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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依旧想不明白,沈杰然忽然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两个人吃完了烤野兔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坐在火堆前发呆。

  袁灵修闲来无事的时候晚上就会避开下人跑出来,这里很是安静,平常都不会有人来,他便会生个火堆,随意烤点什么,即惬意,又消磨了时光。

  他这个空地,大概是因为地形较高的原因,并没有什么树木,晴天的夜晚抬起头来就能看见漫天的星辰,很是美丽。

  沈杰然望着深邃的天空,喝了一口酒,开口:“阿修,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当年,为什么要自请嫁给我……家?”

  沈杰然本来是想问为什么自请嫁给我的,但是这话一说出口却觉得万分羞耻,不得不改了口。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袁灵修为什么愿意通婚。

  大承的律例和通俗,就算是男子,嫁予别人为妻后,也要与女子一般遵守三从四德,应尽量不抛头露面,且要积极为丈夫选择侧室和小妾。因为男子不能受孕,故而一般侧室或小妾所生的第一个男孩会成为嫡子由男妻养大。而男妾,则可以说是整个家庭中地位最低的人了。

  可见身为男子,就算是再不受宠的庶子也没有几个人会想要把自己嫁出去。

  再联想到上一世这人那样舍身救他,他开始怀疑袁灵修是不是正如常继泽所说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喜欢上了他。

  袁灵修惊讶地看了沈杰然一眼,复又垂眸看着火堆,下意识地用手中的长树枝拨弄了下,使火烧的更旺一些。

  沈杰然也不急,就静静地等着他答。

  06. 章回五 放手

  “我在袁家过的并不好,总是处处受到限制,就想索性出来算了。”袁灵修的声音从来都是很轻的,不是柔也不是声音小,而是像天边的云一样,总是有些风轻云淡的味道。

  袁灵修抬头望着天空,火光映着他洁白如玉的面颊,宁静美好地让人不想移开眼睛。

  想想上辈子袁灵修在沈家过的那种日子,那才是处处受限吧……

  沈杰然知道袁灵修并没有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大概只是随意敷衍而已。

  就像上辈子,他无论如何也没有问出他为什么要帮他劫法场。

  记得那也是个寂静无人的山林里,他们俩刚刚把他娘安顿在一个山野小村庄里离开。

  因为把人救了出来,沈杰然终于放松了下来,一路上对袁灵修的警惕也消失了。

  那天晚上他们也是坐在火堆旁边,他问袁灵修为什么要帮他。

  也许在沈家内宅里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那时候的袁灵修比现在还要寡言得多。

  饶是他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来个所以然。

  经历了连日的紧张和不安终于放松下来以后,沈杰然竟然睡了过去,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再后来就是追兵赶到,袁灵修为了救他而死。

  他临死前那个问题他又问了他一遍,那时候袁灵修似乎已无力气说话,他声音微弱地说,“从我入沈府的那天起,我就是……沈家的人了。”

  ……

  这些对于沈杰然来说,一切不过是两天前的回忆,一切还清晰可见。脑海中又划过那满是血污的面孔,他正觉得浑身压抑,就听袁灵修说:“如今看来,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呢。”

  再看过去,就见袁灵修浑身放松的倚在背后的大树上面。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让人觉得他现如今很是放松和惬意。

  此时的袁灵修,大概是觉得自己是因为嫁进了沈家才得以在这别院里生活,才会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沈杰然这般想着,嘴里就问道:

  “阿修很喜欢现在在别院的生活?”

  “是啊。”袁灵修懒懒地回了一句。

  沈杰然外表沉默,心中却是蓦然一惊。

  重生以来他想了很多事,他想他要如何保得沈家的安全,他想他这一世应该怎么样的生活,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想袁灵修的事。

  他想他是要把袁灵修当作妻子一样看待,余生都好好对他;还是放他自由,干脆把他从沈袁之争的大潮中剔出来。

  今天想了一天,觉得这事不如干脆就征求他本人的意见。

  如今答案已经出来了。

  袁灵修称病住在这别院里,不就是变相地脱离了沈家和袁家的事了吗,而他又十分喜欢这样的生活……

  虽然知道了答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但沈杰然却觉得有什么卡在心口里,令人感觉闷闷的。

  沈杰然又喝了一大口酒,像忽然下定决心似的,他靠近袁灵修说,“以后只要你想,你都可以在别院住着。”

  袁灵修被酒气熏了一下,不觉地皱了下眉头,等着沈杰然继续往下说。

  “但是今年不行,你得跟我回沈家住。这里冬天太冷了,不能住这儿。明年我就弱冠了,可以从娘那把城北有温泉池子的那个庄子要来当礼物,以后你夏天住这,冬天住那儿。”

  袁灵修听的更是皱眉,“小侯爷……你这是……”

  “说了叫我杰然就好了。”

  沈杰然吃吃地笑了笑。

  想来是喝醉了,袁灵修也就没有再与他说话。

  至于搬回沈家的事情,既然小侯爷已经知道他根本没病又发了话,就算他不愿意也不能违背。

  “对了,过两天爹娘就回来了,你与我一同去接。”

  袁灵修抬眼看了他一眼,说:“好。”

  他想了想又道:“正巧明日是我娘的生辰,我得回袁家一趟。”

  “哦?是吗?”沈杰然似乎是真醉了,与袁灵修靠在同一棵树上,距离极近地扭头看着他,“那我与你一起去。”

  湿热的空气喷在耳朵上,令袁灵修想要躲闪的同时又不自觉地僵硬住了身体,最后便维持在了一个奇怪的姿势上。

  上一世十年的夫妻,他们都没有靠得这么近的时候。

  沈杰然看他的反应看得有趣,忽然萌生出想要抱住这个人的冲动。

  但是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决定,又觉得有些惆怅有些索然无味。

  两个人又在山林里坐了一会儿,就扑灭火堆回别院了。

  晚秋的山里夜晚温度低,霜露重,两人都有内力护体,但回到别院一看,衣服上都挂上了寒霜。

  沈杰然沐浴以后,又是满院子都找不到袁灵修的影子。

  问了送茶水过来的冬雪,才知道袁灵修每晚睡前都喜欢去书房看书,今天也没有例外。

  本是供人消遣玩乐的宅子,这别院的书房还是袁灵修来以后才被启用的。里面的书也不多,应该都是袁灵修平时读的。

  袁灵修已经早一步沐浴完了,湿软的头发散开来,正坐在书案后看着什么。见沈杰然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看他,复又低下了头去。

  两人之前因关系特殊而尴尬的气氛不知道怎么在一顿烤肉过后就消失了,沈杰然也不去打扰他,自动走到书架前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从小家教严格,看的书不是四书五经就是兵法之类的正经东西,没想到袁灵修每天晚上睡前都会看的却是那些坊间流传的画本读物。

  听见他的笑声,袁灵修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沈杰然绕至他的背后,抬手用内力将他的湿发一点点的烘干。

  袁灵修有些不自在,身体又僵直的不能动了,就听沈杰然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怎么不将湿发弄干?搞不好会头疼的。”

  袁灵修一直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淡定地看着手中的画本。

  沈杰然却不知道他那只没有摆在明面上的手,偷偷地握成了拳头。

  等到差不多都干了的时候,沈杰然提议,“我们去睡觉吧!”

  刚刚松开的手又握成了拳头,袁灵修说:“我方才让袁欣收拾了客房,这会儿估计还没好,主屋的枕头被褥应该是换好了,你先去休息吧,我等等就睡了。”

  这意思就是袁灵修今晚要睡客房了。沈杰然看看书房一角的矮榻,昨天袁灵修应该就是在那上面对付一宿的,一看就睡不舒服。

  但是想想也是,他俩别说是没同床共枕过,就是连手都没碰过,袁灵修昨夜也不可能突然跑到他被窝来。

  “还收拾客房做什么,反正过两天就搬回去了,咱俩今晚就在主屋凑合一晚得了。”想到这么多年他竟然都没跟袁灵修躺一张床上睡过,这会儿不知怎么就诡异的兴奋起来,“我们可以效仿古人秉烛夜游或者抵足相谈……”

  正说得兴高采烈,外面忽然传来袁灵修的那个小厮的洪亮声音,“少爷,客房收拾好了!”

  沈杰然:“……”

  袁灵修将书合上归于原处,看了看沈杰然道,“天不早了,小侯爷……你也去休息吧。”

  沈杰然呆立在原地,看着袁灵修出了门直接去了客房。他无耐地熄了书房的灯,一个人慢吞吞地回了自己屋。

  第二日,由于事出突然,沈杰然特意起了个大早,交代了袁灵修等他回来接他,就不由分说地回城里给袁灵修他娘准备礼物去了。

  于是等回别院接了袁灵修,俩人到达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晌午的时间了。

  上辈子俩人虽然不亲近,但回家省亲,袁灵修他爹大寿的时候,为了维持起码的礼仪沈杰然还是得带上贺礼跟他一起回袁家。

  只不过相爷也不是年年办大寿,不是很大的场合袁灵修都是独自回家的,加上后来沈杰然又去了边关,他陪着袁灵修回家的次数算起来还没有五根手指头那么多。

  沈杰然因为从小就得先帝喜爱,他兄长又已经有官职在身,于是他就被封了永昌伯府的小侯爷。

  大承的世家伯位与亲王相当,故而沈杰然虽不是什么官,地位却也只比王爷低一级,加之更有可能是未来的永昌伯,因此就是袁灵修他爹见了他,按照礼法也得尊称他一声小侯爷。

  于是相府的人见了沈杰然都吃了一惊。原本侧夫人的生辰只是在相府小办一下即可,没想到小侯爷也来了,这下忽然间就变得隆重了起来。

  袁灵修和沈杰然先是去了袁世成的书房里说话。

  这时候袁家和沈家虽然已经开始不对付了,但毕竟去年两家刚刚才联姻,此时表面上还是很和气的。

  沈杰然奉上了一块上好的青石砚台,面对上辈子主谋搞垮沈家的人,他笑的一脸纯良,“父亲大人,杰然鲜少得来拜访,今日陪着灵修回来,想把这件礼物献给您。不是很贵重,还望父亲大人笑纳。”

  那块青石砚台并非人工雕琢,乃是民间发现的一块天然的砚台形状的青石。青石花纹奇特,阳光下看似乎是有水波荡漾,不名贵却极其难得。

  “小侯爷何必如此客气?”袁世成是一个纯文人,就好舞文弄墨和收藏笔墨砚台,这会儿要不是袁灵修和沈杰然还在,早就爱不释手的把玩了。

  沈杰然又笑眯眯地跟袁世成客套了一番,他本来就很会说话,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袁世成哄的高兴起来。

  两家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袁世成却也不会跟一个小辈计较。

  从前他不待见这位小侯爷,是因为之前几次家中有事都是袁灵修独自回来,沈杰然并没有陪着。加之京中关于沈小侯爷倾心于其他男子的传闻总是绵延不绝,而自己儿子备受冷落却也是事实,才令他对沈杰然非常不喜。

  在他看来,除了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受苦外,沈杰然的这种行为更是出于对袁家的不尊重甚至是挑衅。

  如今看来,这沈小侯爷也不是传闻中那么目中无人的。

  袁世成本想留他们一起用午饭,但袁灵修说还未见过主母和母亲,便放他们去了。

  “灵修,好长时间没见你娘了吧,跟她好好说说话。”临走的时候,袁相爷还特意叮嘱道。

  “是的,父亲。”

  07. 章回六 信任

  “你怎么把那么名贵的东西送给父亲?”两人并肩走在花园里,袁灵修抿了抿唇,还是把问题问了出来。

  沈杰然之前从来都没有正视过他或者说是袁家,这会儿实在不理解这人怎么会忽然送给他父亲那么个明显投其所好的礼物。而且今日还只是他娘的寿辰而已,并不是什么该送礼的大日子。

  “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是我小时候有一年过生日不知道是谁为了攀附我们家送我的。那会儿我刚识字,最讨厌练字了,这礼送的简直就是在给我添堵,就压在箱子底下去了,一直都没用过。”

  虽然自己并不喜欢,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但送之前沈杰然还是犹豫了一下。

  他们俩家在未来明明是要斗到一家至死方休为止,既然早晚要撕破脸皮,按理来说就不必送那么贵重的礼物。

  可是他想着,既然袁灵修是他的妻,他在袁家的行为也代表着袁灵修,他总得送点儿让袁灵修脸上有光的东西。

  袁灵修被沈杰然委屈抱怨的表情逗到了,不禁微微翘起了嘴角。

  他们又去向袁夫人,也就是袁世成的正妻去请安,得知袁夫人已经歇了午觉便没有打扰,直接去见了袁灵修的娘。

  袁灵修的生母柳氏今天刚好四十岁,然而模样很是年轻漂亮,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袁灵修的相貌应该是中和了袁相和柳氏的优点,细长的柳叶眉,大眼睛双眼皮像他娘,鼻梁高挺,嘴巴很小嘴唇很薄像他爹。

  沈杰然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翡翠白玉簪子送给柳氏。这是他上午特意去玉竹轩买的。玉竹轩主要卖的是高雅的玉制品,因为不懂得女人的东西,所以就选最贵的拿了。

  本来袁灵修也为他娘准备了礼物,但来的路上他就发现,自己的礼物与沈杰然备的这个相比实在是太寒酸了。于是沈杰然就提议,干脆以两个人的名义一起送。

  柳氏看见那簪子很是欢喜,她当年本来是袁府的丫鬟,因为和少爷私通有了袁灵修后才做了个妾,这辈子最好的首饰加起来也没有这簪子名贵。

  袁灵修看着他娘欣喜地拉着沈杰然入座,垂着眼眸沉默地坐在了另一侧。

  在柳氏这里用完了中饭,沈杰然就要求袁灵修带他到他原来住的地方参观。柳氏听说了,便忙命人将袁灵修之前住的地方打扫一下。

  袁灵修原来的院子还被保留着,袁府很大,但因为人口众多的缘故并不宽敞。之所以被保留着,是因为他这院子也只能勉强被称做院子,寒酸的没人想要来住。

  一进的院子里面只有一个屋,院子不大,屋子也不大。

  因为袁家庶子太多的缘故,基本上大家住的都是这样的房间。

  屋子的外间是个书房,里间就是袁灵修睡觉的地方了,布局很是简单——怪不得袁灵修会说他在袁家过的并不好。

  年轻的沈杰然因为特别喜欢偷懒,便一直有个午睡的习惯,一到下午就开始打哈欠。于是袁灵修就安排他在自己的床上小憩一会儿,自己跑到院子里晒太阳。

  本来是很困的,可不知怎么,一睡到袁灵修曾经躺过的床上就精神了。

  想到从前小袁灵修一直都睡在这张床上,小侯爷莫名地又开始兴奋上了。

  仿佛鼻息间又充满了那人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之余,又有些不舍得睡过去。

  在床上轱辘了好半天,忽听外面有人声传来,不一会儿又没了声音,沈杰然不禁翻身坐起,下意识地收敛了声息走了出去。

  院子里并没有人了,他又缓步向院门走去,没走几步,就能听到外面刻意压制嗓音,悄声说话的声音了。

  “灵修,不是娘逼你,但是现在我跟灵宝在这袁府里,不上不下的,这日子不好过啊!”这正是中午他们刚刚见过的,柳氏的声音,“……我见那小侯爷待你也不薄,你说你不在沈家好好呆着,非得去那个别院住什么啊……你爹都跟我说了,你必须回沈家主宅住!”

  “娘,你不用说了……过两天我就会搬回去的。”

  沈杰然忽然握紧了双拳。

  袁灵修是称病去别院住的,并不是什么值得外人议论的诟病,那么是什么原因令他不得不回沈家主宅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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