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那你先给我。他面上带着菜色。

  给什么?黄琴不懂。

  你。

  黄琴挥了挥拳。

  你总得给了个定心丸。程涛耷拉下眼皮。

  一年,黄琴面不改色,一年考察期,成不成,告诉你。

  不说还好,一说刺激了程涛,也不管外面人来人往,猛地扑上去,紧紧箍住黄琴。

  黄琴遭了殃,脸上,脖子上,牙印子带着血丝。程涛跟一条大狗似地,准备吃了她。

  换气的功夫,黄琴赶紧求饶,迫于淫威,立下字据。又一通发誓,为了变卦,某大爷很是逞了一番威风。

  黄琴在程涛刹不住马的时刻,作了要呕吐的动作。程涛怏怏地系上扣子,开了车窗缝,小心地抚着怀里人的后背。他下了赌注,仍然不敢冒险。因为他也没经验啊,万一没控制好深浅,给双方留下阴影,那这一辈子的幸福可真悬而又悬。

  黄琴的招式暂且让程涛信了真。她吸溜了几口他仓促间买来的热饮,怕被看穿,低着头,咬着吸管,程涛小心又小声地问,还晕吗?

  黄琴说,有点。不是病来都如抽丝吗?万一她说好了,他马上将中断的动作再捡起来怎么办?

  程涛一听症状减轻,心立马掉回原地,吁了口气。

  停了一会,见黄琴不看他,他又过去搂住她不放心地问: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不能再反悔。黄琴淡淡嗯了声。程涛接着说,你莫不是诓我,心里还有候补?

  黄琴被呛了一口,咳个不停,她的头被程涛摁着,能够清晰地听见他胸腔节奏有劲地跳动。她暗想,这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呢?她稍稍抬了头,笑了笑,说,盟约已生,诚不欺你。

  嘴角有一滴热饱漏下来,程涛准确无误地含在嘴里。

  这见缝插针,无时不刻。黄琴彻底折服。

  番外:一

  又是一年春风来。新艾刚有了嫩叶,程涛变得早出晚归。黄琴也在西点店里当一个实习生当得挥汗如雨。她心眼实,干活也不投机取巧,分给她的干好,没分的,她看见也会主动伸出手。店长识人过万,准备把这棵好苗子好好培养,先上报公司减缩了她的实习期,每周开例会,黄琴的点子最多,店长也没料到她的点子能多数被公司采纳批准。于是乎,一个混在业绩边缘的店,因为来了这么一匹小牛犊,业绩愣是蹭蹭蹭不断上涨。

  店长乐得合不拢嘴,为什么?当然是她这个在公司工作了近十年的老员工,每次回公司开会,除了努力隐身,就是缩头缩脑,这一会,她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而且,而且,公司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年轻又帅气的老总亲自站起身来走向她,轻轻地握了一下她的手,鼓励了一句,赞赏了一句。

  发工资时,店长的脸色比彩霞还要美丽。看黄琴的目光像粘了糖丝,横看竖看都顺眼得不得了。

  黄琴住在宿舍,不爱逛街不谈恋爱,显得不太合群。她每天便把闲暇时光全耗在店里。离开时最晚,店长怕不安全,总会派两三人作伴。到了快打烊的时间,同事打着哈欠刷手机,黄琴就在纸上画画写写,把脑子里蹦出来的都画在了纸上。她知道店长对她不错,可她不可能在这地方留太久,她过意不去,便想着尽可能多的留些东西回馈一下。

  程涛早一周前就打电话告诉她,他要来接她回去过节。什么节?黄琴想想没想到,若真是节,店里不可能没活动。最爱过节的便是店长了。只要能扯上一丁点的由头,店长都会拿来做一下文章。黄琴也愿意配合,店长要的是她的前程,黄琴要的是她的实践,双赢的事,何乐而不为呢?她觉得程涛可能又在耍心眼,不过她也不揭穿,她也挺想他的。平时忙倒还罢了,一闲下来,她总会不自觉地想到他。若是有他的电话来,她的心也甜蜜蜜的。

  跟店长请了假,排好了班,黄琴站在店门前的马路牙子上等程涛。等了好一阵,脖子都快望断了,也没看见他那辆慢吞吞的小破车。黄琴不耐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她暗自给自己订规矩,这还没领证呢,就这么样子,再等五分钟,不来这次相约就作废。

  程涛在车里足足看了黄琴十分钟,看她耐心即将磨光,他轻轻摁了下喇叭。他早来了,想见她的时候,真是一刻也等不得。他觉得自己很吃亏。看这人这水灵精光的面庞,就知道吃得好睡得好,没得相思病。哪像他,面黄肌瘦,一到晚上就孤家寡人,只能恨恨得咬牙。

  黄琴诧异地朝这边走了两步,程涛落下车窗,看到他的脸,黄琴才大胆走近。

  怎么换车了?她问。

  嗯,程涛没多说,前几天要了她的身份证,其实就是去办这事了。

  黄琴摸了摸椅背的皮,看了看仪表盘,心里嘀咕,随口问出:这车不便宜吧?国产还是进口?

  程涛闷声一笑。随即又带着失落地斜瞥她:我在你心里排第几?

  黄琴也不答,过一会,程涛见她不出声,再一看,女侠竟然把头垫着自己的包睡着了。他叹一声,拿过自己放在后座的外套给她盖上,关了车窗,开了天窗,让她坐之前请人清过甲醛,还是不放心,又买了不少活性炭塞小布袋里挂满了车内。偶尔碰上颠簸,炭袋相撞,程涛都会伸手扶正一下,怕惊到了黄琴。

  黄琴睡了一路,幸好程涛停下车,她尚存一点自觉醒了过来。看到熟悉的房子,她先勒了勒自己不值几块钱的布包,祭出后路招,说,我明天还得回店里啊,一人一个岗,早都排好了。

  程涛也不说她,打开车门,护住她的脑袋拉下她,然后从后备厢提了一提东西出来,摁了密码,叮一声,黄琴恍然大悟,赶紧上前去偷瞧,结果没瞧到。她有点恨自己反应迟钝,早知道是密码锁,何至于这么被动。

  程涛早看出她的小心思,也不点破,让她去坐着休息,他先洗了点水果出来让黄琴吃,黄琴问需不需要帮忙,程涛伸了胳膊让她帮挽袖子。一边挽一边自己含了半块火龙果。程涛觉得这画面有点刺激他,但想到日后的花好月圆只得忍下一时不耐。他侧头问她,工作累不累?

  黄琴点头,不累,很有趣。

  你做什么?

  程涛指着水果头也不回进了厨房。黄琴盯着这盘切得方块的水果出了会神。

  她两月没来,屋里多了不少绿色植物,阳台上不再显得那么空旷,屋里也变得有了生机。她摆弄了一番,也没敢帮浇水。客房的门开着,床板掀起来,靠墙那边多了个立体的架子,放了零散的一些书。黄琴觉得有意思,上前观赏了一下这书架的设计,摸了摸材质,咂咂舌头,然后抽了一本书。竟然都不是程涛的专业书,有地理杂志,有美文阅读,有摄影,有漫画书,甚至有武侠和几个她也很熟悉的国外名家的著作。黄琴想像了一下程涛看书的情景,下意识地笑出声。

  程涛在厨房里喊了几声没人应,探出头,寻了寻,才在客房的书架旁找到了人。黄琴在看漫画。他放轻脚步,从后背拥住了她。黄琴抖了抖,欲推开,只见某人脸不变心不惊地随她看了起来。可她被他压得很重,抬不起身,又不能用力推翻。程涛还在指挥她翻页。黄琴无技可施下只得耸耸鼻子说,什么东西糊了?

  这理由很不好使,程涛知道自己已经关了火。见她忍得辛苦,不想再惩罚她,松开怀抱,拉她出来。

  要不要先洗个澡?

  黄琴白了他一眼,吃饭前洗澡是什么臭毛病?再说她也没脏。程涛笑着去洗手,黄琴抬起手臂闻了闻,确认没异味后,才跟上他。

  开了锅盖,黄琴的口水满溢。若不搞农业,程涛当个厨子也是可行的。

  居然有珍珠丸子,可见他用了心。装了盘,还没转身,程涛已经拉住她,托了瓷碟,夹了一个让她先尝。黄琴怕烫,先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哇,她真心想赞,只是没出口,余下的被程涛放进他嘴里。黄琴的脸霎时红了。还没人这样不嫌弃她……

  砂锅里煲了大骨汤,加了藕带,一只新用的蒸笼压轴端上来。黄琴耐住等程涛来掀。

  程涛故意留了谜底。照顾黄琴的胃,还是先舀了汤等她慢慢啜完。他看着她吃,比自己吃还有满足感。

  等黄琴抿住唇,眼睛盛不住好奇时,程涛打开了蒸笼蔑盖,六只圆圆的,泛着清香,青绿的艾团。

  黄琴不受控地哆嗦一下,眼泪就那样掉出来。

  程涛抽出纸巾给她,有点拿捏不住她现在的心情,只得小心地用纸巾从她的眼角一点点拭泪。他的动作很柔和,却让黄琴痒得不行,混合着刚才的那点震惊,那种难受,以及此时的感动与温暖。

  从不知,这个男人,竟然心细如此。

  她原本以为,这会成为她心底的故事,再没有人会知晓,再没人会可怜她,可怜惜她,可帮她来唤醒这些旧怨旧情。

  可他明了,做了,懂她,怜她,惜她,爱她。

  她推开他环住她的手,毫不犹豫地夹起一个艾团咬下去,泪花还在滴,可心湖的涟漪也越来越大,终于泛滥汇聚成一股力量,她环抱了正要起身的程涛,咽下喉咙的那口艾团,闷声问他,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这么个日子?

  程涛轻轻拍着她的背,却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这个一向粗心大意的姑娘,头发丝里都洇着一股丝丝的甜味。

  只要有心,都会知道。

  黄琴拉开与程涛一点距离,认真地看了看这个男人的眼睛,然后郑重地说,程涛,我们,结婚吧。

  程涛差点喜极而泣。

  反应过来后,马上抓住黄琴的胳膊说,你再说一遍?等等,你怎么抢我的台词?他兀自一个人在饭桌前转了一个圈,想应该是先下跪还是把这人刚才的话赶紧找个录音笔录下来?

  黄琴瞧着这突然发作的疯病,心却稳了,坐下也手脚舒展了,把艾团分给程涛三个。本来都是做给她的,从采摘到成型,他无一假于别人手,连亲妈都带了些嫉妒,养了几十年,儿子的胳膊先被人拐走了。

  程涛吃得喜滋滋,最后一个艾团又咬了一口喂给黄琴才算完。

  想到这艾团的功劳,程涛收拾厨房时,又偷偷对着蒸笼很有仪式感地拜了三拜。

  这夜,是一个小月夜。但注定会被铭记。

  番外:二

  西点店在程涛的怂恿下开了起来,不过挂在程涛生态园的名下。连会计用的都是程涛公司的。程涛是想找点她喜欢的事拴住她,不让她再乱跑。黄琴结束实习后,店长为了挽留她,三十六计几乎要用遍了,最后程涛只一招就把黄琴拉了回来。他只打了通电话,说媳妇怀孕了……然后,大家明白的啦,黄琴一边红着脸一边想哭的跟大家吃了顿“后会有期”聚餐。

  开始三个月,这个蒙着红盖头的西点店的帐真是糊得很难看,会计一边耷拉着脸一边给老板建议:这个店不如转手或者踢出去吧?老板看一眼嗯哼一声说,再等等。

  程涛心里有个预期,没打算黄琴赚什么钱,赔点不要紧,别太掉底他就能兜住。除了每月看一下会计那一会灰一会白的脸色让他泛酸水外,他觉得日子还挺高兴的。

  姜琴来的时候,看见黄琴一人分饰多角,空闲时还踩着梯子挂彩页。她在门外观望好久才笑着问,老板,这店还招人吗?

  黄琴正累得腰酸背疼,巴不得上天送个好用的天使来,她头也不回地说,招呀。腰上一暖,有人扶住她,黄琴赶紧道谢,这一谢,看见姜琴,乐得直接从梯子上往下跳。姜琴顾不上寒

  暄,摆手制止,却被黄琴抱了满怀。果然来了天使,黄琴有点兴奋过头,差点祸害了上午出炉的新品。

  有了活招牌姜琴,黄琴安心退居幕后研究制作她的西点,抛头露面的事儿喊她她也不动。姜琴试了几次,也就心安理得地挑起了门面。

  又三月后,会计捧着月报和季报敲门,程涛先在心理好好建设了一下,准备了安慰会计的词语,结果呢,会计进来,愣是五分钟没说出话。程涛想这打击太大了,他让会计坐下说,把报表自己拿过来,西点店的照例是放在最底下的,因为月月红,任谁都会血压升高。程涛轻轻咳嗽了一声,会计回过神,却结巴了:老板,这,这真是神了啊……

  神什么?会计下巴漏了点口水,程涛赶紧抽了张纸过去给这操心操力的员工,这……这,你快看看吧。

  程涛怕出大漏洞,赶紧翻了翻,翻到下面时,自己也吸了口气,结果呢?他也嗯了问号站起来。

  您也不信吧?会计探过头去看自己亲手做的账目。

  西点店赢利了?还有花有果的?程涛突然想爆笑,又一想,碍于员工面前要维护自己的形象,只得握拳放嘴边又轻咳了咳,装老成深沉样,把那最末的纸抖了抖,也不知道抖的是灰还是自己的心,总之,这个一贯稳重的老板头次有点发飘。

  再也不用跟财务的人遮遮掩掩的,打着什么专供礼品的旗号,但黄琴开店前就有规矩列得明白,并很有先见之明地让程涛签了字盖了章的,那就是不能把她推到公众跟前。她只想老实地搞她自己的“事业”。

  说到这两个字,程涛当时差点笑破了肚子。不过没当黄琴笑。他分得清黄琴一旦认了真,他若敢嘲笑,那后果,呆是相当地,程涛不敢想像……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程涛也真得有些佩服黄琴,他摸了摸下巴,让坐立不安的会计出去,仔细琢磨琢磨,黄琴当时的提议也很英明。她让西点店跟生态园搞了产销一条龙。现摘现做现取现观摩。食材从产地,到成品搭配,真真正正的又新又鲜。

  姜琴的心眼也不少,搞起营销来毫不含糊。今天搞完预售,明天就能见人排起长队。生态园的行情也跟着见涨,但程涛的烦恼也跟着多了,因为想来偷师学艺的,想山寨的,拦不住,阻不掉。

  接下来的抢注商标,品牌经营,又是一番人仰马翻。不过别人翻别人的,黄琴只管她自己的眼前一摊。姜琴哪怕在她耳边唠叨脚磨了多少泡了,鞋跟跑掉啦,黄琴都能聋子一个。后来姜琴学乖了,改向程涛哭诉,她一张口,灵验百倍。不是不到一刻就有红包收,就是什么意想不到的礼物。姜琴也会故意拿给黄琴看,黄琴也给面子的瞄一眼,瞄完了,姜琴就哭了,因为手机屏上,或者刚收的礼物上,不是被抹了一层黄油,就是芝士奶糊。姜琴气得骂:暴殄天物!这东西多贵啊,败家呀你,进口的知道不?还有这水果,害我早上三点就起床去摘了!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

  黄琴看看气得躲一边生气的天使,挖了一块自己新研究的奖品出去,不管人要不要,硬往嘴里塞,塞完还得看吃完,吃完就得评价,提意见,好改进。姜琴嘟囔囔嚼着,不一会又跳脚:你个缺心眼的,这是预售的那些?你放这么厚的芝士?人要的是活动品!什么是活动品你懂不懂?就是缺三少四的,不用搞这么实在的。说一百遍你都不听,你怎么把这店开起来的?

  黄琴抿抿嘴,进去忙自己的,嘴上却挂着笑。姜琴只骂人不说产品,说明她做得好吃啊。

  西点店的名声渐渐在外。姜琴已经忙不过来,又开始笑咪咪地给程涛打电话。程涛知她用意,答应再帮她们招两人。两人不够,姜琴说,再招四个吧。程涛说,你们养得起?姜琴火了:瞧不起人啊,你还想不想吃起酥饼了?黄琴现在归我管辖啊,我让她往东她要敢偷着做给你吃,我就半天不准她摸进工房。

  程涛吓得赶紧赔不是。惹不起啊,实在惹不起。

  狐假虎威完毕后的姜琴,又笑咪咪地说两句才挂断。桌子上放了几张贺卡,那是黄琴嘱咐她办的。姜琴一笔一划写得工整,先写了孟女神,接着林先生,再下一张是丁先生。

  后来每年,有几个人总会收到黄琴亲手做得生日蛋糕。

  程涛有些吃醋,伴着小抱怨,为嘛他生日吃得虽然花样多,却都是残破品?

  番外:三

  黄琴突然了悟了一件事,程涛快变成她肚子里的蛔虫了。不管是对姜琴,对自己那永远处理不好的倔头老爹,他处理得不急不慌的,胸有成竹,对她,更像早有预谋。到底是从哪次开始的,她次次都沦陷?越想越深远,越想越心里不得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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