢地伸手抓了颗梅子放入口中。

  阿九不爱吃酸,府内的果子都是甜的,文兰吃了一口,又瞧着长公主殿下恬静的笑颜,白嫩可爱,心中也微微接纳她些许。毕竟女子成婚都是不被父母接受的,她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会计较的。

  黎明的时候,公主府的大门被撞到震天响,吓得文兰差点从凳子上跌下来,阿九忙扶起她,察觉周遭婢女也吓得不轻,喝道:“慌什么,陛下与太后犹在,孤便还是南朝的长公主,定会护你们周全。”

  骂完又不觉怀疑凡人的胆量怎么都这么小,握着自己手的文兰吓得坐都坐不了,她唏嘘不已。

  外间声音越来越大,文兰低垂的眼角越来越红,阿九若不是因陪着文兰,早就想去榻上睡会儿,来了人间发现凡人搞事都喜欢选在黑夜里,大白天多好,视线又明亮,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何时撞门的声音消失,外间传来阵阵脚步声,庭院里的婢女吓得抱头乱蹿,文兰差点没有倒在地上。放眼整个庭院只有她一人还在那里站着,真不知谁是主子谁是奴婢。

  阿九紧紧盯着庭院入口那里,度日如年,每一息都异常漫长,凡人只有一条命,死了就得去轮回,她挺喜欢长公主这个身份的,有吃的有玩的,还有陆清宴那样的女人哄着,多完美的人生。

  死了太可惜了!

  日出东方,雏鸟在庭院上空啼叫。

  阿九觉得那个女人出现在庭院角门那里时,天色都是亮堂堂的,陆清宴那身银色铠甲也是亮堂堂的,潋滟的双眼,气质清正端方,她脸上的血迹就如同黄泉里那朵假花,虽丑但形似真花。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见到陆将军比见到亲爹娘还亲,阿九懒懒打了哈欠,还好还好保住一条小命。她瞪着扶起文兰的陆清宴,“你若晚回来一步,约莫去黄泉才能见到我。”

  陆清宴眉眼带着疲倦,鬓间发丝胡乱贴在脸颊上,精神尚可,浴血厮杀过来的人早就习惯刀剑浮影的日子,她握着母亲的手,目光深沉,看向长公主:“谢谢殿下!”

  “别口头上谢我,记住把那个木匣子还我就成。”阿九说着条件,眸色盈盈,雪白柔腻的肌肤叫陆清宴看得恍惚片刻。

  想起画册上香软浑圆的旖旎景致,陆清宴没来由地沉下脸色,轻轻哼了一声不去搭理她。

  阿九自是回去补眠。

  高峤谋逆是临时之事,没有精密的筹谋,一击必散,再者这出戏也是太后安排的,故意让陆清宴离开,皇城守备空虚,正是高峤造反的最好时机。

  陆清宴自然猜到太后的用意,她与高弥婚事将近,太后也算是她的母亲,不会如从前那般质疑她的旨意。

  因此在城外埋伏数日,等到高峤行事,罪名定下后才带人入宫救驾,彻底瓦解朝堂上高峤的势力。

  陆清宴在所有人的心中,威严又上一层楼,是南朝的肱骨。

  然而爬得太高,总让人感觉心中不安,她觉得太后以前在提防她坐大,而现在就是捧着她,故意让她掌权,难不成马上成为一家人,太后就彻底倚重她了?

  *

  高峤在朝中的党羽剪除后,小皇帝趁机安插了一批自己的人,于朝堂上注入新鲜的骨血,太后没有插手,陆清宴也旁观,明面上一切满满都是喜气。

  春日里陆清宴不在的那一个月里,阿九瘦了,在镜子前捏着自己变尖尖的下巴,兴奋看向陆清宴,道:“你不在我就瘦了,都怪你整日拉着我去吃东西。”

  陆清宴:“……”

  这也是她的错?

  不甘心的陆清宴放下茶盏,挪着脚步向自恋的某人那里移去,掐着她是下巴,道:“那以后殿下就不要去酒楼吃饭了,免得再胖回去。”

  她望着镜子里高弥弯弯的眉眼,又巧笑道:“臣认为是殿下想臣茶饭不思,所以才会消瘦。”

  “陆将军不要太高看自己,我只会想着自己,就连太后都没时间多想一下,你就是想多了。”阿九拍开陆清宴的手,留意陆清宴的目光,越看越觉得那双眼睛好看,她笑道:“陆将军的眼睛很毒啊。”

  陆清宴笑着去揪她耳朵,两人打闹会儿,陆清宴在榻上坐起来,道:“阿弥,我觉得太后最近对我太好了。”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她对你好,难道不好吗?这样疑神疑鬼,被你父亲坑害得杯弓蛇影了吧?”阿九笑话她。

  “不是的,太后忌惮我已久,以前有高峤在,三者平衡尚算太平,眼下高峤之势连根拔起,已然翻不了身,而我这般得了救驾的功劳,她应该更加忌惮我才是,而不是这样由着我门下势力日益增长。”陆清宴道。

  阿九对官场上的事不太明白,跟着陆清宴后面耳濡目染些许,大致也懂得些,功高震主的例子自古都有,她道:“你若怀疑,我明日进宫去试探下,太后那里应该多少会有口风,再不济你不入朝堂,与我一般闲云野鹤也成啊。”

  权势滔天的朝臣陡然放下权利,不贪不恋,谁会相信呢?

  “就凭你?太后不试探你就算好事,不提此事,我会去解决的,对了晚上吃什么?”陆清宴不愿让阿九掺和进来,毕竟不想她左右为难。

  阿九听到晚膳吃食,就不再去想着这些烦恼的事,她认真思索道:“我要吃金丝酥雀、酒酿藻鱼、杏仁佛手、糖蒸酥酪,还有、还有莲叶猪肘……唔”

  陆清宴忍无可忍地将她的嘴捂起来,阿九睁着眼睛望着陆清宴凑过来的脸颊,呜呜叫了两声,听她道:“我的好殿下,你能不能不吃这么多。”

  “不吃,我饿!”阿九呆呆道,捧起陆清宴的脸颊,浅浅亲了亲她的唇角,蜻蜓点水般就松开,望着她密而黑的长睫,高挺的鼻梁生得好看,她痴痴笑道:“你说成亲后,有人会不会还是总盯着你?”

  “她盯着我,我又不会盯着她,阿弥且放心就是。”陆清宴捉住她在自己唇角上摩挲的小手。

  阿九听她唤人间的名字,总觉得不舒服,殿下是尊称,她道:“唤阿九吧,就你一个人这样唤我。”

  “好,阿九。”陆清宴也不问她原因,倾身吻上她的唇角,伸出舌尖舔了舔,趁她不注意撬开她的贝齿,吮吸小舌尖。

  一吻而深,阿九推开她,望着屋外微黑的天色,道:“起来起来,该吃晚膳了。”

  陆清宴郁闷,遇到吃食,她就什么都不算了。

  想想就憋屈,她伸手又将阿九拽回来,按在榻上,亲亲她的唇角、耳垂,当湿润的吻落在阿九颈间时,阿九不经意间抖了下,陆清宴低低笑道:“阿九,你喜欢吗?”

  “不喜欢!”阿九直言,眼梢微微上扬,见陆清宴眼中闪过疑惑,自己将她推开反压制着她,眼眸得意的弯成月牙,刮了刮陆清宴莹白的鼻尖,“这样我才喜欢。”

  阿九的求胜心愈发浓烈。

  陆清宴原本可以轻松推开她,见她眸中闪着晶莹的亮色,像是会发光,不由痴愣的凝注着她,“你压着我就喜欢,那你压着那群花娘的时候也喜欢?”

  这个问题超出阿九的思考范围,也不回答她,只学着她方才那样,轻轻地将吻落在陆清宴的唇角上,接着是耳垂,自己的心就像是有一团火点燃了,她坏心地她颈子上咬了一下。

  陆清宴瑟缩一下,千军万马前面不改色的她竟有些紧张,方才就好似咬在她的心口上,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感受到阿九笨滞地在亲吻她,心跳快的几乎从胸口蹦出来,她忙道:“该……该吃晚膳了……”

  她语不成句,阿九觉得有些奇怪,呆呆的,便道:“时间还早呢。”

  陆清宴被她戳破谎话,立即改口:“我们去酒楼吃……吃你方才想吃的金丝酥雀,什么酒酿鱼,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也是,阿九当即松开她,傻乎乎附和她:“那便赶紧去。”

  陆清宴躺在那里,劫后余生般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呆阿九容易糊弄。

  作者有话要说:……

  无话可说。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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