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死别无生离

  他不想瞒明兰。圣旨就铺在书房。明兰捡起一看,笑道:“哟,这不是升了么?知府可是正五品呢。”

  “明升暗降啊”,元若长吁一气,无法像明兰一般乐观,“若不是顾二叔帮忙求情,加之母后来回奔走求太后,恐怕早贬到天涯海角不得翻身了。”

  明兰脸上没有一丝怨色,“你呀,含着金汤匙出生,自幼金贵养在京城,早该下去走一趟了。年轻时,多折腾些是好的。况且,朝中也没多大正事,下去了才能为民办事,倒遂了你的抱负。”

  元若忽而笑了,感谢明兰的乐观,总在他所有晦暗时刻照进一缕光。“我是无忧无乐,有事做就行。只可惜,这便要暂时丢下你娘俩,于心不忍。不过你放心,待你临产,我一定回来陪你。”

  “谁说我们要留下了?”明兰向他怀里一依,“孩儿他爹去大漠,我们便去大漠,孩儿他爹去雪山,我们也随去雪山……只此一生,我们只有死别,绝无生离。”

  明兰所枕之处,正是元若的心口。那方寸之处,这一刻,好痛,也好暖。他一低头,亲吻她的额头,“我先去,安顿好一切,再回来接你娘俩。”

  “不行,我啊,偏要与你同手同脚,一道去”,明兰仰头,嘟着嘴坚决道。

  元若双眉紧蹙,不知前方迎接他的将是什么。明兰用指甲轻轻挠着他的心口,暖声道:“放心吧,太原府距京城不远,不算颠簸。也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之处,委屈不了我的。你只管带上我。”

  元若紧紧抓住明兰的手,用脸颊温柔地蹭着她的发丝,万千怜爱,可就是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明兰踮起脚尖,吻平了元若紧蹙的眉头,轻声道:“陪在你身边,一天抵一年。若你不在身边,一年也不及一天。若让我同你生离,即便无灾无虞,长命百岁,也不过如同嫦娥的广寒宫,‘碧海青天夜夜心’,难道这就是你要给我的幸福?”

  这下,元若笑了,在她樱唇印上深情一吻,“好,我们一起去。永永远远,什么都一起。”

  明兰又笑着偎在他宽厚而温暖的胸膛,这世上,再没什么她会怕。

  元若、明兰同齐国公、郡主依依惜别。元若长到二十多,郡主从未离开他超过三日,因此不住抹泪,非要随行。可齐国公尚且供职,不便离京,郡主总不能独撇夫君,随儿远去,只得扯着儿子衣衫,能拖延一会是一会。又担心明兰孕体,因此遣了得力护卫、家丁、女使共十余人随行。

  太原府不算远,原本几日可达。可顾念明兰孕体,车马行得极慢,故八日才抵达。这期间,车队后面总有一个朦胧的马背身影。顾廷烨一人一马,悄悄护送,心中百感交集。从前,总是他一次次不告而别,从汴京去往全国各地,心中揣着对明兰的想念,促他早日归。可今日,却是他第一次目送明兰离开。他不知,从此以后,汴京是否还有温暖,还有他的挂念。不知她何日归。从此,他再不能将她护于自己掌心之上,凄风冷雨,再不能替她挡。

  待元若与明兰抵达,有当地官员来接待,顾廷烨才又一人一马,疾驰回京。

  已入了秋,暑热散尽,元若同明兰心中喜悦,以为会迎来一段岁月静好。哪知,首日便遇下马威。当地官员及各知县、名贾表面恭谨,却笑里藏刀,欲给新官一个“下马威”。太原府师爷笑呵呵请道:“齐大人,您在京城金生玉养,一定住不惯我们这里的陋邸。所以,下官等人特命他们重新修葺一番,以求大人同夫人住得舒坦,如在家中。”

  元若尚未说什么,便被一行人引入暂住府邸。一座简陋的小院,只四间逼仄的房间,屋内摆设简单,家丁丫鬟总共四五人,蔫蔫的也没多大精神。小桃刹不住火爆脾气,“我家大娘子可有孕……”,被明兰打断,“对,确实,我们确实有预备而来,先住下吧。”

  一众人呵呵笑,“夫人真是明事理。这房子虽破些,可紧挨着府衙。齐大人新上任,怕是人生地不熟,住远了,既不方便,又不安全。府衙周边寸土寸金,仅这一处小院可征用,您二位大人将就一下,我们那边修葺加紧咯。”

  待一行人又笑呵呵离开了,明兰才斥责小桃,“如今这乌泱泱一群人,尚且不知是敌是友,你怎可将我有身孕一事透与他们知晓?”

  “可身子,总是藏不住的嘛”,小桃委屈道。

  “且过且看吧,我们齐大当家一定有办法的嘛”,明兰一顶元若,笑了起来。

  元若算是对明兰的乐观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环视陋室,可笑不出来,深叹一气,“我住怎样,本无妨,毕竟我是下来做大事的,不该计较细枝末节。可通过宅邸一事,折射出的是他们的态度。师爷一人,知县几人或财阀几人,若单独来计,可都不敢这样试探新任知府。他们如今这般,只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早结成了难以撼动的利益集团,官官相护,勾结敛财。官家可真分给我一个好差事!”

  明兰笑着安慰他,“我们的齐大人,颠簸一程,早些歇下吧。”

  元若捏了明兰脸颊,“你先歇下,我去那府衙看看,到底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说着着管家将自京带来的下人安顿好,护卫严守明兰安全。当地给配的四五个下人全部在外面伺候,做些粗使,着专人监听这四五人言行,免得被他们反过来监听我方。

  夜已深,元若仍独坐府衙厅堂,面对缺斤少两的太原府资料一筹莫展。“杨师爷,近几年的赋税收纳、支出记载,可有详单?还有近年来日常雨情报备,怎么统统缺失?”

  师爷笑呵呵,“一朝君子一朝臣,一代知府一代事。过去的,都过去了,您查那些做什么呢?下官鼎力辅佐您,做好您在任的工作不就行了吗?!”

  “当下,可是连着过去,也关系未来的,本就首尾相依,无法割断来看。我新上任,若不从过去的实录和实地走访了解太原,你倒是告诉我,从哪里了解?从这厅堂的桌椅板凳还是从师爷一张犯困的脸上呢?”

  “好,好,好”,师爷虽笑着,脸上却老大不情愿,“那赋税的细则详单,原本就没算,明日我遣人细细来算。只是,那什么雨情记录,就犯不着了吧。齐大人,您是皇上派来做大事的,难不成每个丁卯都要亲自过问?!”

  元若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正色道:“雨情记录,日常必备。涝灾、旱灾,皆非人愿,却不得不防。若每年每日做好雨情报备,一旦真有旱灾涝灾来袭,也有资料可追溯,也能为制定对策提供依据,实属必要。”

  师爷蔫头耷脑地应了。元若语气柔和些,“师爷明日再去做这些事吧,今日也着实累了,回去歇下吧。”说罢,继续将自己埋在典籍记录的山海之中。

  明兰几次躺下了,又起身。小桃劝她,“大娘子,您如今一顶一重要的事,可是养好身子,可是以一养二呢。小公爷那边,有小樱在。您若还不放心,我去照看着还不行嘛。”

  “不行,元宝一定得写字的,别人研墨,他用不惯”,明兰急急披上外衣,牵小桃手出了门。

  元若一见明兰,心中一喜又一忧,“你看,我原以为搞得定,不会带你来受罪。可是……”,他又深深叹一口气。

  “可不是呢,从前,你只是圣意的执行者,去做官家的决策就好了,不需做什么决策”,明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如今来做这父母官,可轮到你决策了。不过,一切都要慢慢来不是?母亲大人管一个府邸,尚非一日功成,更何况是整座太原府呢。你一心忧民,可即便这一夜白了头,也无济于事,还不是得明日起,一日一日慢慢来嘛。”

  明兰一席话,瞬间解开元若心头所有疙瘩。他夺过明兰刚拿过的砚台,铿锵放下了,牵过明兰的手,笑道:“走,回去睡觉。”

  这一夜,在人生地僻的他乡,一对爱人相拥而眠,心在一处,世间愁苦便伤不到他们了。一夜酣眠,如在故园。

  接连几日,天不亮,元若便去府衙,中午也顾不得午憩,有时午饭也顾不上。明兰帮不上什么忙,她明白女子出现在府衙,对元若不利。只好每日早晨列好单目,让下人去采购食材,日日亲自下厨,为元若做上熟悉的那一口京城的饭菜,再遣人送去朝堂。可每日,只要天色转墨黑,元若便立马展开一天未展的愁眉,返回那简陋的小院。一见明兰,他便立马无忧无愁,仿若他一脚踏进的,还是国公府独属他们二人的小院,无忧无虑。

  这一夜,元若眼前一亮。原来到太原不过一周时间,明兰每天着人零零散散买来些物什,这四间房布置得愈发像国公府了。明兰见他眉头舒展,心中便欢喜。他那一笑,拿什么,她都不换。她偎他怀中,笑着畅想,“赶明儿,我找人移植几棵花树过来,明年春日,馥郁芬芳,保准比国公府还香还美呢。”

  “你呀”,元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还打算在这陋室长住?”

  “真正的知府府邸可没在翻修呢,他们将我们安置于此,不过是迫你妥协”,明兰用额头轻轻蹭了元若下颌隐约的胡茬,“虽尚不知是何事,反正,只要夫君你不愿意妥协,那就不要妥协。

  我们偏在这陋室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看他们奈我们何。”

  “只是委屈你了”,元若将明兰搂得更紧,“总要承担我的选择带来的后果。”

  “你是我的选择啊”,明兰一笑,“我现在的幸福与快乐,就是我当年选择你的后果啊!”

  元若被她逗乐了,两人嬉笑躺下了。明兰枕着他的臂弯入眠,迷迷糊糊地说:“元宝,你说家是什么?你在哪,家就在哪,同住几间房,有多少家具,本就没什么关系的。”

  “嗯”,元若也在迷迷糊糊间,寻到她的嘴唇,轻轻一吻,贴着她的嘴唇,沉沉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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