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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了,就交给你了。”万事大吉,就欠把慢慢装进猫包了。蒋安站在那里,看徐曼抱着慢慢,两人十分亲厚。“徐曼,慢慢。”她轻轻道,人嗯了一声,猫喵了一声,她噗嗤一笑。真像是一大一小。

  她送徐曼下楼,徐曼问她大概出差多久,“一个星期吧,至少,突发情况,不去不行。事态可控的话也就一个星期。”“啊?那要是长呢?”“不知道了,争取半个月?怎么了?”“我怕你去太久,慢慢会想你的。”

  我也会…想你那么一会儿。

  蒋安所料不错,她出了12天的差,回来又觉得自己要累死了。下飞机是凌晨一点,她给徐曼发了微信说明天去你家接慢慢,到时候顺路把给你带的特产留下。第二天睡醒是十一点,徐曼回复只有俩字,好呀。

  等她吃完午饭,徐曼又说,你到店里来和我一块儿下班吧。

  “你家住这儿啊。”“嗯哼。租的,还行吧。”蒋安有点迟疑,不知道上去会不会遇见徐曼的合租者。慢慢这十二天白天在店里,晚上和徐曼回家。徐曼给她的视频里,她看不到有没有其他人。文字描述里也没有,她还不好意思问,或者看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小区是相当新的公寓,要是想合租,一分为二免得太挤。但她又不好意思问徐曼收入水平,从来她都不知道徐曼挣多少钱,从未有资格问,也未曾收过礼物,也不曾好奇,结果现在很在意。

  可是在意又怎么样?搞得好像自己打算怎么样一样。

  结果进门一看就知道徐曼一个人住,各样事物都单一套,甚至给她找拖鞋都翻了一会儿。房间收拾得很整洁,客厅还有一套很大的爬架。“你这,那倒是随时预备着哪位主子来吗?”徐曼点头,“是啊,有的小猫身体不好,主人长期不在,老是放在店里不利于它们康复。有的时候也有会收留流浪猫,一边养着一边给它们找家。我家相当于一个集散地吧。”“你不是才回来几个月吗?”“你猜,”徐曼去倒水,从厨房那头传来她的声音,让蒋安有点恍惚,原来她从未在超过一米的地方听到徐曼的声音,徐曼要么靠在她身边,要么站在自己对面,坐在自己旁边。“我这几个月收留了多少猫咪?”她接过徐曼递来的纸杯,“不知道。十只?”

  徐曼含着一口水点头。

  蒋安在陪慢慢玩,两人坐着聊会儿天,等外卖。“我以前在美国的时候也这样,算是义工吧。照顾它们挺开心的。”蒋安点头,“没爱心的人当不好兽医吧?”徐曼耸耸肩,“那看你怎么定义那个兽字咯。”蒋安会意,笑了,“我找宠物医院的时候,看了好多评价。其中有一条是夸你的。”“夸我什么呀?”“夸你人美心善。”徐曼骄傲地仰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献宝卖乖的小孩。蒋安看着她,想发会儿痴,没想到徐曼突然睁开眼睛,说声“对了”然后转身把蓝牙音箱打开。

  开头几声忧伤的钢琴流过,蒋安说:“我不知道你还喜欢肖邦。”“我也是出国之后才认真听。因为听肖邦,既可以满足晚上看书看论文的要求,又很浪漫。”“那你经常听这首?”“嗯。”两人坐在沙发的两侧,中间是正在玩毛绒可爱小老鼠玩具的慢慢,“《离别曲》啊,那故事很浪漫。”

  一阵沉默。好像都不太希望外卖到。

  “我原来,”蒋安低头看着猫,本来是看着徐曼,在徐曼直视她之前,她躲开了,“从来没见过你住的地方。”“是啊,即便那时候。”提到那粘腻得堪比热恋的往事,二人反而都不知道说什么。安静的一分钟,只听到慢慢在沙发上玩闹的细微摩擦声,直到徐曼主动开口,“你这次回来,就休息今天吗?”蒋安点头,“没办法。我有时候也恨升了职。”“那要注意身体啊,别跟上次那样。”“上次?”

  徐曼说滚完床单就发烧的那次。蒋安想起来,有点脸红,尤其是想到徐曼给自己处理脚背烫伤的时候自己躺在那里的姿势,画面实在香艳。

  这时候音乐变成了一首德彪西。钢琴好像弹在心上,有些发痒。慢慢把小老鼠拍到了地下,自己也跟着追过去,好像一点也不累,也一点也不慢。蒋安望着它,左手还放在沙发上。余光瞥见徐曼正温柔地望着自己,更觉周身发热。

  不防徐曼轻轻拉起她左手,仿佛欣赏珍宝一般亲吻她的手指。

  直到四下里的安静被门铃打破,两个人的动作也没什么变化。一起就着萌宠纪录片吃了饭,蒋安带着慢慢离开,临走时徐曼想送她,她婉拒,徐曼便拉着她的左手,嘱咐她要注意健康。

  直到下楼时,寒风中手迅速变凉,除了徐曼刚才吻过的地方。

  EASY LIVING(2)

  蒋安只是想给自己时间,想想。没想到一忙又忙得上天,冷空气再度造访的时候,自己的健康也好,慢慢的健康也好,都出现问题。她只好再次求助徐曼。

  徐曼在电话那头语带戏谑地说:“才一个月啊!”“咳咳,你就快来吧。”“你不要紧吧?”她听得出蒋安咳得厉害,“我不要紧的,人吃药就完了,我能治我自己。我治不了慢慢。”又是一阵咳嗽。徐曼不跟她废话,先拐弯去了药店,到了她家楼下径直上去,把药塞她手里,自己一边摘围巾一边去诊治慢慢。“这,咳咳咳咳。”蒋安愣住,“发炎啦,吃消炎药吧。”“可是抗生素不能乱吃呀。”徐曼看都不看她,“等到你真的肺炎的时候就知道不乱吃和不吃是两回事了。”蒋安一边咳嗽一边点头。徐曼环视房间,“你又要出差?”“咳咳咳咳,是啊。不然找你呢。”徐曼看蒋安艰难的吞咽口水,走过去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顺手拿过蒋安杯子里的勺子,“张嘴。”“干嘛?”“我看看。”

  徐曼的语气又温柔又不容置疑,很像以前她要求自己放弃抵抗再来一次的样子,靠得又近,望着她美丽的脸和被寒气掩盖若有似无的香水味,蒋安立刻驯服。

  “这么大的人了,”为了徐曼看得清楚,蒋安连想咳嗽的难受都强忍着。见状,徐曼的语气更加柔软,“还能肿扁桃体。”她松开蒋安,蒋安如蒙大赦,接着又像拖拉机一般咳嗽起来。她看了不忍,上前给她拍背递水。拿到杯子发现凉了,只好拿去换。恍然觉得手里不是水杯,而是奶瓶,自己就是着急的年起妈妈。

  “这次出差去哪儿啊?”

  “沈阳。”

  “唉。”

  “嗯?”

  “太干燥了。你去南方的话可能会好的快点。”

  “我也要能选啊,咳咳咳咳。”

  “那这个你带着去喝。”

  徐曼端来一杯微微发红的水,蒋安看见杯底放着几片看上去是干果皮的东西,愣愣地望着徐曼,“化橘红。就是能入药的柚子皮,喝。”蒋安乖乖喝了一口,“果然是柚子,好苦。”“你就带着这一罐,每天泡着喝,泡到没味道没颜色再换,记住了啊。”蒋安点头,“你什么时候会医人了?”

  徐曼抱着慢慢,“我医我自己啊。”说完低下头轻轻亲了一口慢慢的白脑门。蒋安看着她,这画面真美。

  “谢谢。”

  “说这些干什么,要谢你就谢谢慢慢。”

  “嗯,咳咳咳咳。”

  “这次去多久?”

  “不知道,咳咳,真不知道。”

  “那你可别一走了之,把慢慢给抛弃了哦。”

  “不会的,你放心。”

  她其实想说,我还要回来找你的,要不是这一次突如其来的出差,我还想约你呢。倒回一切的最开始,我们从头相处起。但是,唉。她觉得自己累了,好像所有的动力都是为了追求更好的自己而存在,但是只能集中于有限的几件事。从头和一个人重新来过,她觉得已经没有那个心力。因此总难以付出行动。

  总也想着“如果当初”。

  “我才不会,咳咳咳咳咳,对慢慢始乱终弃,咳咳咳咳咳。”她补充道。徐曼笑着说好。

  结果大半个月她都在出差。前十天在沈阳,后十五天在南京,最后一天在上海。终于要回家的时候,徐曼先问她好全乎没有,她说应该差不多,不咳嗽也不痒痒了,“南方天气还是好。”徐曼取笑她,“那当初干嘛来北京?你是个广东人啊。”蒋安不回答,自己也没有答案。“慢慢呢?”“好着呢。现在可比当时长啦,你看。”

  徐曼发来一张照片,她躺在自家地板上,旁边是慢慢,靠着她肩膀睡着,而她笑着。

  她记不清当初慢慢有多长了,印象里总是一小团。但徐曼的长相好像从来没忘过,也没变过。她想起曾经对浓妆艳抹的徐曼动心,一觉醒来又见到她素颜,竟然毫不失望。

  “你知道,有一次,我觉得你特别好看。”

  “哪一次?”

  “就是有天早上,你醒得早,在哪儿拿着我的卸妆油卸妆的那次。”

  徐曼在那头哈哈大笑,“原来你是觉得我化了妆不好看,卸了妆才好看?”蒋安在那头立即解释起来,徐曼很是享受地看着蒋安连珠炮似的解释,轻轻挠慢慢的下巴。她当然知道蒋安什么意思,但她就是要这么说,这是种享受。慢慢最近越发粘她,是个粘人的小姑娘。“慢慢呀,”三花小可爱喵了一声,“你要帮我的忙哟!”它又喵了一声,又温柔又小声,简直是不谙世事又不骄矜的小公主。

  不然你家铲屎的那个个性呀,我要等到明年去。

  徐曼反思自己和蒋安的关系,知道无论当初还是现在,蒋安在个人感情问题上的不善言辞和别扭不主动从来都没改。自己那样明示她重修旧好,她还是无动于衷,一个月不行动。难道是她觉得自己还是仅仅想做个炮友?唉,徐曼叹气摇头,心想,我又不是何宝荣!我决定当个主动出击的段皇爷。

  念及如此,室内虽然放着勃拉姆斯的《摇篮曲》,她却抱着慢慢在哪儿自言自语道,这位姑娘,可否借你的胸部…

  蒋安此番归来,总算有了三天休假。加上周六日,一共五天。于是自告奋勇去徐曼家给她做一顿火锅以示感谢。徐曼先是取笑她道,“做火锅有什么难的,叫海底捞外卖都可以,你的诚意呢?”蒋安正想解释,徐曼在电话里补充道:“快来吧,一起吃顿火锅多好啊,别自己弄了,海底捞外卖吧。你也累了。”

  蒋安听见她说“你也累了”的那一瞬间,有点出神,这么些年,说起来真的关心自己的人当然也有,只是一直会记得的没几个。她相信她那些朋友当然爱她,爱到根本不在乎她的职业和伴侣的境地,但是她们是朋友,又不是已经成为一群孤寡老人要住在一起互相照顾,她们还有各自的生活。再是成功而独立,自己的确需要一个人守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在精神上以非常微末的方式支撑自己。

  否则连吃个火锅都没法点,只能点冒菜。

  然而在徐曼家,她却发现慢慢好像有点怕自己。想起自己有个大学同学,和他同班的女生长跑数年,结婚生娃之后,没多久就出了一个月差,回来的时候半岁的女儿好像不认识爸爸了。按理慢慢也不是奶猫了,还能这样?她能抚摸它,但要是想要抱,慢慢就要轻轻挣扎,轻声控诉。声音太温柔了,她实在没法强迫它。

  徐曼正在摆桌子,看见一人一猫这副样子,简直要笑出声。

  “唉。”

  “嗯?”

  “养着养着,一个月不见,它都要不是我养的猫了。快成你的了。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

  “你说以前我照顾过的猫?”

  “嗯。”

  “有过。”

  “那后来怎么办?”

  “后来?我记得有一只蓝猫,还是我在美国的时候,因为受过伤害,非常害怕变换环境,但是没办法,在诊所住了一阵子,特别粘我。然后我们是选择先送回去,然后我在主人家尽量多呆,让猫猫慢慢习惯环境,适应我的渐渐消失。渐渐也就习惯了嘛。”

  “哦…”

  “听说后来我走了,猫猫有一段时间天天固定时间在沙发的同一个扶手坐着等我。”

  “那……”

  蒋安在考虑,徐曼在等她考虑,内心有个声音狂呼,快答应啊!

  然而她就是不说话,只是看着慢慢。慢慢就在那里趴着,好像用表情表达着“我已经尽力了”。徐曼十分无奈,只好先放过这茬,先叫蒋安吃饭。吃完饭再说,她要还不主动,我,我,我…

  蒋安其实很敢吃辣,因为前前前任是个四川人,她被培养出来了。但徐曼阻止她叫红汤,理由是干燥上火她还没彻底痊愈。两人边吃边聊些工作生活的八卦。徐曼说前天有位客户送来一只对陌生人很不友善的柴犬。这家伙平常由固定的两个女生洗,习惯了于是乖巧。结果那天两个女生都不在,客户正犹疑,老板站了出来,说我上。客户很担心老板会受伤,老板拍胸脯保证,我洗过的狗没有2000也有1500了,一只柴,怕什么!

  “结果呢?”蒋安问,徐曼漫不经心地答道:“洗得干干净净的呗,毕竟洗澡的时候老板很凶,骂了一通,把小伙子给吓着了。只是据客户反应,这只柴柴回家以后很委屈,大概是骂得狠了吧。”蒋安哈哈大笑,果不其然呛到了。徐曼上去给她拍背,动作轻柔,蒋安觉得自己简直像被她治疗的猫。

  “对小动物这样真的有效果?”她缓过来,认真地问,“有。小动物不傻,都能自然感受到人类对它是否友善。区别只是,能否识破表面的友善,或者多快看出来。”蒋安叹气,“所以慢慢就这样被你收服了?”徐曼望着她一边摇头一边笑,“这是我的工作守则。不打心眼里爱小动物们怎么让它们放心呢?”

  她不想让蒋安觉得她对慢慢好是有意的,尤其是终极目的是追求她。即便事实有一半如此。

  吃完饭,徐曼又拦着不让蒋安收拾,理由是你肯定会把我家给收拾乱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好好陪陪猫。等到徐曼出来,果然看见慢慢乖乖呆在蒋安腿上正打着呼噜。那画面很美,她想。有时候喜欢一个人非常不讲道理,即便你心中承认这个人的外貌并非多出众,换个灵魂这副皮囊也就失去美感,但她就是吸引你,以各种方式各种衣装各种状态。

  这些年来其实她对蒋安也念念不忘。因为美丽而友善,徐曼一路走来见过的绣花枕头已经足够多了,相对的,雕花精美的大刀她也遇到过,但谁都没有给过她安心的感觉,除了蒋安。收入职位和未来发展比蒋安高的比蒋安好的她见过,学识修养比蒋安深厚的她也见过,但她喜欢蒋安。喜欢她身上那种安定的气质,喜欢这个人认准了就一股脑走下去的性格,喜欢这个人看上去有些浪荡实际上非常认真的人生哲学,喜欢她平静但不竭的拓展兴趣的好奇心,喜欢她喜欢的古典音乐,喜欢她站在那里的样子,坐在那里的样子,躺在那里的样子,种种种种,都喜欢。

  徐曼从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这件事除外。但也由于从来不是蛮不讲理的,想要蛮不讲理一次,倒不知如何开口了。

  她要还不答应,我,

  “徐曼,”蒋安说,“不然,咱们也这样吧。”徐曼心里有点儿狂喜,“啊?”“就,咱们一起把慢慢带回我家,麻烦你多去看看,不然我担心这样对它不好。你看行吗?我实在,”徐曼当然不会等她说出什么为难啊不好意思的话来,她立刻答应,没有犹豫,好好好好!蒋安讶异于她的果断,这倒也坐实了她的猜测,脑子一转,不觉有些脸红。这时候又觉得有点哭笑不得,若是两人没有之前那档子事,亦或没有认真发展的打算,那晚上把人家带回自己家去是再明确不过的暗示,现在反而搞得矜持起来了,不好意思了;可若没有之前的交情,这一切又无从发展。

  蒋安觉得是慢慢给自己下了套,转念又觉得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殊不知徐曼走到这一点已经很满足,作为金牌兽医她很有耐心,毕竟还当过训犬师,一点儿不打算今天就取得什么突破性进展,能把这件事完成就是一种进步。往下的事情,可以慢慢来。

  她就不信了。

  回到蒋安家,她收拾猫,蒋安收拾屋子。不多时两个人已经一块在一起逗猫玩。直把猫逗累了睡着了,两个人这才闲下来,一块儿葛优瘫在沙发上。蒋安拿过扔在一旁的蓝牙音箱,放起一首爵士歌曲。“谢谢。”略带疲倦的嗓音,只要再低沉一点,谁都能性感,再情人眼里出西施,徐曼觉得有点儿心痒,“嗯哼。你怎么开始听这种老爵士乐了?”“出差的时候去了一家酒吧,老板放的。那老板看我们喜欢,还给我们介绍这首歌来着。”“大名鼎鼎的Billie Holiday啊。”“你知道?”徐曼点头,“但她的歌我听得很少。这首歌是印象最深的。”“为什么啊?”“看《Carol》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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