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惊鸿仙子的一笑生花

  古典舞对灯光的要求极高。只看那孤城烟雾,多少楼台烟雨的故事在这小小的一方舞台上展现。

  惊鸿出现在云烟深处,有笛声传来,逍遥自在。

  背景起,歌声唱。

  少年轻狂,总爱贪胜。

  酒水虚名尽兴争。

  这才不负一生。

  寻着水坑,

  悲伤不肯。

  再与那旧人,新人做敌友,

  今生哪需再相逢。

  少年以衣袖为武器,大开大合的舞动着,肢体如同一缕云烟,梦幻的讲述着年少策马奔腾的豪气千秋。

  许轻舟将那人的动作尽数纳入眼中,只觉得血液温度高升,灵魂都快要燃烧起来。

  音乐声换,轻快豪气换成了稍有灰调的沉静,似是一副渐渐老去的画。

  若惊鸿的舞蹈正在牵引着所有人的情绪。

  回想起都是虚空大梦。

  年华有多匆匆。

  将回忆丢入虚空。

  化作吹不散的风。

  当做不愿醒的梦。

  就醉卧花丛放声歌,

  说是这才算得自如。

  那年窗前笑人间苦,

  正巧乱红落了满屋。

  将两缕青丝做一股,

  是不会回头的豪赌。

  他年你我不过两墓。

  坟前相思的花一束。

  再来跳一曲当年舞,

  将年华放肆的记录。

  笑说那年的不服输。

  敌友酒剑是不相负。

  来赌一场年华之怒。

  萧声停止,衣袖缓缓……

  灯光换了颜色,眉眼是化不开的愁绪。

  二胡的悲泣之声,如墨点在众人心尖。

  若惊鸿将凄凉仙气沉淀如灵魂,在二胡声响的一瞬,尽数爆发。

  残雪庭前,

  百年树令。

  树有扶桑,

  云又一层。

  诸角广野之中,

  悲鸣声声。

  那荒凉虚空前,

  坐着白发老翁。

  眉似隆冬,

  音调蒙蒙。

  他正望着苍穹,

  轻叹凝晖之风。

  守着朝朝暮暮,

  不说从前相顾。

  落梅不忍细数,

  尽悲欢离合苦。

  旧时伤痕处处,

  谁又比谁清楚?

  灯光暗淡,唯有一缕追光落在少年的身上。

  他在黑暗之中,闭上双眸,如同被时光丢弃的一缕回忆。

  悲痛欲绝的舞蹈着。

  歌在唱……

  他在舞……

  不说怒马鲜衣的年华归做残破的虚无。

  言语总是落俗,

  将尘封的旧琴轻抚。

  奏一曲

  尘归尘,

  土归土。

  人间并无归途,

  来将昨日重复。

  终是把酒遥祝。

  全场被舞蹈代入异样的空间,几乎感觉不到现实,舞蹈结束,灯光亮起的一瞬间,众人的心尖依旧有余音和余韵在回荡。

  若惊鸿再一次被一瞬而响的欢呼声吓到,他在灯光之下瞧见了为他鼓掌的许轻舟,向着那个方向,弯腰鞠躬。

  这是为他而舞的感谢。

  许轻舟往后台走,他笑。

  恭喜你,重新仙气肆意,摆脱痛楚。

  惊鸿……

  今天的《扶桑夜雨》真的很美。

  后台之中若惊鸿依旧是孤独的一个人,那些舞者都畏惧的往后退了两步,也有几个僵着笑容祝贺。

  小神仙看到了许轻舟,对着他挥手,猛地向他奔去。

  奖杯到手,若惊鸿把奖杯塞到许轻舟的怀里:“给你,这是咱们两个的。”

  “太荣幸了。”许轻舟拍拍少年的肩头:“走吧,我给里游他们发了消息,大家说一起去吃火锅。”

  两个人捧着奖杯踏上回去学校的道路,回到宿舍,若惊鸿当着许轻舟的面打开了那个柜子,稍微收拾了一下才有位置放下那个奖杯。

  许轻舟盯着一柜子的奖杯:“无论看几次都觉得震撼,我儿子真的是太优秀了。”

  若惊鸿蹲在柜子前,望着那荣耀与压力并重的奖杯:“我还是第一次得奖之后,有这么多人为我庆祝呢。以前只有山暮和里游给我庆祝。”

  “高兴吗?”

  小神仙点头:“嗯,高兴。”

  门外有急切的脚步声。

  “你们两个快一点,都等着你们两个呢。”郑南冠推门而入,先入眼的便是那一柜子几乎要灼伤人眼的奖杯。他僵在那里,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若惊鸿猛地关上柜门,急切的拿过一旁的锁,将门锁好。

  许轻舟揉着那孩子的额角,并未多话,只是对那边僵住的郑南冠道:“来了。”

  郑南冠点头,转身几乎是逃走。

  他也很在意。

  若惊鸿苦着脸盯着那已无人影的门口,一边哼唧一边烦躁:“怎么办?南冠看到了。”

  “看到了就看到了,你这么优秀碍着他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许轻舟搂着小神仙的肩膀:“走了。吃饱再说!对了,你今天可以吃肉了。”

  若惊鸿一僵,认命的开口:“那……先去吃肉吧。”

  许轻舟只是笑。

  吃完火锅总是免不得把沾了味道衣服拿去清洗。许轻舟守在洗衣机前,蹲下身子看着手里的洗衣液。

  草莓味……

  明天还是领着惊鸿去买点正常味道的洗衣液比较好,气味太小孩了。

  平台有人轻哼歌的声音,许轻舟寻声而去,只见郑南冠正孤坐石凳。

  正巧,许轻舟也有些话想要同他说,敲了敲木门,叫郑南冠从自己的世界回了神。

  那人回头,对他挥手:“有事?”

  “一半一半。”

  “为了惊鸿那一柜子的奖杯?”郑南冠抱臂笑了笑:“你觉得我会被那个东西影响?”

  “没有人不会被那种东西影响。”许轻舟走到围墙边,半靠着那墙壁,仰头去看天上的星辰:“我也会被影响。羡慕别人的成就,这又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你怎么和何之说一样的话?”郑南冠盘膝而坐,半眯着眼睛看不出情绪:“你们都是约好的过来劝我?”

  “最近大家都在正轨上,就是你一个还磨磨蹭蹭,当然要过来找你聊聊。”

  “我?磨磨蹭蹭?”郑南冠笑出声:“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性子?”

  “性子是性子,原地踏步踏是原地踏步踏。南冠……你就没想过要进步吗?”

  “进步?”

  “你总是在跳同一个舞种,别的舞种看都不看一眼,你这么拘束自己,当然不可能进步。”

  郑南冠却笑了:“你知道什么叫做术业有专攻吗?”

  “我只知道学无止境。”许轻舟抱臂笑问:“舞蹈本就是同宗一脉,无论什么舞种都有学习的必要,你看惊鸿是跳古典舞,但是他现代舞,芭蕾舞,流行舞种,样样都会,每一样都愿意去学,只有不断的吸取才能将好的东西完整的呈现。”

  郑南冠听到若惊鸿这个名字,眉眼立刻生出几分不自然的拘束,他抿唇笑了笑:“许轻舟,你不怕仰望惊鸿吗?”

  “仰望?”许轻舟重复了这个词,稍微思量了一会儿:“你这个词说的到是准确。”

  “我只是无意发现,分校的孩子们其实并不是羡慕惊鸿,因为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来的,花费的时间和经历,承受的痛苦和压力,即使他是全国第一,那也不是我羡慕他的理由,他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郑南冠笑了:“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你说大家并不羡慕惊鸿,那为什么还是不愿看他跳舞呢?明明他跳的那么好,我们还不是同一个专业的,到底是为什么不愿意看他跳舞?”

  许轻舟平静的听着两岸风声唏嘘,郑南冠认真的在表述自己的迷茫与心事,

  “哦……”少年颓然的落败了情绪:“后来我想明白了,是因为我们没有人想要去仰望惊鸿。那不是羡慕,那是仰望。他是艺术家,不仅仅只是一个舞者,他挣脱了舞台的枷锁,把小小的方圆高台变成了一个世界,那是艺术家才能做到的事情,是很多人穷其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

  “惊鸿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就会被仰望。”郑南冠握拳:“即使我们心里抗拒,反驳,但是眼睛就是被舞台上的他吸引,就是会臣服在那种可怕的氛围里面,不自觉的开始仰望他。”少年叹气:“看完他的舞蹈,我浑身都在颤抖。我是真心的在畏惧他的天资和努力,本能的仰望他的舞蹈境界。”

  “我很好奇。”郑南冠问:“你不害怕吗?你不害怕惊鸿身上那种可怕的感染力吗?”

  许轻舟站在疾风之中,低下头轻笑出声,随后诚然道:“如果他需要我仰望他,我不介意去仰望他,如果他需要我做他唯一的观众,我就会是他唯一的观众。”许轻舟仰头去看那些散开在黑暗之中的灯光:“我不畏惧他,我想守护他。”

  并不是敷衍的回答,而是真切的感悟,郑南冠听到那风肆虐在心中的声音,他可叹的笑出声:

  “徐山暮也说过这个话。”

  郑南冠眨着眼睛,极为无辜的抿唇:“从前我问他为什么对惊鸿那么好的时候,徐山暮也说过……他想要守护惊鸿。”

  “你们都很狂啊,守护这种话都敢说。像我们这种自顾不暇的人,自己都快丢了。守护?!”郑南冠冷笑出声:“谁有那个本事说守护两个字?为什么?惊鸿就算是漂亮,就算是有点傻,就算是甜了一点,他也是个男孩子,力气,心态样样不输给我们,他吃苦的能力也远远在咱们之上。你们守护他?守护什么?”

  “他把奖杯都藏起来了。”许轻舟有些心疼的说:“还上了锁。”

  郑南冠手脚僵住,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仍由那北风呼啸,刺骨寒心。

  “这么多年获奖了,真心的为他庆祝的人都没有几个,除了个别的几个真心的为他的成就高兴,其余的人都视他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许轻舟望着半缺的月弯:“可他还是选择继续跳舞,翩翩起舞的时候凄美的不像个人。”

  “惊鸿和我说,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舞台上。”许轻舟咬着牙,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我不怕仰望他,如果一定要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技不如人。那我就承认,我承认我比不上惊鸿。我没有他那么单纯和执着。”

  黑暗的气味如同冰冷的潭水,将两个人包裹着,许轻舟笑了:“你问我为什么要守护他?因为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会麻木。”

  “麻木?”

  “我的歌越来越公式化,越来越失去灵魂,达不到我的自己要求,灵魂里面对于音乐的热爱一点点的减少,开始固步自封。”许轻舟抱臂笑道:“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我会变的麻木。你知道吗?我是因为履历太完美了,所以才被学校送来分校的。”少年自傲的开口:“从小到大我可是一次第二都没有拿过。因为太完美所以才被总校送到这里来。徐山暮和我说月满侧亏是我来这里的理由,可是……我觉得可能学校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他们可能是在我音乐里面找到了规律性,我的歌一直都是一个风格。来了这里之后,和惊鸿他们在一起插科打诨,接触了更多的东西……”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对音乐麻木了,我一定会很崩溃。”

  “川晖那天和我说。”郑南冠捏着自己的关节,垂头道:“我们来分校是为了寻找自己丢失的部分,我们是残缺品,来分校是为了寻找自己。”郑南冠轻轻摇头:“那你说我缺了什么?好胜心吗?我天性就如此,不喜欢和人争,也不太喜欢比赛。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为了第一拼劲心力的。”

  “那……就是你自己要去明白的事情了,我不是你,我不可能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许轻舟在原地跳了跳轻松的开口:“你的心事,就算去问徐山暮那样的天才,天才也不可能有答案。但是……”许轻舟看着满天星辰,天色紫光:“你可以不与其争,可你不能固步自封。”

  也不知郑南冠有没有懂这句话的意思……许轻舟想起自己在洗衣机里面的衣服,先行离开了。

  回到大堂,他看着转角处露出的拖鞋和雪白的脚丫,忍不住笑出声:“你要不要躲得再明显一点?”

  被拆穿的若惊鸿从转角处冒出脑袋:“你就不能当做没看到我吗?”

  “你躲得那么明显,我想看不到都不行……”

  抱着衣服走出来,小神仙有些不爽的开口:“你快点用,我要洗。”

  许轻舟并未动反倒抱臂看着眼前的少年:“你听到了多少?”

  “……”

  “嗯。”许轻舟自己判断道:“看样子是全都听到了。”少年上前搂住那孩子的肩头:“听到我那么说,你就不感动吗?好歹要有点反应吧。”

  若惊鸿没有想象之中的可逗反应,反倒是放下手里的盆,认真的看去:“轻舟,如果有一天我不善良了,你们还会喜欢我吗?”

  “为什么这么说?”觉得困惑,许轻舟问。

  “没什么就是最近……觉得那群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好烦他们。”

  许轻舟笑出声:“不会的,我们心里嘛,惊鸿就是惊鸿。”

  徐山暮端着衣服走来,正巧将这一句收入耳中,他嬉笑的对惊鸿招招手:明天一起去吃鸡公煲。里游买单。”

  “又来抢儿子啊你。还把里游给卖了?”

  “养儿子哪里有不花钱的?”

第五十四章 惊鸿仙子的一笑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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