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正文完165

　　他衣服烧毁，皮肤也早被灼烂，伊梵洛已经分不清自己喊了什么。

　　“你要是看到我这样，可别哭啊。天脑说我必死无疑什么的，但我觉得不会，我一定会活下去，才不会像你……你看你，连动都不敢动。”

　　火焰逐渐攀上德蒙全身，他站立不支，忽然下滑，半跪下去。

　　伊梵洛恳求地哭，这才想起自己身体一样，全然不顾天脑说过的话，分离冲破束缚，冰异能竟被调动，厚重的晶石壁咔地出了条裂痕，“我出去！快停下，我这就出去！”

　　德蒙听不到，稳住身形，花了半晌才继续说。

　　“其实……见到你之前，我就对你很好奇了，心说什么人对我这么执着。现在想想，那些对战申请都是约会申请吧，你真是马不停蹄喜欢我很久很久了……”德蒙目光飘远，嘴角渐渐噙上笑，“那个时候你就是胆小鬼了吧。想约我的话，怎么不直接发条消息，我们可能早就在一起了，能多做八年的爱。”

　　“快停下！德蒙！”伊梵洛心急如焚调动着意念，石壁不断出现裂痕，混合着德蒙火焰造成的，整个顶层、地面剧烈震动，晶石碎屑不断塌陷，大泼大泼滑落，崩溃。

　　“你一定不知道我怎么突然喜欢上你的，我还一直没告诉过你。你总是以为我喜欢你强大自立，也在这方面逼迫自己，但其实不是啊。我喜欢你心里那份坚持，无论发生什么，你总坚持着温暖的信念，坚信会有希望，你把我的声音放到机甲急救系统里，愿意相信我是那团光，我才从那个逃避现实的懦夫，成了现在的我。你觉得你配不上我，努力了那么多年，可我倒觉得配不上你。”

　　伊梵洛分离靠近他，握住他的手，任其被火焰烧穿，泣不成声，“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信任你，是我太软弱了，是我逃避了，都是我的错，你等等，再等等，我这就出去，我们这就能见面了……”

　　德蒙身体晃了晃，再次挺住，额头抵上墙壁，出神注视着墙壁内部，伊梵洛紧握着他的手，可他的手已经只剩白骨，没有知觉，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所以，伊梵洛，你看好了，”火焰烧穿他的面颊，他眼神却越来越亮，二人目光交汇，德蒙翠绿的眸光坚定，笑意温柔，“我是绝对不会死在这的。”

　　“嗯，嗯。”伊梵洛额头抵住他的，用力点头，眼泪又掉下来，“别说话了，我这就出来了，坚持住……”

　　崩塌势不可挡，成块的巨石滚落砸下，莱茵建在上方的部分也随着塌陷被扯断，大片大片坠下，不止是这一层，整栋神机大厦都在颤抖，碎裂。

　　屋顶陷落，光大片倾斜铺满，像从天堂云层里倾斜，神圣而温暖。德蒙眼底翠绿，在光线下璀璨如星，他目光坚定，笑容格外温暖，像注视着世间最美好动人的事物。

　　“你用所有过去来相信我，我才能变成现在的我。我怎么可能死呢，我一定能活下去，按你期待那样，带着和你的回忆活下去。伊梵洛，我是绝对不会死的。”

　　“嗯，不会的，”伊梵洛抱紧他，注视着他的笑意，不由自主弯起嘴角，“我们都不会死，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一定能活下去。”

　　巨大的穹顶整个塌落，温暖的光线洒下，照亮二人，像神的目光温柔拂过，照亮奇迹。

　　他们安然抱在一起，万籁仿佛俱静，时间就此静止，德蒙看见了伊梵洛，伸手摸上他的长发，抚上他的脸，伊梵洛覆住那只手，留恋地轻蹭。

　　他们目光温柔，眼里只有彼此。

　　“伊梵洛，我爱你。”

　　“我也爱你。”

　　德蒙骨骼被烧得红亮，伊梵洛浑身碎裂，二人身体被气流带起，散成齑粉，被高高带起，在光线下闪耀着，像是缠绵飞舞。

　　高耸入云的神机大厦不再光鲜亮丽，现在它细痕无数，摇摇欲坠，终于在神机国人的惊呼和避难中，彻底颠覆倾塌。

　　……

　　“99%。”

　　……

　　十分钟前。

　　菲洛注视着困着莱茵尸体的圆舱，不忍直视又不忍离开，良久，终于毅然转头向下。

　　透明晶石可以容纳透明生物的身体，保持它们永生不死。菲洛直接进入了晶石，属于母巢的熟悉感温暖舒适，它已经百年没曾体会过了。

　　有另一个熟悉的感觉就在不远处，是个他百年没见的人。

　　“奥尔劳格。”

　　他念着这个名字，几乎在同时，对方停下一切声音和动作，感应到他一样看过来。

　　菲洛游过去，越靠近他，越感到身体被排斥，心里不由发苦，距离他有一段距离时，自行脱出了晶石。

　　“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往常排斥我。”

　　天脑不说话。

　　菲洛继续，笑得温柔，语带自嘲，“百分之百的契合率我拿到了。怎么样，满以现在的状况吗？”

　　天脑沉默一会，“你回去吧，这里不安全，只要德蒙·奥尼尔用了异能，神机大厦就会倒塌。”

　　菲洛点点头，“不行，你答应过我，拿到契合率就能进入天脑，到时能才和你在一起。”

　　天脑：“很可惜，伊梵洛和德蒙·奥尼尔的契合率只有99%，而且没机会再涨了。”

　　菲洛静静盯着天脑，许久，缓缓弯起了嘴角，“不是他们的。是我和莱茵的。”

　　这次，天脑许久没答话。

　　菲洛回忆道：“当时我怎么没想到呢，你说要有百分之百的契合率才能加入天脑，根本就是逼我爱上别人……不，其实我想到了，但下意识否定掉，认为只要努力就好了。我混合了德蒙和伊梵洛的基因，让他们互相吸引发情，再煞费苦心撮合他们相见，最后，契合率终于到了99%，你就毁了它。奥尔劳格，你比我想的还会玩。但你想不到我会爱上莱茵吧……我自己也想不到，你让我研究火异能如何危害族人身体，是故意创造我和他的关系么？你知道我第一次听见那声‘1%’时，是什么心情么？”

　　天脑沉默了半天，“对不起。”

　　“你居然以为我还想进入天脑？奥尔劳格……”菲洛动了动，体内缓缓脱出一块红色晶石，被它握在手里，“现在你没有保护伞了，我是来杀你的，为了莱茵。”

　　建筑的裂痕快速扩散，火异能隐含的能量充斥石缝，菲洛静静看奥尔劳格被一点一点推出，最后认了命般自己滑出石头。菲洛用红色石头抵住他，“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奥尔劳格开口，没了机械的伪装：“我听说，契合率100%的对象死亡，活着那个会痛不欲生吧。”

　　菲洛讽刺道：“没错，是这样，到现在你还想着实验是吗。本来我们可以好好生存在外星，你非要答应天脑，研究人类灵魂……为什么我现在才发觉这些。奥尔劳格，一切都是因为你啊。我怎么只想着和你在一起，而没告诉族人真相呢？”

　　他蹙眉闭目，火异能隔着圣石用力，仅瞬间就摧毁了奥尔劳格。

　　建筑还在坍塌，菲洛不愿去看手下的奥尔劳格。他们一起生活了太久，有着无数的崇拜和朝夕相处，即使恨他，菲洛也还是不敢看他的死状。

　　直到建筑全数塌陷，来自德蒙身上的联系也消失，菲洛确定德蒙已死，自己必须要走了，才睁开眼。

　　他忽然一怔。在奥尔劳格的身下，有一枚小小的透明晶石。

　　这是一枚水滴形的晶石，是奥尔劳格做的。当时，人类的天脑联系他们研究人类灵魂，奥尔劳格是首领，他怀疑灵魂与族人是同一种生物，便用了族人赖以生存的透明晶石做出了测量两只族人灵魂契合率的晶石，还发给了自己一枚，而自己多偷了一枚，放到伊梵洛的生物机甲里，原本那一枚一直戴在身上，最后不慎联系了自己和莱茵。

　　这枚晶石中间有个蓝条，表示契合率，族人可以经过触摸，得知晶石联络的两个对象。

　　而眼前这枚，菲洛惊异它是满格的，也就是100%契合率。

　　……奥尔劳格和谁？

　　奥尔劳格也会和人有100%契合率么？

　　他伸手碰上去，两个灵魂气味出现，一个属于奥尔劳格，另一个居然是自己。

　　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可思议，怔了很久，才推奥尔劳格的尸体，可对方俨然已经死透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菲洛抱起奥尔劳格，想从它的身体中感应些灵魂记忆，可对方就像做好准备一样，本该有的记忆全被排出体外，就像故意不让菲洛知道。

　　菲洛忽然又气又难过，奥尔劳格从来没说过半句喜欢，总是自己担着所有责任，就连和天脑合作，也让自己对所有族人保密。

　　他心里有个猜测，抱住奥尔劳格冲进透明晶石。灵魂记忆一定被奥尔劳格藏在透明晶石里面。

　　可是偌大的神机大厦高达数百米，他要怎么从里面找到一片灵魂记忆？

　　菲洛不管不顾地冲刺，心里却很快得出答案。

　　既然不想让他知道，奥尔劳格一定会藏在即将毁灭的地方。也就是德蒙身体附近。

　　……那个台阶上！

　　菲洛飞快上行，一切都在坍塌，它冒着生命危险，稍用奥尔劳格的尸体抵挡石缝中的火异能，终于脱出石头，得见光明。

　　一片由坍塌造成的广阔空间出现，已经是神机大厦的最高层，菲洛闻见了奥尔劳格的气味，以及伊梵洛和德蒙的，他看了一眼坠落在地的两枚晶石，一枚透明，一枚火红，知道那是德蒙和伊梵洛的。

　　二人身体的灵魂还未散去，菲洛来不及管那么多，在火异能彻底烧毁奥尔劳格的记忆之前，猛地连通了附近所有的精神体。

　　刷然间，一片熟悉到他想哭的画面在眼前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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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梵洛睁开眼睛，发现置身一片陌生环境，称不上在固体还是液体里。四周空间稀薄，有些类似生物的东西叽喳碎语，忽远忽近，时有时无，但能感觉它们在交谈。

　　忽然，一个身影猛游了过去，“奥尔劳格！”

　　那个透明影子抓住另一只影子，“你就这么答应那个天脑了？”

　　后者被抓住，有些局促，明明没有人体形态，伊梵洛就是诡异感到他在为难。

　　奥尔劳格后退两步，不善言辞的他伸出一截触须，轻轻点在前者的额心。

　　一瞬间伊梵洛仿佛得到了前者的视角，忽然看到一片花海，蓝天白云，连花香都逼真至极。

　　奥尔劳格说，“我们，也能，有这些。”

　　视线一转，换到了伊梵洛熟悉的画面。

　　那是神机大厦内部，贴近天脑，只不过此时的神机大厦只是一栋普通的办公楼，没有透明晶石的包裹，机器人在下方楼层小心运送着物资，可见也没被封锁。

　　而天脑，也只是一台巨大的计算机。

　　一枚透明晶石被运送到它面前，静置很久后，奥尔劳格的身体小心翼翼爬出晶石。

　　天脑发出干巴巴的机械音：“条件你都看过了吧，还要改造什么，你说。”

　　“我们的身体，能进入你说的什么频率波长里？那是什么东西。”奥尔劳格小心打量四周，谨慎而腼腆。

　　伊梵洛脑子里凭空多出一个概念——透明族人会拥簇诚实、忠厚、有担当的人为族长。

　　“那需要你们慢慢学习。不过，你现在就可以体验。这是为你们特别定制的线路。”天脑的一条机械臂缓缓垂到奥尔劳格眼前，末端暴露出两根管线交错缠绕，奥尔劳格猛然被吸了进去。

　　山花、田野、工厂、养殖场。

　　闻所未闻的场景，从没想过的定义，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新世界纷至沓来。

　　天脑：“我们是愿意继续生活在气体云里，还是和我们共生？”

　　奥尔劳格脱出那两个管线，按刚才学会的人类礼数，向天脑点了点头。

　　天脑：“我有条件。只许按照我给的数据和方向引导社会，不得更改。一旦结束，我会重新苏醒，并灭绝你们族人。”

　　奥尔劳格点了下头，“我也有条件，可以任意研究人类灵魂，以及人类和我们共生的方法。”

　　双方各自同意，定下一系列合约。

　　两座巨大的石山相互重叠，一半透明，一半火红，本互相粘连，也终于逐渐分离开来。

　　生存空间越来越小。

　　石山经过搬迁，逐渐构成新的神机大厦。

　　奥尔劳格在里面游荡了一个月：“别再让其他族人进来了吧。”

　　“怎么？”

　　“嗯……”奥尔劳格歪歪脑袋，“有点闷。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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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个叫菲洛的朋友，他想见你。”

　　“……奥尔劳格，我可以和你一起加入天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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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梵洛的意识伴着奥尔劳格飘荡，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煎熬。但奥尔劳格似乎习惯了。

　　画面一转，成了一间熟悉的实验室。

　　伊梵洛一怔，发现这里正是小时候被做实验的基地。

　　一个透明生物游进试验床上插满管子的圆舱，与此同时，一个声音疑惑道：“菲洛”

　　伊梵洛这才发现身边有个透明的东西拉着他，他却只感觉熟悉和温暖，不想松手。

　　被叫做菲洛的透明生物身边还有一个圆舱，里面睡着一个长发男孩。

　　两人不时交谈，透明生物一字一句教着男孩，每教一句，无形的墙壁中就出现一个烙印。

　　世界好像一分为二，一部分属于伊梵洛和他手边的身影，一部分属于下面的男孩和菲洛，二者距离拉开越来越远，只有那些话语充满了空白处，重叠着发光。

　　他看到了菲洛。

　　另一个菲洛站在他对面抱着一个透明生物的尸体，低头望着男孩，在默默流泪。

　　再一转头，身边的透明生物已经变成了德蒙，正紧拉着自己的手，目光投来，微微一笑。

　　伊梵洛心神皆被这个笑吸去，内心十分温暖，手握得更紧了些。

　　德蒙看向菲洛：“这就是你们和天脑的秘密？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

　　菲洛仰头望着他们，平静中透着绝望，又看向奥尔劳格。

　　“好像，没什么可做的了。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菲洛怔怔环视四周，精神世界中满是他交给莱茵的定义。

　　一滴眼泪滑下，菲洛抱紧了奥尔劳格的尸体，过了一会，语气才坚定起来，“他一定不想发生这些事。就当做是我和他最后的补偿吧。德蒙，伊梵洛，我们复活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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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明人确实有复活死者的能力，但要牺牲自身。伊梵洛有在从古洛夫处拿到的资料上看到，而珀尔纳特一家，正是这个实验的牺牲者之一。

　　死者的精神体会被重新修复，只要有零碎的肉体，就能被恢复原状。

　　尽管两人有话要问，也被菲洛打断，“都交给我。你们出去，尽快找到身体的碎块和复活后的落脚点，快一点。你们总不希望刚复活就坠落高空吧。”

　　伊梵洛和德蒙互看一眼，点头同意。与此同时，精神世界在此时逐渐崩散，场景回归神机大厦所在的现实。

　　德蒙和伊梵洛的手还拉着，二人转身要走，伊梵洛忽然停住，看见精神世界中印着一句话。

　　“‘爱’是牺牲”。

　　在无数定义中，这是最亮、最大、最深刻的烙印。

　　伊梵洛盯着它，颇有感慨地笑了笑，伸手抹去了“牺牲”二字。

　　德蒙也留意到伊梵洛的动作，他促狭扫伊梵洛一眼，伸手抹去了“是”字。

　　菲洛怔怔望着他们。

　　两人盯着那个字，满意地相视一笑，深深注视着对方，手拉着手的身形最终被光芒掩盖，离开了菲洛和奥尔劳格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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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实世界乱成一团。

　　神机大厦轰然倒塌，异能者毫无组织，疯了一样到处乱跑，完全无法克制异能。

　　赵万里和列昂带人合作抵抗，把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能转移的转移，能保护的保护好。与此同时，对抗异能者的武器也在研发中，大量的水投入敌营，多少会混乱对方视线。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缓和余地了。

　　列昂在东，赵万里在西，信号时有时无，信号站抢修困难。

　　忽然间，两个声音同时联系了二人终端。

　　“列昂？”

　　“乔凡尼？”

　　二人皆是一怔，认出了声音。接着，不用他们再多说一句话，所有信号恢复正常，各部分接受指令开始行动，两人手忙脚乱检查起机器自动输入了什么命令，直到那两个声音又同时响起。

　　“我们只有三十分钟时间。列昂去神机大厦下，找出天脑曾经对付异能者的机器人，启动开关，联络那些透明生物进去，然后让他们抵御异能者。赵万里，你去联络靡娅，让研究院的找到‘月光’，开启备用电源……月光现在应该被转移到净土星，找不到也没关系，电源开启后它会自己找你们。”

　　二人接令，立刻忙碌有序地进行命令。但他们的注意不由被一个奇怪的命令吸引。

　　两个人体修复培养皿载着营养液，被反重力场驮着，晃晃荡荡飘到了空中，逐渐靠向崩塌中的神机大厦。

　　在远离战火的高空中，两道齑粉飞舞着，被两个透明躯体包裹，成型。

　　虽然没有固体的形态，在光线下却隐隐映出人形。

　　它们高速下落，被倏然固定在重力场中央。

　　德蒙和伊梵洛各自漂浮着，耳边只有风声，它们努力靠近，双手在风中用力拉住对方的，最终十指紧握，互相靠近。

　　“伊凡。”

　　“德蒙……”

　　无形的眼泪和笑容浮在空中，他们互相注视着，依偎着，找到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久违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