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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避开管家对着他突过来的凌厉招式,闪到李明卿的身侧,面上依旧是一副轻巧又祸害的笑意:“郡主,你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作?”

  红莲与管家同时抽取了兵器,对着二人落下来。

  扬榷眼疾手快,将手里的折扇掷出,打在了管家的手背上,却迎着红莲的刀刃扑过去。

  “这位红莲姑娘脸上若是没有伤疤,一定是个美人吧?不如随本国主去蜀宫做宫里的夫人?也就不要做这样打打杀杀的行当了!”

  扬榷从怀中又抽出了一把折扇,锋利的匕首刺破了扇面,扬榷松开手,却轻轻抚上了红莲的脸,动作迅疾,让人无法反应。

  “闭嘴。”红莲冷声斥道。

  “红莲姑娘可知道自己训斥的是堂堂西蜀国主?就算本国主曾经与南帝有过交易,帮他铲除他的心头大患,只是没想到南帝这般贪婪,竟然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红莲面色微微一变。

  李明卿细细听着扬榷的话,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扬榷和李焕曾有过交易,而交易的筹码就是自己和沈孟的命。

  新帝刚愎又贪婪,除了想要将琅琊王府、沈孟连根拔起之外,还想让扬榷死在南朝的国境上。

  西蜀没有国君,必定生乱,南朝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只是扬榷一到许州便觉察出了异样。

  扬榷的折扇将匕首拢住,看向李明卿,声音比往常多了一丝急促:“本国主请教郡主一个问题,两个曾有宿怨的人,如何能够迅速成为朋友?”

  李明卿看着扬榷流丽的动作,沉声道:“让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匕首被扬榷握在手中把玩起来,他颇有深意地看着李明卿:“没错,共同的敌人。”

  扬榷所说的——他们共同的敌人——

  是指新帝李焕吗?

  “怎么,这个筹码还不够?”扬榷与红莲缠斗在一处,动作不乏轻佻之处,令红莲有了几分掣肘。

  “南帝既然要杀我,也要让我有一个死的由头。”扬榷冷笑,“郡主自小浸淫权术,知道如何对南帝才是最有利的。”

  “嫁祸?”

  “没错!”

  以沈孟、琅琊王府与西蜀国主起了冲突为由,将两方一网打尽,这才是对李焕,对南朝最有利的做法。

  “除了本国主,你还可以相信谁?是你们南楼已经不知所踪的影卫,还是被人重重围困的沈将军?”

  他说什么?

  云亭!

  “她怎么样了?”

  “本国主估计沈将军还死不了,但是郡主如果一直犹豫不决,错失了与本国主合作的良机,那就未必了。”

  她趁着几人打斗不备,避到门边,却发现门外不知何时被人落了反闩,竟然无法向内打开。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沈云亭在哪里?

  薛端究竟把沈云亭怎么样了?

  影呢?

  影在何处?

  冷静!

  冷静!

  她必须要冷静!

  “咚——”李明卿回过神,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是半截手指,血肉模糊里透出森然的白骨。

  扇面打开,凌厉一扫,竟然比剑刃还要锋利了些许。

  管家失了一只手指,苦苦压抑着□□。

  李明卿挡住扬榷落下来的扇面,只差一寸,她便一脚踏入鬼门之中了。

  扬榷眯起眼睛——

  他面前这个人,可还有大用处的。

  “红莲,若你带上我的人头回京,能不能放了沈孟?”

  红莲咬牙,一口回绝:“不可能。”

  “你不愿看她死。”

  “她不愿你死。”红莲没有继续说下去。

  扬榷嗅到了红莲话语中背后的意思,忽然反应过来,欺身向前,紧紧握住李明卿的腕:“你想要沈将军活着,就必须听本国主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既然可以为了利益与南帝交易,又可以为了利益与我合作,只要有更多的利益,你便会背弃于我。”

  “这更多的利益,全然在郡主手中。”

  “你想要什么?”

  “本国主想要的,可只有郡主和沈将军能够给我。”

  窗外的雨声一阵一阵,扬榷的扇面划过管家的颈间,血水喷溅,洒了几个人一身。

  扬榷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当中,扇柄的一端落在红莲颈间的脉门上。

  只待她有一丝不安分的动作,便会丧命于扬榷之手。

  你想要的只有我和沈孟能够给你?

  你想要什么?

  “你已经身处西蜀的至尊之位,财富、权势、地位、美色……这些世人渴求的一切你都已经拥有了,你还要什么?”

  扬榷的食指抵在了李明卿的唇上:“你听,外面有人。”

  李明卿转过脸,看见窗外闪过数个黑色的影子。

  窗外的雨丝毫没有停的意思,让人不由得去想,这无穷无尽的雨,还有这无穷无尽的夜色会将所有的希望就此吞噬掉。

  她们都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沿着赤霄的剑尖滴落下去的血水混合着雨水,淌满了这一片土地。

  黑色的魅影,横飞的尸身,残碎的肢体,死士的痛呼构成了这暗夜的注脚。

  第三部分·26

  李焕略微正了正衣襟,向着长乐门的方向迎了出去。

  辗转病榻大半年的琅琊王已经是形销骨立,神容憔悴,仍旧一身官府,静静地肃立在殿外。

  据传当年琅琊王玉树之姿,令先帝最为宠爱的长公主一见倾心,长宁郡主李明卿为琅琊王的嫡女,连风度气韵亦是耳濡目染,颇有风范。

  “何事惊扰了王爷?”李焕微微仰起身子,带着淡淡的笑意,晲视着两侧的侍卫,明显流露出了君王之威。

  左右无不噤声。

  琅琊王对着李焕轻轻施礼,不动声色。

  李焕心下会意,摆摆手,屏退了所有的宫人。

  朝晖殿中只有一君一臣,相对而立。

  半晌李焕坐到盘龙椅上,握住御笔,在手中反反复复把玩:“王爷有话不妨直言吧。”

  琅琊王从袖中取出一枚印玺,精致玲珑的黑玺上镂刻着“执掌南楼”几个官字。

  李焕眯起眼睛,打量着琅琊王手中的印玺——此乃先帝所赐,正是琅琊王府执掌南楼的根源所在。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王爷这是何意?”

  “皇上,老臣执掌南楼若许年,如今已是残年,自当将南楼交与皇上执掌。”

  李焕手中的笔不经意地打了个转,又落回他的手心:“父皇将南楼的印玺交给琅琊王府,印玺也只能传给琅琊王府的后人。”

  “长宁郡主不能堪此重任。”

  李焕的眼角微微动了动,继续道:“朕日前才为神威将军和长宁郡主赐婚,王爷虽然无子,却得了一个不错的女婿。沈卿足智多谋,武艺高强,是比长宁郡主更适合堪此重任的人。”

  “咳咳咳——”琅琊王轻轻跪倒在地,“皇上,沈将军亦不能堪此重任。”

  “为什么?”

  “南楼今日归附于皇上,无人再与百鬼夜行为敌,老臣只恳请皇上留下二人的性命。”

  李焕笑了笑,那笑意在眼底凝结成了一层寒霜,他断然没有想到琅琊王已经知晓百鬼夜行的事情了。

  “朕何时要取他们的性命?朕还等着他们回到京城,亲自为他们主婚。”

  琅琊王蹙眉,声音低了几分:“老臣恳请皇上。”

  “姑父是在逼朕?”

  李焕的声音回响在朝晖殿中。

  今夜的京都夜色晴好,连一丝夜风的都没有,谁能想到距离京都千里之外的许州城风雨大作。

  “快来人啊——走水了——”

  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疾呼,薛府的院落里响起来越来越多急促的脚步声。

  薛府的东面那一侧火光冲天,而起火的正是薛夫人锄荷的居所。

  “这么大的雨怎么会起火呢?”

  薛端带着手下的人匆匆赶了过去,疾声斥问道:“是谁发现这里起火的!是谁!”

  雨水顺着薛端的面庞冲刷下来,他拎着身旁一个奴仆的领子,老仆人颤颤巍巍地跪倒下来,抖着声音哭道:“知州大人——小人不知啊——”

  “还不快救火——”薛端抄起旁边的木桶,扔给身后的随从,“夫人呢?夫人在里面?”

  “知州大人,夫人,郡主还有那位西蜀国主都在里面——”

  薛端缓缓地松开了老仆的衣襟,静默地看着大火。

  “快来人啊——走水了——”

  “快来人——救火啊——”

  影和沈孟警觉地反应过来,却被从后方横切入的一个影子挡住了去路,沈孟有几分愕然:“郭将军?”

  郭守信颔首道:“我是奉命令行事。给我上——”

  奉命行事?

  谁的命令?

  天下诸位臣子都是服从谁的命令?

  这些百鬼夜行的鬼魅,又是服从谁的命令?

  她不觉心下骇然——是同一个人的命令吗?

  彼时父亲的旧部,如今已经另投他主。

  赤霄横扫,急急地掠过向着自己面门突过来的长刀。

  惊魂甫定,肩上的薄衫已经被人挑了一个洞,冷枪透肤刺骨,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切——

  早有预谋——

  东院的大火只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若非有人早已做好了布置,这样的雨夜断然难有那样的大火。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的,因为百鬼夜行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新帝李焕。

  剑走龙蛇,与数十人歃血厮杀了多时,握住赤霄的手已经万分疲惫,只是对方有备而来。

  彼时万马千军之中,她尚能脱身,她尚能回到李明卿身边对她说——自己绝不会输。

  老天若是有那么一点恻隐之心,便会对她们多有眷顾。

  若是没有,她便用手里的赤霄,斩出一条血路。

  踏着鲜血,踩着亡魂,周身残缺,也要到她身边去,护她周全。

  越是身处绝境之中,越是要望着有光的方向。

  绝不放弃任何的希望!

  绝不!

  “ 外面已经烧起来了,薛夫人——”扬榷看了一眼红莲,“姑且还是先称你为薛夫人吧,这大火应该是你们算计的一环吧?”

  红莲别过脸,算是默认。

  “那退路呢?”扬榷笑问道。

  红莲冷道:“没有退路。”

  “女人嘛——口是心非的有很多。像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也不至于心狠手辣到陪我们一起死吧?”扬榷的扇面带着血渍,在红莲的脸上划了划。

  李明卿看见红莲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进而肯定了扬榷的说法无误。

  “本国主再问你最后一次,退路在何处?”

  红莲别过脸,伴随着她森冷的笑意,面上的疤痕如盛开在腐土之上的恶之花,她冷冷道:“不如杀了我?我们一起死?”

  浓烟透过门缝、窗纸灌进室内。

  这火势比想象中来得更加迅猛。

  红莲咯咯一笑,脸上的笑容带了几分温柔亲切:“这么大的火逃不出去的,逃出去也是死。”

  没错,这么大的火,何况外面还有埋伏着的死士,在等着他们从这里冲出去。

  “咳咳咳——”屋内的浓烟让人窒息,李明卿看着红莲。

  坐以待毙吗?

  等着这场大火把他们三人烧成焦炭吗?

  身在绝境之中,要能够把握住变数,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唯一的变数——是人。

  “咳咳咳——”

  火势越发地大了。

  薛端站在外面,静默地看着这熊熊燃烧的大火。

  正在扑火的傅中不由惊异,只恐此人是太过伤心,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故而呆立在此处:“薛将军?”

  薛端夺过傅中手里的水桶,扑湿了全身,竟朝着大火扑进去。

  “薛将军——”

  “将军——将军冲进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将军都进去了——还不赶快救人!”

  光影斑驳,红莲将管家的尸身微微移动至房屋正中,房屋的门板忽然踢开。

  于浓烟之中她还未看清楚来人,就已经被一招反缚钳制住。

  “他们人呢?”

  是薛端的声音。

  红莲冷笑:“你以为你能杀得了他们?”

  “他们人呢?”薛端神色如狂,鼻尖抵上红莲面上狰狞的伤疤。

  “哈哈哈——”

  “你疯了吗!房间里的关窍在哪里?快说!房里的关窍在哪里!你若不告诉我,我就先把你杀了再告诉老鬼!”

  她的面色骤然一冷,幽幽道:“就算我告诉你了,可是任务已经失手,我还能活着?”

  红莲的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趁着薛端不备,最准他的心头狠狠刺下去。

  死吧!

  薛端退了一步,那匕首只刺入了肤骨两分,未伤及根本。

  大火以摧枯拉朽的速度迅速的吞噬了门板和房梁,红莲警觉一动,避开了薛端劈过来的掌风。

  眼见着红莲朝着屋内的平安缸扑过去,忽然明白了关窍所在。

  红莲的衣摆被人一拉,整个身体对着火墙横飞出去。

  “碰——”一声巨响,火光飞溅。

  傅中看见火场中滚落出来一团模糊的影子,在面前的地上滚了几滚,家仆跟着扑上去一看——

  谢天谢地——

  这么大的火居然没把薛夫人烧死——

  只是薛将军呢——

  傅中抬起头,看见这两间耳房没有了墙壁的支撑,直接坍塌下来,一阵热浪袭来,他本能地伸手遮挡住了眼睛。

  火舌如巨兽一般,只是一瞬间便吞噬了这两间耳房。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第三部分·27

  赤霄与玄色身形融为一处,如疾风般掠过此处。

  侍卫抬手指着沈孟消失的方向,对郭守信道:“将军,人往东面去了。”

  郭守信搭起了长弓,对着那个身影,拉满了弓弦,半晌未动。

  直到那个玄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如被赤焰灼身一般,周身的血液炙沸,她顾不得这密如雨瀑的刀剑,只一心一身想要化作剑光,到李明卿所在的地方。

  不会的!

  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东院的耳房,一个时辰以前还是敦肃的官邸,现在是焦土百丈,残壁颓垣上面是大火刚刚燎烧过的灼热与硝烟。

  在这一堆瓦砾和已经成了焦炭的废墟中,有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

  此时府中的下人都围在刚刚从火场中滚出来的人旁边:“夫人?是夫人吗?”

  一个家仆指着红莲脸上连尘灰炭火都掩盖不住的狰狞伤疤,“这不是夫人!夫人不是这般模样的!”

  “可是这个人为什么穿着夫人的衣服。”

  傅中看着沈孟提着剑往废墟中走过去,周身绕着一股狠戾的杀气。

  眉目之间,鬓发之际都沾染了血迹,宛若踏着血肉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沈孟。

  傅中不由蹙眉,轻轻唤了一声:“沈兄,你怎么……”

  沈孟回过身来,赤霄饮却的血还未干,顺着剑刃滴下来,在焦土上旋成了一股热气。

  傅中指着废墟上的那具尸身:“死的人是薛府的管家。郡主还有国主下落不明。”

  沈孟微微点头,握紧了赤霄。

  影倏忽跟着过来,身后追杀的死士隐没在不远处。

  警觉地查探过一番,站在水缸的瓦砾旁边,轻轻掀开了瓦砾,发现水缸下面连着一条水道。

  水道竟与薛府后园的池子相连通——

  沈孟心头一动,所以他们……

  一刻钟前。

  李明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身子浸入水中。

  谁都没有想到,薛府耳房内这样一个养着几只银鲤的鱼缸联通着薛府的水道,被刺客红莲留作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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