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风起》的拍摄如火如荼，张季云也确实名副其实他“魔鬼”的本色，拉着大部队在沙漠里日场夜场连轴转。
顾成秋这次作为正儿八经的男一，这一次，算是切切实实的领会到了什么是“魔鬼式”的表演。
“卡卡卡卡！”
张季云在监视器后大吼大叫。
沙漠夜里的温差很大，临近秋末，晚上的气温已经接近零点，周围工作人员都穿上了羽绒服。
也就大灯下的主演只穿了薄薄的布衫。
张季云裹紧了衣服，重重在沙漠上踩过：“你这是冻智障了吗！表情这么夸张干嘛！准备当表情包吗！你自己看看，挤眉弄眼的，什么鬼！演了这么久，对人物还不理解吗！”
“对不起，导演。麻烦再来一遍。”
顾成秋其实早就冻得瑟瑟发抖，不要说脸，叶末特意给他塞了暖宝宝的鞋子，此时双脚也都冻得麻木了。
这场戏是顾成秋的单人戏，他在沙漠上摸爬滚打了两个多小时，而张季云却始终不满意，顾成秋自觉得，自己应该是吃透了人物，不应该会和张季云出现那么大的理解偏差。
这部《风起》，主要讲述了一个被佞臣迫害，遭至灭国的王，忍辱负重十二年，一心想要复国，然而最终才幡然醒悟。
这天下早已换过了一场世界，全世界也只有他一个人，还记得曾经的王朝。
汲汲营营的兆民在乎的只是头顶上的天是不是看的见，至于是谁拉开了天幕。
终至是麻木的。
这场大漠追逐的夜戏，是对男主角相当重要的一场戏，相识多年的挚友背叛，追杀，对他而言，是人心彻底转变的一场戏。
顾成秋骑马一路狂奔，在定点镜头前再从马上摔下，被杀手堵截。
这里顾成秋表现出的愤怒，失望，悲愤应该说也是恰到好处。
他上上下下摔了十几次，然而张季云仍是不满：“你没看剧本吗！现在这是什么状态，他被他最好的朋友背叛，你是什么感觉。”
张季云笃骂骂咧咧，丝毫不留情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顾成秋喷得一无是处。
“绝望。愤怒之后是绝望，因为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张季云不满道，“你再体会体会，今晚这场戏一定要拍掉。”
“对不起，张导。”
顾成秋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攥着已经被捏皱的剧本。
袁方若蹑手蹑脚的抱来羽绒服，顾成秋推开他道：“我不冷。”
张季云看了看他一眼，转身对周围喊：“休息十分钟。”
袁方若瞧见不远处的叶末神情也冻得和冰块似的，愣是把羽绒服强行披到顾成秋身上，还得了顾成秋一记眼刀。
袁方若偷偷指了指叶末的方向，小心说道：“叶哥的话，我不敢不听啊。”
顾成秋看向那人，整个人立刻就垮下来了。
叶末递过去的一个暖手宝，刚刚充热的，他居然没有冲着顾成秋发脾气，反而安慰他说：“你演的不错……”
“！”顾成秋惊吓得抬起视线，“你说什么，刚才……刚才……”
叶末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个热水杯：“煮了很久的姜茶。”还鄙视地解释说，“宾馆差得一塌糊涂，煮两杯姜茶都叽叽歪歪，得和乔坤霖抱怨抱怨，他那么财大气粗，还省这么点钱。”
“噗嗤……”顾成秋总算是缓过来了，脸上也没那么僵了，“你不是很讨厌乔总么。”
“我讨厌他的人，不是讨厌他的钱。”
自从上次袁方若看到之后，但凡叶末和顾成秋相处的时候，袁方若都会识趣的走开几步。结果这次被叶末大声嚷了回来：“方若，帮他把暖宝宝换掉，都凉了，踩着不舒服。”
袁方若盯着顾成秋那双长靴：“哦。”
叶末又开口：“把沙子倒干净。”
袁方若：“啥？”
袁方若拎起顾成秋的靴子才发现重量不对劲，居然倒出了一大堆的沙子，鞋底的两片暖宝宝也被沙子沾满了。
夜戏拍了几个小时，这人在沙漠上爬上爬下，大概衣服里也都滚了一圈沙子了吧。
“你没有这种经历，也怪不得你。当然，张季云的要求也是高了点。”叶末蹲在顾成秋身边，他自己也没怠慢自己，一杯暖洋洋的姜茶喝得可自在了，“要是换个导演，应该早就过了吧。”
顾成秋有些沮丧：“我还没演好，我尽量去演了，但始终找不到感觉，我也觉得这场戏的状态越来越差。”
“换个法子吧。”叶末道，“把其他情绪收起，让你一下子来几层，也是为难你。那种被放弃，被背叛，就表达一种好了，张季云说的绝望。你不要想着太复杂，容易分心。”
“这样可以吗？”
对叶末的话，顾成秋是相信的，但这次面对的是张季云，这人几乎把他之前攒起来的信心全都磨掉了。
“嗯，相信我。”
十分钟很快过了，张季云的大嗓门又在片场嚷开了。
袁方若捧着处理好的鞋子回来：“成秋，辛苦了。”
顾成秋莫名其妙看了看他。
“哈哈哈！”叶末笑道，“怎么倒个沙子，把自己倒成傻子了。”
袁方若：“呃……”
叶末又从口袋里翻出一包猪肉脯，撕了一半给顾成秋。
“拍戏嘛，灌些沙子算啥。这点都受不了，那还当什么演员。这份工作，拿着那么高的片酬，除了生死，还有什么好逼逼的呢。”
叶末扫了眼四下里，“你看周围，哪一个工作人员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鞋子里的沙子，不会比成秋少多少。所以啊，你用不着感春怀秋，没什么的。”
顾成秋上场前，忽然停住：“叶末，你有没有这样的经历？”
“什么经历？”叶末一愣，“我？不是背叛，但和放弃差不多吧，起码人家正正经经通知我，让我滚蛋的。”他说着，嘴边抿着一抹无可奈何的冷笑。
顾成秋躺在冰冷的大漠上，身下洇出的血水在沙上蔓延，四周明晃晃的剑光，纵横交错在他眼前。
“呵……”顾成秋咳出一口鲜血，嘶哑的声音，说出台词，缓缓闭了闭眼睛，忽然，唇边多出一丝绝望之后，那抹无可奈何的笑。
世间所有，无所谓再在意了。
张季云聚精会神的盯着监视器，那一刹那，眼神蓦然有一些恍惚。
他回过神，远远的望向片场角落里的叶末。
那人坐没坐相，懒懒的瘫在折叠椅里。
“啪嗒”手里玩着的手机还一下子砸在自己的脸上。
张季云摇摇头，叹着气。
“收工。”
接下来的拍摄，顾成秋仿佛如有神助，萧竹南也是对他啧啧称奇：“哎哎哎，顾成秋，你这怎么突然开窍了啊。”
“没有拖累萧姐就好。”
萧竹南：“拖累啥呀，进度可快了。你没看到张导，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菊花了，我以前和他拍戏，还很少见他笑得那么多的呢。”
顾成秋还在沙漠里赶戏，叶末收拾好行李，定了回城的飞机。
“再不走，都快变成咸鱼了。”
K城那个破破烂烂的小机场里，袁方若被顾成秋打发来送机。
“叶哥，下个月去东州，你会去吗？”
“看情况。”叶末办完值机，把袁方若拉到一边，“你盯着成秋，别让他和萧竹南走太近了，如果萧竹南找他，你最好也一起出现。”
“怎么了，叶哥？萧姐有问题？”
叶末：“萧竹南没问题，怕她那些对手有问题。”
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叶末刚回到H市没两天。《风起》的剧组果然被爆出绯闻。
“我靠！带资进组啊！不是说这个组都是实力演员吗！”
“这谁啊！”
“哎哎哎，你们不认识吗？！给你们科普一下。这位是本剧的第十八号角色。突然要求大量加戏。”
“对对对！听说张导都甩锅了，把制片方直怼了一通。”
一个十八线的小艺人，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抱上了哪个金大腿。
外面风风雨雨的传着。
叶末出现在H市的一处拍摄大棚，童菲正在为一款广告拍海报。
顾成秋打电话给他：“张导把这两天的戏都停了，说是不把那个女的换掉，他不拍。”
叶末：“啧啧啧，也是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气。”
顾成秋：“这件事，我总觉得有点古怪。”
叶末：“没什么奇怪的。前不久不是投资方去你们那里探班了么，人家姑娘眼疾手快，也很正常的。”
顾成秋：“古怪就是古怪在这里，我觉得那位金主并不是会为了一个小艺人做这种事的人。”
“哈……”叶末刚想笑，还好想起自己在现场，捂着手机溜出门外。
顾成秋还在那边叨叨：“金主是故意的吧，让这妹子引起公愤，导演发飙，网友吐槽。万林自然就能出手把人换掉了。”
“嗯，是的了。”
大门外，阳光直射而下，无云的日光令人睁不开眼。
叶末抬眼望向晴空。
不知是谁说过，这世上有两样不能直视的东西，一个是太阳，另一个就是人心。
小艺人还以为自己绑上了金大腿，却不知有些人最烦别人对他的利用，尤其还是换不来价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