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正文完

　　赵万里带的帮手已经到了, 德蒙不想让他们冒险, 嘱咐掩护自己进去就好, 有危险就撤离。

　　几人跟着他到了神机大厦附近, 莱茵就在附近，德蒙聚精会神观察着情况，脑后忽然被重击，失去了意识。

　　被自己人卖了这事还是很丢脸的，德蒙转醒，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猩红的光线中。

　　他茫然了一会, 才逐渐看清，这是由红色圣石制造的空间, 外界的光直接透入, 所以目之所及一片猩红。

　　他动动身体，发现自己被捆得严严实实。

　　被捆在实验台上的不止他一个, 还有无数个异能者, 但死的活的都混在一起，看得人毛骨悚然。

　　“你醒了？”莱茵的声音出现。

　　德蒙循声仰头，才看到莱茵的倒影。莱茵正用一个异能者做实验, 手放在他心脏处, 受害人痛苦地惨叫，但最终只是被烧死，异能无法转移回莱茵身上。

　　“我在试验，万一对你这么做时，你也直接死掉怎么办, 我会不会就永远无法毁掉天脑，给他报仇了呢。”

　　说完，他拎起另一个受害者，伴着求饶把人按上试验台。

　　又是一次漫长而惨无人道的火刑。

　　德蒙试图挣脱，脑内忽然有声音叫他，“先不要动，不要被他发现。”

　　是菲洛的声音，“德蒙，用体能一点点抻开皮带，不要用异能，他会有感应。等下次他用异能的一瞬间，你用身体像上次那样吸光他的火焰，我会帮你。他会有一瞬间不能动弹，你到时把他封入圆舱即可。”

　　德蒙找了一圈，很快看见一个蛋形的透明圆舱。菲洛接着说，“它的材料和透明晶石相同，只要进入圆舱，莱茵的火焰就无法透出。”

　　“那他为什么要摆在这里？”德蒙不解。

　　菲洛：“因为那是他放洛洛尸体用的。他是想给洛洛报仇，希望洛洛能看见。”

　　德蒙沉默片刻，“可以，我听你的。但你还从没告诉过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菲洛叹了口气，“等一切过后，你会知道的，我们有约定。”

　　“……你就是那个洛洛，对不对。”

　　菲洛没有答话。

　　德蒙脑子快速转起来，如果菲洛是透明生物的女王，那莱茵和菲洛一起被做实验的记忆是怎么回事？菲洛又为什么隐瞒身份，眼看着莱茵寻找自己，却从不露头？

　　德蒙生起一丝猜测，“你不回答我，我绝不照做。”

　　菲洛拒不开口，直到莱茵走过来，德蒙也没动，菲洛忽然不住呜咽起来，“你做吧，拜托你了，救救莱茵，我不想他变成这样，可我没有办法。”

　　他哭得伤心，震动灵魂的悲伤传递给德蒙，德蒙点头，莱茵正从他身边经过，握住另一个人的脖子。

　　德蒙调整呼吸等待异能启动的时间，忽然，莱茵想到什么一样松手，猛抓住了德蒙。

　　莱茵贪婪盯着德蒙，“我等不及了，就用你试吧。”

　　火焰瞬间腾起，德蒙没能反应过来，当即被灼烧起来。可怕的疼痛下他不由惨叫，用力挣扎，却能感到浑身的能量，甚至是生命被吸取殆尽。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体内的菲洛都慢了半拍才汇聚在了两人身体连接处，一丝凉意很快让德蒙得以休息，随即，菲洛痛苦的叫声传达到精神深处。

　　莱茵忽然一怔，松开了德蒙，不可置信地四处看，手里的火焰茫然燃烧着。

　　德蒙猛抓住机会，握上那只手，同时尽全力使用火异能，莱茵侧眸看他，笑容发冷，“就这么点能量了，还想偷袭？”

　　德蒙确实感到反被对方吞噬般的痛苦，可两人的手紧紧相连，像被吸住，毫无回旋余地。

　　就在德蒙几乎失去意识时，一股力量包住了德蒙，随即，一切像被彻底逆转，不断涌出的能量被收回，并持续扩大着吸力，莱茵震惊极了，现在换他不住收回手却做不到。

　　德蒙却不觉得所有力量被自己吸走，更多的，是好像被吸入另一个地方。

　　菲洛随着能量吸收，逐渐出现在两人手掌之间，身形逐渐变大。

　　莱茵瞪大了眼睛，浑身失去力量一般，静立在了原地，“……洛洛？”

　　火焰颜色忽然急变，从赤红变为深紫，双方撕扯后，同时包住了两人。

　　德蒙努力保持神智，却开始出现幻觉，仿佛又看到过去，只是不同于以往，这次的主人公并不是德蒙或者莱茵。

　　那是菲洛，或者说透明生物。

　　透明圆舱里沉着一个婴儿，脸圆圆的。他身上插着不少管子，正在沉睡。

　　菲洛和旁边的机器人对视，交流几句，然后躺入了男孩旁边另一个圆舱。

　　舱门上锁后，菲洛的视野中出现了小男孩，男孩还在沉睡，可视野中的男孩却在大哭，没完没了的哭。

　　菲洛不厌其烦地输入数据和报告，就这么持续了数个月，日复一日，终于出了改变。

　　那天菲洛迷糊困倦，听着男孩的哭声，下意识叹了口气，开了口，“好了，别哭了。”

　　德蒙和莱茵都从记忆中惊醒。

　　紫色火焰被德蒙吸入体内，可莱茵的火焰却无法控制，他捂住头悲鸣，四处横冲直撞，火异能怎么都无法控制。

　　菲洛扑上去，却不敢真正上前，他化为人形，表情难过极了，很久说不出话。

　　记忆中的真相很明显。菲洛并不是被和莱茵关在一起，被做实验的人，而是实施实验的研究员，他将红色晶石植入男孩小鸟般的心脏，封到透明舱中。

　　德蒙沉默不语。

　　眼下一件事终于清楚了。透明生物菲洛用莱茵做实验的目的，应该是研究能毁灭它们身体的红色晶石。可从未想到的是，一次搭话让菲洛成为莱茵的支柱和救赎，而之后起了同情心的菲洛也选择了陪莱茵一起逃走，并保护莱茵受了重伤。

　　但最后，他的立场还是无法陪伴莱茵。菲洛利用这次重伤诈死，希望离开莱茵，可没想到莱茵会自杀，只好再出现说自己只是睡着了，让莱茵好好生活。

　　菲洛陷入沉睡，却不知道莱茵却从没放弃救他的希望。

　　莱茵没有道德束缚，甚至生下来就是受害者，不知怎么生活下去就偷抢杀掠。菲洛将他带入的救生舱无法送他到孩童能欢声笑语的文明社会，等待莱茵的是一轮一轮残暴的亡命徒。莱茵从小学会了心狠手辣和笑脸，了解社会后，瞄准了适合扎足的伊始和净土星，便有了之后的事。

　　按阿多尼斯说过的话推断，菲洛已经不知为何苏醒了数年，而莱茵忙于救菲洛，终日埋身实验室，竟完全没发现存放菲洛的圆舱已经空空如也。

　　直到一次偶然发现，莱茵便得知菲洛真的死了，进而发疯，想找下达这项项目的天脑复仇，用火异能彻底毁掉它。

　　莱茵的情绪通过异能，清晰传给德蒙，疯了一样的想念和自哀。一时间，德蒙竟无法不同情莱茵。

　　眼前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场悲剧。

　　莱茵浑身紫色的火焰爆发着，他缩在墙角，捂住眼睛不断哭泣着，哀嚎着，不成人声。

　　菲洛跪坐在莱茵面前，不敢接近，不愿远离，也十分痛苦地落泪，崩溃重复“对不起”。

　　莱茵啜泣着想说话，但喉间只能发出哭声。这个只会利用身边一切，从不付出真心的人哭得太痛了，任谁听了这样的哭声都无法安然。

　　几经挣扎，他终于发出了声音，菲洛凑过去，就连德蒙也竖起了耳朵。

　　莱茵哭肿的眼睛看向菲洛，眼泪不受控制淌下，“你……洛洛……”

　　菲洛抽着气点头，又是一声哽咽的“对不起”。

　　莱茵用力咳了两声，终于从恸哭中缓缓平静了些，他稳定住不断抽泣的身体，重新看向菲洛，颤声开口，“洛洛……”

　　莱茵伸手想碰菲洛，但似乎考虑到手上的火焰，要碰不碰地保持了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异能爆发，他手指不住颤抖。

　　眼泪又流了下来，“你还活着，你终于活过来了，你还活着……”

　　他的眼里只有几近悲伤的喜悦。

　　菲洛和德蒙都怔在原地。

　　菲洛崩溃大哭，哭声比哪一次都悔恨，“莱茵……莱茵……”

　　他就像只会叫这个名字一样，每一声都饱含了崩溃的抱歉。

　　莱茵目光疼惜，站起身，“德蒙，你带他走。”

　　菲洛怔了怔，用力摇头。

　　德蒙走上前拉住了菲洛，看向莱茵，莱茵已经走向了圆舱，二话不说将自己锁了进去。

　　菲洛当即挣开德蒙，用力敲起舱门。

　　他眼泪不断，除了敲门什么也做不到，莱茵疼惜地隔着舱门擦他的眼泪，手指轻得像拂过珍贵的艺术品，“别哭了，好好看着我。”

　　菲洛抽泣着摇头，莱茵有点无奈，轻声说，“洛洛，你一直教我，我也教你一个词吧。”

　　他眉眼弯起，笑出深深的酒窝，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对一切充满了好意和希冀，“‘爱’。我对你的感觉一定是‘爱’。‘爱’是牺牲，对吗。”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在圆舱中爆炸，德蒙不忍地别过头去。

　　菲洛呆在原地，好一会才逐渐恸哭出声。

　　德蒙无言看着两人的结局，确定莱茵是真的死了后，转身去找伊梵洛。

　　似乎为了尽快毁灭天脑，莱茵将这个实验室建在了天脑顶端，能做到这点，可见他势力扩张得的确夸张。

　　德蒙只要向下走，碰到的就是天脑的顶层。他试着用火异能砸开一个洞，坚硬的透明晶石真的融化一般变薄，最后留了个出口。

　　德蒙穿上液态机甲跃下，落入顶层的一瞬间，听到一声“95%”。

　　大概是幻听，他晃晃头，打量这个高大空旷的空间，看到一道台阶，顺着墙高高延伸而上，台阶尽头处的墙壁色泽诡异，而台阶上隐约落出一件眼熟的黑色高领羊绒衫。

　　一个可怕的猜测出现，德蒙快速冲上去，捧起那件毛衫时，看到了配套的长裤，以及大量的银色长发，脑子一片空白。

　　真不是他又骗自己，弄了顶假发在这？

　　德蒙努力扯了一下嘴角，拈了一把银发，却看那头本来染着星光般的银发丝丝分离，甚至还黏着发根。

　　不可能啊。怎么会啊。

　　德蒙感觉眼前都是假的。

　　他若有感应，抬起沉重的脖子，望向透明晶石内部色泽不对那部分，感觉伊梵洛就在里面看着他。

　　德蒙的预感没错。

　　伊梵洛确实已经在里面。

　　透明晶石蠕动着将他扯入包裹，待他失去呼吸后，便几乎感觉不到痛楚，逐渐被拉出身体，眼看其他部分在晶石蠕动下排出。

　　伊梵洛无声大吼着，让天脑带他走，可天脑也只能无声告诉他，自己没有这个能力。

　　伊梵洛也知道，来到这里是德蒙自己的意志。

　　他已经没有形态，只能趴在晶石墙壁上，尽可能靠近德蒙，满是不祥的预感。

　　德蒙盯了他很久，才僵硬看看手里的衣服，扯了扯嘴角，努力想微笑，“诶，出来吧，不是还有三百篇论文没批吗，你这个社畜。”

　　德蒙尾音有点酸楚，伊梵洛扒着墙壁，无形的身体难过至极。伊梵洛从不希望德蒙知道自己为了他进入天脑，德蒙最看不下去有人因他出事，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天脑对伊梵洛说：“你有话么，我可以转达。”

　　这话德蒙是听不见的。伊梵洛只摇摇头，“让他死心。”

　　于是，天脑苍老古韵的声音洪钟般响彻空间，“他已经死了。融入天脑后，他的身体、骨骼会被排出。”

　　德蒙沉着头，握紧了伊梵洛贴身的黑毛衫，骨节攥得发白。伊梵洛心疼得当即想抱上去。

　　德蒙缓缓抬眼，盯着伊梵洛的位置，沉痛中带着权衡。

　　“也就是说，天脑，你还真是外星人？莱茵已死，你觉得我该放你活着吗。”

　　“莱茵控制不住升级后的火异能，你也必死无疑。劝你不要用，最好一辈子别擦枪走火。”

　　“是吗，如果我就要用呢？”

　　伊梵洛不祥的预感扩得更大，尽力命令，“通知护卫队过来，带走他，还磨蹭什么！”

　　天脑却没听到一样，整个空间安静了一会，就像天脑在猜测德蒙的感情。

　　天脑：“……如果你是来殉情的话。”

　　德蒙盯着手里的银发和男衣，冷不丁勾出一个笑。

　　“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看来你并不想放我走。”

　　伊梵洛一怔，天脑也沉默。

　　“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德蒙。”伊梵洛用力捶了一下晶石，没有任何效果。

　　而不知为何，无论伊梵洛怎么呼叫天脑，天脑都没有任何声音，伊梵洛能感到它突然消失。

　　偌大的空间只有德蒙一人。

　　伊梵洛咬牙，调动起浑身的意念，企图联系军队的终端，可这除了让他更快内化外没有任何变化，以他的能力现在做不到。

　　德蒙一直静静盯着手里的衣物。

　　伊梵洛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狠命想扩散出身体在天脑中的影响力，却全是徒劳。

　　终于，德蒙抬头望向了他，那眼神让伊梵洛知道来不及了。

　　“听说你是想救我。”德蒙起身，手深深抚住伊梵洛的位置，伊梵洛抿了抿唇，伸手贴上德蒙的手心。

　　德蒙头低垂着，压抑着情绪，“我该很感动么，你以为我会感谢你？”

　　伊梵洛一怔，德蒙肩膀不可抑制地颤抖，轻喘口气，过了一会，哑声抬高嗓音，“你……他妈的，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行、我一定会死、我不可能赢？”

　　晶石被德蒙狠狠砸了一拳，伊梵洛不由一抖。

　　“你胆子真小啊少将，都不敢过来问我一下？有事就不能和我一起商量？出了问题夹着尾巴就跑去送死？你以为……”德蒙哽咽起来，“你以为我会嫌弃你只剩一年寿命吗？”

　　伊梵洛眼眶泛酸，用力摇起头。

　　德蒙又用力砸了一拳，“你可别以为你救了我了！你他妈的，根本从没考虑我的感受，只剩一年寿命你就这么害怕吗，连和我说都不敢！你这个假alpha，自己挺不住想放弃了对吧，别以为是救了谁，是你直接否定了我！”

　　他骂得生气，眼泪却盖了满脸。伊梵洛心疼地望着，全身不能再贴近他。

　　德蒙双拳撑着晶石，头压得极低，过了很久才压住哭泣。

　　伊梵洛难过地注视他，忽然，看见一蓬紫色火焰从他手中燃起。

　　“德蒙！”

　　燃起的火焰并没有立刻渗入透明晶石，即使如此，伊梵洛也感到绝对的威胁，深知火焰将会把晶石燃烧殆尽。

　　可比起燃烧晶石，贪婪的火舌似乎想获得更多主动权，率先向德蒙双臂掠去，随即是双肩，满背，仅一瞬间。

　　“德蒙！”伊梵洛贴在晶石边缘，疯了一样捶打晶石。

　　德蒙痛得张口，表情皱成一团，但似乎很快适应了这种痛，他扒住晶石，撑着身体喘气，“所以，你可别以为我是来找你殉情的，我告诉你，最后是我吸收了莱茵的异能，我赢了，没人再能威胁神机国，你在里面就后悔去吧。”他顿了顿，居然呵出了个笑，“呵……你总是这么喜欢气人么……真是气死我了，你要是敢出来，我肯定X烂你的屁股……”

　　“听好了，现在莱茵死了，天脑是外星人的证据确凿，但能对付它的只有我的异能。你不是一直想改变神机国的政治，让嗔妄星的情况好转么……现在也只有我能做到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可真的不要以为我殉情啊……”

　　德蒙说着说着低声笑起来。

　　伊梵洛心碎的喊叫和捶打一点传不出去。

　　“可能我要伤害到你了，但你一定不喜欢这么活着吧，身边没有任何人，什么也做不了，就在这么个干巴巴的地方待上无数年……你这种人，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天天走在维纳斯星的花间道里，弄你那些艺术，那才是你……”他压了一下哽咽，“你忍不了这个的。算是我擅作主张，我送你一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