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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是想以理服人的,没想到文姓女生大概根本不打算解释,“不关你事,她今天非得给我道歉,不道歉别想走。”何源刚准备说,蒋浔也正准备张嘴继续理论,这家伙又补充道:“蒋浔,你也是,别觉得成绩好就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今天敢帮她,我要你知道错!”

  蒋浔气得快要词穷,何源翻了个白眼。“我说,小姑娘家家,不知好歹是吧?道歉,道你妈逼的欠,人家碍着你什么了?碍着你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碍着你不学无术还是早恋怀孕?”她边说,还瞟了一眼旁边的方脸女生,“十八岁还没有呢就学会仗势欺人,你妈妈教你这样了?你妈妈有没有教你打架的时候抓人家头发挠人家脸?你叫什么,文静?照照吧,你脸上除了小眯缝眼还有什么和这俩字搭边儿?语文好是吗?我骂你你听得出来我用什么典故骂你吗?来试试?”

  那姑娘已经气得冒烟,大吼一声“有种你再说一遍”,身边的方脸姑娘也气急败坏,身边早有她男友的喽啰们上来了三个想动手。蒋浔觉得既紧张又刺激,望着何源比自己略高的身影依然抱着双臂不以为意,又有些担心。连打架都会的?

  文姓姑娘带头上前,想抽一巴掌,被何源抓住手腕直接给顺势扔到另一边儿去了。小混混和混混头老板娘一拥而上,何源打混混手重,一时打的人家不是脸上见血就是肋下青紫,不多时竟然纷纷倒地。方脸姑娘不依不饶,整个人又扑上来,何源劈头就是一巴掌,“这是打给你爸爸妈妈看!我看你今天回家怎么解释!不好好读书,还在外面胡混!”直把人家抽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在地上,呆了。而文姓女生躲在一旁,此刻见何源往前走了几步,便准备上前偷袭蒋浔。哪知道何源毕竟脑后有眼,转过身来,拽住文姓女生的手腕,带得人家转了个身,劈头又是两巴掌。蒋浔看着红红的掌印都觉得疼。

  “‘下作的娼妇!’打给你爸爸妈妈看!多好的女儿,养十八年就学会狐假虎威仗势欺人!道歉!道歉啊!张嘴啊!”文姓女生好像有那么点服软的趋势,何源照着她屁股上就是一脚,正好把她踹得跪在蒋浔和被威胁的女生面前,“你给我听清楚,还有你!”何源回头对方脸女生吼道,“今天的事,我一点儿不怕你们出去说,老子全部录音录像,你要觉得到局子里有优势,我就让你知道看守所三个字怎么写!”

  “至于你们!”她环视一圈现场的小混混,“趁早的滚!看见一次打一次,两条腿全部打折!”

  蒋浔正想感动地庆祝胜利,没想到何源一张臭脸对着她,严肃地说:“走!回家!”

  一路无话地送走那位一直感恩戴德又觉得气氛怪异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姑娘,回家的时候,又堵车了。车上播放的仿佛是Billie Holiday,“…谢谢你。”蒋浔决定率先打破沉默,“咋回事儿啊?”何源问,蒋浔只好和盘托出。何源叹一口气,“唉……行侠仗义是好的,但是你也要知道,你自己的力量是否足够应对突发情况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她又开始喋喋不休了,说完自己也觉得,妈的这堵车怎么还不到头啊,又继续说。

  “我哪想得了那么多啊!”最后蒋浔实在是受不了了,“好好好,下不为例就行啊,下不为例。”何源也觉得自己有点气,想着想着又笑起来。蒋浔见她软化,追问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那群小混混实在水平低下。”

  “你今天骂得真好,打得也好。就是,”

  “就是什么?”

  “‘下作的娼妇’是为什么?”

  “为什么?不为什么啊,那是《红楼梦》里王熙凤骂人的话。我猜,”

  “你猜?”

  “我猜那家伙到现在也没明白是哪儿的话。我倒真想知道她爸爸妈妈怎么看她那俩巴掌印,要知道我这抽人嘴巴子的功夫,当年可是…”

  她又开始喋喋不休,历数当年,可见不但不生气,还有点儿心满意足。蒋浔想追问她是否会出卖自己,但恍然想起更重要的事,她今天过得惊心动魄,这会儿胆子更大:“你,今天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啊?”

  “还让你道歉,老子看她是活腻了啊!”

  蒋浔偏过脸,想隐藏自己的脸红。

  其实何源余光一瞥,早已看到。

  到了蒋家楼下,蒋浔偏让她往前停车到僻静处。“嗯?”何源不解,靠过去想看看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哪知道立时中计,被蒋浔不偏不倚亲了一口。

  嘿!

  蒋浔只是蜻蜓点水,哪知道何源也脸红了——她这脸红有气急败坏的成分在里面,不是应该我主动的吗?!我又被这小家伙算计了!嘿!

  “你这胆子,”她说,蒋浔稍稍偏头看她,眼神里有羞怯并渴望还有点儿调皮,“越来越大了!”

  结果蒋浔笑了起来,这时她真是一个诡计得逞的小孩了。何源也一起笑起来,昏暗的路灯下,笑声的节奏和打着双闪的车灯意外的契合。“今天和你喝咖啡的是什么人啊?”笑完,蒋浔问,何源不诧异于她撞见自己,倒诧异于她进入角色之快,此前定然不少幻想两人的种种,“那是我的好朋友,开了间les酒吧。”“那…她是咯?”“是呀。”“那你…也是咯?”

  何源哭笑不得,“你刚才做了什么,你现在还问??”

  “那我也要去她的酒吧。”

  “你小孩子家家,去什么酒吧。”

  “你带我去呗。”

  “她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小姑娘,不怕被生吞活剥了?”

  “我不怕。

  “呵,等你到了你再说这种话啊。“

  蒋浔忽然拉起何源放在变速杆上的右手,“何源,我要做你女朋友。”何源望着她的眼睛,很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星,于是她笑着问:“为什么呀?”“因为你了解我,100%。”

  何源想起下午和朋友聊到这件事时,朋友说,十□□,最好的时候,啊,也不算不道德。何源对她嗤之以鼻,朋友笑道,你再找我们这个年龄层的,能符合你这个浪荡生活的也没几个了,还不如找个年轻的。再说了,小女朋友不好吗?小女朋友就像养只猫,小公主一样宠一辈子,多好啊。

  蒋浔下车回家了,但不舍得走,又紧紧抱着何源。此刻何源心里回答道,是啊,特别好。

  EASY LIVING(1)

  蒋浔很努力地想考北京的大学,作为一个南方人,她向往北方的干燥和寒冷。她的堂姐蒋安并不这么想,因为她越来越觉得在北京快要过不下去。过不下去主要原因一是空气质量的恶劣,二就是单身得绝望。

  如果找一个长期伴侣会导致自己的生活质量下降,那就不要找,保持单身,简单直白。蒋安也努力找过,后来渐渐失望,为了满足需求,便只是玩。从中关村到三里屯,也不是非常远——至少在她玩的时候,她能接受由西到东跨城。现在早已辞职跳槽,办公地点愉快地来到国贸,但她已经不想再玩。

  她觉得自己老了。堂妹很开心地跟她说姐姐我要考北大,她说你来了自己在海淀玩吧。

  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华北秋天逐渐干燥的过程中发挥春江水暖鸭先知作用的嘴唇一样,干裂,起皮,使人心烦。朋友好言相劝,不能三十不到就这样哦,于是她收养了一只小猫。三花小可爱,在她家楼下流浪了三天,深秋马上冷起来,人都忍不了供暖之前的日子,何况小猫?她心软了。

  小猫来了,有时候显得动作过慢,不很机灵,她以为是饿的,后来发现好像就是天性,怎么都波澜不惊,表达它对她的爱和眷恋都是慢慢地过来蹭你。所以她给它起名叫慢慢。养了一段时间,天气较为暖和些,又正好休息,她带着慢慢去兽医那里。

  她在各大平台和万能的朋友圈都看了,细致地综合了距离、服务、收费三项因素,选了这么一家可以寄养的宠物医院。她准备过去看看,没问题的话以后都这家。在点评里有人提到这家的医生素质都非常高,人美心善,耐心可靠。甚至有人加了6个惊叹号说给自家主子看病的徐医生非常漂亮。也不知道是真好看还是瞎恭维了。

  店面如照片一般漂亮大方,没有招牌你都不知道这是宠物医院。因为医生在忙,先有人带她看了寄养区,舒服豪华的程度让她觉得自己是猫住在里面都要高兴死了。参观完,医生出来了,她听见背后一声喊,欸徐医生正好快来快来…便回头一看。

  来个宠物医院遇到以前的炮友实在是未曾料想之事。她算是知道为啥用六个感叹号说徐医生的美貌了,她和徐曼上床的时候,她也是六个感叹号。在历任炮友之中,和徐曼相处的时间稍微长点,上床的次数自然也多点,但两个人都没有长远发展的打算。那是两年前了,她记得徐曼当时快要再次出国进修,而她准备跳槽。因为对方太美丽,技术也很好,两年来还是记得她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蒋安一向有个习惯,对于约炮对象,不加微信,不想知道对方私生活,一旦分手,无需考虑删除不删除的问题。

  结果好了吧。也不知道今天这是该来还是不该,

  “哎哟,是你啊。”徐曼先开腔了,“你也养猫了?”

  别的工作人员像是突然就明白怎么回事一样走开了。蒋安有些不自在,徐曼倒是很自然地带着一猫一人走进检察区,把猫包放好,轻轻拉开,看着里面的小三花,“你叫什么呀,宝贝儿?”蒋安脑子里还在昨日重现,想起以前,徐曼也曾一边啃她的脖子一边在她耳边叫她“宝贝儿”,浑身激灵,“它叫慢慢。傻呼呼的。”徐曼望着她笑了笑,把慢慢抱出来,“哎哟,让我看看傻不傻啊。妈妈怎么能说咱们傻呢,咱们不是漂亮聪明的小姑娘吗?”

  蒋安无奈地笑了,好像和徐曼分开还是昨天,而这家伙从来没有变。

  “收养的流浪猫?”

  “嗯。”

  “运气真好,瘦是瘦了点,但是还算比较健康,以后要注意营养。今天想洗一洗吗?免得你自己洗被抓伤。”

  “那就洗吧。”

  自有人来接慢慢去洗澡。慢慢有点惊恐,喵喵的呼叫,蒋安不知所措,倒是徐曼第一时间上去轻轻抚摸慢慢的头顶,小声安抚,慢慢也渐渐平静,被带去洗澡了。徐曼留在检查室,一边给蒋安开检查单一边和她话家常,“你呢?”等徐曼问完一堆你是否养过猫在哪儿捡到的捡到的时候小猫情况如何之后,她反问道,“我记得…你说你选择去美国进修。”“我这不是去回来了吗?累死我了。”“哦?”

  “我呀,一毕业就回来了。你现在看见的我,是六月份才回来的。半年前连什么是移动支付都不知道呢。”徐曼撕下检查单,递给她,她看见徐曼的手指依然修长好看,恍然如梦,“我还以为,”“嗯?”“你会不记得我了。”

  徐曼笑笑,“你也记得我,我为什么要忘记你呀?”

  蒋安很想问她为什么没有忘记,又觉得太过越矩。莫名沉默一阵,徐曼好像也是为了找话说,开始跟她传授养猫注意事项。一条一条,说得很浅显。“反正...有什么问题就找我吧。来,这是名片。”她居然要给自己名片,蒋安觉得有点失落。“到时候帮我多推荐,再来加个微信。欸,我手机呢?”

  蒋安端详着名片上的头衔,忽然想问徐曼有没有考虑再去读个博士。正好此时慢慢洗干净出来了,“你们家这猫真是好乖好乖!”洗猫的姑娘直夸,蒋安笑笑,回来的徐曼又跑过来抱着慢慢,把手机塞在蒋安手里,“哟,我们洗白白啦?擦干干啦?哎哟好香!真漂亮!”

  “你这嘴皮子,”她想说是不是对谁都这样,“还是没变。”徐曼闻言笑了,一边说一边把慢慢装回去,“是啊,一样,一点儿没变。”她送蒋安到门口,反复交待着要如何如何,蒋安连声应好。“你现在还中关村那边吗?”蒋安闻言稍有失落,“不,我早就跳槽了。”“哦?跳的是在国贸那家吗?我记得你说过。”

  她倒是还记得。

  “是啊。”“那行,打车不远。”

  回去的路上,慢慢小声在猫包里喵喵叫,好像有点儿害怕,蒋安于是把手伸进去轻轻抚摸它的背。脑海里恍惚想着,如果两年前真的和徐曼谈一场恋爱,会不会不一样?那时倒是都没有那个想法。但要说完全没有,当时又为何要问对方接下来的打算,又还记得这么清晰呢?

  徐曼这一天的工作不是很忙,所以有时间闲下来翻蒋安的朋友圈。她直觉蒋安会很忙,越忙呢就越容易照顾不好猫。毕竟凭她的记忆,蒋安是个忙起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蒋安或许记得不是很清晰了,但她记得,两年前两人有一次晚上滚完床单蒋安就发烧了,还迷迷糊糊地去烧水,结果烫到了自己的脚面。深夜两点,谁也不想去急诊,徐曼只好就这蒋安家里有的药物给她治疗。幸好不严重,她记得自己说,我作为一个兽医也能给你治。而蒋安在床上有气无力地笑着。那时候蒋安是加了一个月的班,为了放松休闲,把她交出来的。

  她当然也是因为蒋安身上别的东西记住了蒋安,比如她们都喜欢舒伯特和巴赫,比如她们都喜欢吃某一家的萝卜糕,比如…

  其实当时要是没有去美国,也许会考虑和蒋安发展出点什么吧?但那时候说年轻又不太年轻,既有危机感紧迫感又不能安定更排斥轰轰烈烈,如同呼吸急促,必须往前去赶。她倒也不后悔出去留学这两年,现在看来也非常值。在美国的时光里也会偶尔想起蒋安,但那是种单纯的对美好的怀念。

  谁知道回来就遇见了。

  反正她恐怕是照顾不好慢慢的。

  事实证明徐曼是对的。一个月后,蒋安要出差。看上去她远比当初要忙很多。刚刚和她培养出一点感情的慢慢又要被寄养了。对此,蒋安十分不放心。“我能把慢慢交给你吗?”第二天就要紧急出差的蒋安下了班直接赶到店里,接近下班时间,徐曼正好和她去吃个饭。“交给我没问题。”“我是说,”她们坐上徐曼的车,打算先吃个饭,再去蒋安家把慢慢接走。“我是说,把她放在你家。我怕老是让它处于没人陪伴的状态不利于它亲人,你不觉得它看着有点孤僻吗?”

  一个月里,徐曼主动要求也好,蒋安为了更好地照顾慢慢也罢,两个人基本是每天必聊上个半个小时,蒋安必拍好几个视频给徐曼看。“呃…”徐曼倒是很现实地考虑着慢慢的性格,“它怕生吗?”“我倒不觉得。但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和别的猫相处好。它又没在一个固定空间里和那么多猫一起呆过。”“不然这样,我先给它放在猫舍寄养着,如果看着不行,我就给它带回家吧。我家里倒是什么都有。”蒋安忽然想追问有没有和徐曼一起住,但觉得此时问出口就唐突了,便用手一指,“下个路口右拐。”“啊?不是去广味园吗?”“为表谢意,先请你吃涮肉。”

  徐曼其实不太喜欢涮羊肉,但是她笑着说:“那敢情好,上脑先来三盘。”

  晚饭吃完,两人一道回蒋安家去接慢慢。走进屋里,倒还挺整洁。蒋安像个要离开孩子的妈妈一样着急,先安抚了一通慢慢,怕让它看见自己要给它打包,立刻给它开个罐头,徐曼看了只好笑着摇头。 “你一点都没变。” 蒋安在那里稀里哗啦一通收拾,闻言抬头,徐曼倒是把慢慢抱起来了。“啊?”“还是一样。不但具有把猫养肥的架势,也依旧充满爱心。”

  蒋安收下后半句的赞美,吃涮肉吃得一身燥热,头顶冒汗,决定对前半句表示抗议,“我以前喂肥过什么,你说。”“你自己呀,还有我呀,你想想当时吃过多少宵夜?你家楼下的那家烤串老板都认得你了。”徐曼笑着说,说完又继续像个幼儿园阿姨似的和慢慢说话,等着蒋安的回击,却久久没有声音。

  蒋安的沉默是因为想起那个烤串摊的老板。大叔的确认得她,一开始还问,哟姑娘你别怪我嘴碎啊,我是真觉得挺奇怪的,你这咋就是吃不胖啊?她想了想,答案没敢说,就说自己不知道。其实心里很清楚,第一她买的是两人份,不是一个人就吃那么多。第二,她不是晚上馋了吃加餐,而是因为体力下降,要补充。特别有此效果的是包括徐曼在内的三位炮友。其中,她就记得徐曼长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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