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未成留后患

  一生产完后,明兰整个人更虚了。明明已经过了七八日,脸色和唇色还是惨白一片,什么御贡的补药都吃了,还是一副缠绵病榻的样子。元若急得告了假,一个多周连朝也不上了。御医和贺弘文反复查了,也无何大碍,只好宽慰元若一家子,嘱她继续静养。

  郡主抱着女娃,虽然心里老大不愿意,可见明兰软软哒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齐国公的身子更差了,郡主忽而悔及当年不让齐国公纳妾,导致齐府子枝凋敝,如今好不容易及了孙辈,却出师不利,上来便是个女娃子。于是,她难免整日神色郁郁,叹气不止。

  刚出月子,明兰总算能下地行走了,来帮郡主整理旧物。郡主将一叠小孩衣服叠得齐齐整整,嘟嘟囔囔说要送给元若堂兄的三崽,说人家好容易终于得了男娃。明兰怀孕期间,她满心欢喜,终日织着孩儿衣袜。男孩、 女孩倒是都做了,可是大多款式都是男娃子的用品。嬷嬷劝道“郡主娘娘莫急着送人嘛,小公爷同大娘子还这样年轻,没准明年就再给你抱上一个大孙子呢。”

  郡主起先心头一喜,可一见明兰苍白的脸颊和元若护妻的神情,她又瞬时泄了气,自言自语道:“管他们生不生呢,这款式过几年就不时兴了,还不如送人呢。”

  明兰性子顶敏感,郡主这一席不明就里的话,虽说不上多友好,但若搁别人听去也没多刺耳,可明兰立马辨得她语气中的不情不愿与不甘。若在从前,她一定会服个软,逗逗郡主便过去了。可这日,她偏也执了气。她用力吸了口气,如今连喘气都费些气力呢,打鬼门关走了一趟,把自己的身子作贱成这样,只为他齐家添子添孙,到头来,怎么仿佛倒是她的不是了?生男生女,原是老天随意点派,此事又不由人,自己有什么被责备的理由嘛。于是,立时脸拉老长,手中的活计也停下不干了。

  元若瞬时觉得天气晴好的空气,仿佛被这两个女人抽干了,尴尬得有些窒息。而他是被这氛围裹挟住的人,气都喘不匀。他大声朗笑,有些不自然,“我啊,从前在私塾,最羡慕盛家姐妹。四个姐妹四朵花,明兰,你可莫丢了传统,给我也凑上四朵金花啊。”

  明兰噗嗤笑了,立马不气了。郡主更气了,“你这臭小子,还嫌不够乱是吧,准备生四个都不换换样子嘛?!”

  元若见母亲虽更气了,却是向自己来了,于是舒了一口气,能将婆媳矛盾转个弯,回归母子矛盾,终究容易些。母亲心中若有何积怨,朝儿子可以尽情抛洒,朝媳妇总有诸多不便。让她们二人都怪自己吧,便不用相互为难了。

  明兰明白了元若的苦心,不想他夹在中间为难,于是笑着起身,同郡主道:“该给依依(女儿乳名)喂奶了,那胖娃子,也不知随了谁,食量大得惊人。”

  “随衡儿”,郡主眼前立马浮现小孙女胖嘟嘟的小脸,这便小了,“衡儿小时候啊,我们一气请了三个乳娘……”

  “母亲,你……”元若有些不自在,忙打断。郡主笑得更欢了,“如今都当爹的人了,面皮还那么薄?还吹弹可破怎的?”

  元若笑着摇摇头,也同母亲请辞,同明兰一同去照看依依了。

  两人吹着园中不浓不淡的风,心中惦着同一份牵挂,或许这就是“岁月静好”了吧。而且远远听到母亲同嬷嬷的笑谈,忽而觉得同母亲针锋相对也无多益处,老人家嘛,哄一哄她,就乐上半天呢。

  顾廷烨才刚回将军府,便嗅到一丝不明气息。这日,他未上朝,因此未佩刀剑,亦未着盔甲。一进院子,果见大队人马正把他的府邸翻了个底掉。

  他未做亏心事,心中自不怵,可无故被人私闯宅府还翻成这样,他依然怒不可遏。他就近摁住两三个从他屋子出来的小吏,同掌事的呵斥道:“这将军府可是你们闯得的?人人知我的刀剑不长眼睛……”

  可还不及他动手教训这群人,领头那位大人便在他面前甩开圣旨,他们是奉命搜捕。

  千军万马,他不惧。可是一道圣意,他便揣测不得了,只得静听那人发话。

  那人悠悠道:“皇上只派小的们来找一样东西,可没给咱冒犯将军大人的勇气。东西既找到了,下官等便撤了,请将军息怒。”

  顾廷烨怒红着双眼,切齿道:“既是从我府上拿走东西,好歹得让主人知道是何物吧?!”

  领事冷哼一笑,着人加强防护,将持证物之人围了好几圈,才给他看。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群人已踏上返程。

  顾廷烨这才想起,那枚凤钗,八年前,马球场上,他同皇后娘娘讨来的凤钗。那一日,他同元若约定,谁赢了谁便求娶明兰。那钗子是他揣着满心欢喜,准备送给明兰的定情信物。倏忽一念间,竟然八年都过去了。可是没想及那一日,他还能轻易记得少女明兰脸上的神采,仿佛她的年轻,她的快乐,被永远定格,留在了那一天。成了他一生的盼头,每每回头,他还能毫不费力地遇见那日的她。那马球场早在前几年的京城混乱中毁了,可记忆中,那马球场上的暖风、绿地、微笑的美人,却永远活色生香,停在那时那刻。

  他感到脸上濡过的温润。哎,他有多久没流泪了。流泪,真是一件奢侈的事。他忽而又记起,那日元若耍赖,搅了他同明兰的婚事。不觉又动情入戏地蹙了眉,满脸的不甘不满。可如今,想这些又有何用呢。他忽而回到现实。那日马球场上,进退维谷的三个人,另外两个,如今已经修得正果,一生可盼。唯独自己,当真成了局外人。那象征滚烫爱情的凤钗,也如今没个着落。

  只是,为什么此时,突然又有人要找凤钗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却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无风无浪的日子过了五日。他便被拘捕了。朝堂之上,他每日为国谏忠的地方,他忽而成了阶下囚。皇上同太后高高在上,离他分外遥远。只是,今日的朝堂空空,没有文武百官,只有几个人,据说是指控他的证人。然而,他仍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太后言简意赅,他听明白了,说他与皇后有私情。他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觉得讽刺不已。他用刚强与脆弱并存的双眼横扫皇上一眼,难道他一个堂堂男儿,一国之君,竟允许人当众给自己扣绿帽子。便是乡野农夫也无法忍吧。他心中愈发不解,愈发愤怒了。

  顾廷烨好不畏惧太后的指控,依旧平日一贯的嬉皮笑脸模样,“钗子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仅凭我府上有皇后娘娘一件圣物,便可滥扣罪名?那若是皇上哪日微服私访,不小心掉了块玉佩,被哪个乡野村妇捡去了,那村妇便是娘娘了不成?!”

  太后冷笑,“顾将军当武将,倒是可惜了,这巧舌如簧,还真当哀家拿你没法子了嘛。那你说这钗子是你捡的?若寻常百姓,捡了这钗子,或许不知如何是好。你一个日日出入宫城之人,一定辨得,这钗子是皇后才有的,为何不完璧归赵呢?难道是心中思慕已久,留此作相思的寄托?”

  “我可没说这钗子是我捡的”,顾廷烨冷笑,“我这苦命人,都是在腥风血雨中捡兄弟们的脑袋,钗子这种好东西,可没我的份儿。这钗子,是我光明正大求皇后娘娘赏赐给我的。”

  “哦”,太后笑道:“堂堂大将军,要个钗子干嘛?殊不知顾将军还有不为人知的癖好?”

  “我想求此钗作为聘亲的聘礼,借皇后娘娘的荣光给自己壮壮威风,难道也不成?”顾廷烨反问。

  “求娶哪家姑娘啊?”太后目光一紧,“倒是让她出来给你递个话,也权当为你做个证人啊?!”

  顾廷烨瞥见太后笑里藏刀的面容,仿佛一道道恶毒的箭矢待发。他不能说。他不能让明兰为自己作证。如今,她嫁得所爱,开始了一生的美满。他不能将她的美满打破。哪怕作证于明兰性命无尤,他也不愿她涉入任何险境。

  他凄楚一笑,“本以为总会遇见的嘛,哪知道,没有姑娘看得上我这莽夫,所以,这不还在挑嘛!”

  “一派胡言”,太后怒而打断,“你霸着这钗子八年,为何不还给皇后?你这八年退掉圣上无数次赐婚,一次次打官家的面子,又是为何?难不成只为了这钗子的主人,不肯娶妻?况且这钗子,是从你榻下枕席搜得,你又作何解释?”

  顾廷烨忽而失了言语,这些年了,每一刻,他都是绝望的,知道自己得不到明兰。可是每一个下一刻,他又充满希望,觉得老天一定会给他一条生路。所以,他不忍心丢掉这钗子,总觉得没准命运会给他一次机会。而仅仅因为这钗子,总让他想到那日马球场的往事。今生,或许只有那一天,他同齐衡追平了,自己在明兰那里尚且可以一搏。那日的马球场,除了这枚钗子,也没留下其他证物了。而那日,在明兰不知道这钗子的用意之前,还仔细打量、抚摸过这钗子。他看得出她喜欢。

  可是,如今一切都说不清了。而此时,几位值守的士兵开始说供词,在某日某时辰,见皇后去顾廷烨暂歇的小阁楼找他。

  沈玉瑶那次!顾廷烨苦笑连连,仿佛所有的巧合都围拢在一处,使劲挤压着他。让他一丝气都透不过来。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定情未成留后患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知否衡兰)人生恰如初相见最新列表+番外章节

正文卷

(知否衡兰)人生恰如初相见最新列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