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喻珩其人,长身玉立,刀削斧刻般的面容,不是大夏朝所推崇的文人貌相。扑面而来是满满的阳刚气,整个人漫不经心地,五官却好看的不可思议,完全看不出武将的意味。也难怪,在外行军打仗长达三年,号称“玉面罗刹”也不是没有道理。

  正所谓“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如今的喻珩,蛰伏三年,更加沉稳也更加难以捉摸了。

  大殿之上,歌舞升平,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当朝天子,人到中年,也不知是兢兢业业太久了,人老了,既忧心九子夺嫡,又沉迷酒色。这似乎是位高者的通病。

  朝中分了三大党羽,太子一党,和萧辙所依附的三皇子党,另一个则是以“最会拉拢人心”著称的四皇子党派。

  如今的局面正是动荡不安,几大皇子为这坐下龙椅争得红眼,而边关战事如今也是越发吃紧,曾经不被看好的武将和商贩成了皇子个个拉拢的对象。也难怪,今日这宴会如此大张旗鼓。

  萧姮心思百转过后,缓缓吃了口茶,如今这局势谁也说不准,自己小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呢。

  皇帝看众人兴致高涨,越发得意,大手一挥,问道:“喻珩凯旋归来,帮朕打了胜仗,也算是大功一件。你想要什么赏赐,朕自然会答应给你。”

  喻珩行至殿前,低头扣首,岿然不动,半晌,缓缓说道:“请皇上为臣子和萧家三小姐赐婚。”

  萧姮手指僵硬,脸色苍白,身上的冷汗经风一吹,凉透了。

  一时间,鸦雀无声。

  唯有皇帝高兴地勾起了嘴角,混浊的双眼带了几丝精明的意味。

  “好好好!朕准了,择日挑个吉日,即刻完婚。”响彻殿堂的声音,轻飘飘地定了萧姮的生死。

  萧姮看向自己的父亲,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萧姮又看向了喻珩,他没有表情,这个能掌握她生死的男人,眼里没有半分情绪,像是未开鞘的刃,又像是孤空下桀骜的鹰,盘旋着,没有敌意,却莫名的让人感到不安。

  萧姮冷极了,哪怕不用刻意上妆的脸,也苍白的足够明显。

  可她还是镇定的起身,哪怕没人帮她,她也要骄傲的反抗。

  她倒要看看,除了这项人人头,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她。

  思及此,萧姮深深俯首,行跪拜大礼,表情谦卑,恰到好处,“谢,皇上恩典。”保养好的指甲却深深陷进了肉里。

  等散了席,皇帝御旨已昭告天下。

  虽令无数世家公子扼腕叹息,却也成了各资深老臣的眼中好戏。

  萧氏和喻氏,如今都乃肱骨之臣,却素来水火不容,往后的日子可不就有好戏看了。

  萧姮坐在院子里,撑着脑袋,无视萧辙以示歉意送来的一堆东西,只觉得脑仁发胀。

  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却止不住心烦意乱。

  揉着脑袋,叫来了澧兰。

  “你把我那些值钱的东西都给当了,切记要换成银票,数额不要太大。”

  澧兰错愕地问:“都当了吗?小姐不留几件?”

  萧姮:“一件不留,好了,去吧。”

  沅芷心中戚戚:“小姐真打算嫁给那个武将?”

  萧姮:“不嫁又能如何,圣旨都下了,如果违抗,可是抗旨不遵。”

  沅芷:“既然小姐要嫁,那咱们就得风风光光地嫁,我去帮小姐准备嫁衣和添妆。”

  萧姮有心说不用那么费神,可看着沅芷紧绷的神情,难得没说什么。

  傍晚时分,萧姮正在写信,孔氏来了。

  萧姮纳罕地歇了笔,自己母亲到萧园来的次数可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如今登门拜访,想必也是为了赐婚一事。

  萧姮让人上了茶,静静等着。

  没一会功夫,孔氏兜了半天圈子,终于说到了正事:“你的嫁妆,我只能给你一半,另一半我留着。万一哪天你父亲出事,这找人办事也得要钱啊。”

  萧姮不说话,起身接着磨墨,心却越发地沉。

  “我说你听见了没,反正你跟那个喻珩也不对付,有那些嫁妆,还不如补贴家里。”

  萧姮讥讽着眉眼,长睫低垂,倒影出鸦青色的剪影。削葱一般的指尖收了回去。语气越发地淡:“你都拿走吧,我不需要。正如你所说,我也用不着,还不如补贴家里。”

  孔氏一听,顿觉满意,仔细一想道:“不行,没有嫁妆还指不定别人怎么说我们萧府寒酸呢。就这么定了,给你一半的嫁妆。”

  说完,匆匆走了。沅芷将茶杯收了,脸色也很难看。

  这亲生母亲说的话连自己这个丫头听着都难受,还别说小姐了。

  “小姐,您不用难过,还有我和澧兰陪着你呢。”

  萧姮低头接着写信,头也不抬地说:“知道了,我也没那功夫伤心那些事,今早团子不是送回来了一只野鸡嘛,你把它拿去小厨房炖了,今晚喝鸡汤。”

  “是,奴婢这就去。”沅芷高高兴兴地走出去了。心中觉得不可思议,这团子也就四、五个月大,本以为小姐放她走了就不会回来了。没成想,今早叼了只野鸡回来,放在院子里,炫耀了一圈就跑了。得亏园里的人认识,要不然肯定要被吓坏了。

  不过这兽啊就是比人好,最起码知恩图报。

  萧姮写好了信,交给沅芷送往尚书府,也就是萧姮的外祖母家。

  约定好了时间,萧姮抽空去看望外祖母。

  祖父祖母身体尚好,只是难掩苍老的痕迹。因为和母亲的关系日益恶劣,萧姮只在小时候见过祖父和祖母。

  每次登门拜访,祖父总喜欢将自己扛在肩头,而祖母喜欢给自己做好吃的。

  那个时候,夏日午后躺在椅子上听祖父讲故事,吃着祖母做好的冰鉴,是萧姮幼时最快乐的时光。

  如今站在大门外,也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萧姮抬起的手却迟迟不敢掀开马车的车帘。

  沅芷怯怯地叫了声:“…小姐?”

  萧姮定了定神,一把掀开车帘,道:“我没事,下车吧。”

  等进了府,早早有小厮前去通报,没一会便听见祖母的略带哽咽的声音:“姮儿,祖母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给你盼来了。”

  说着拉着萧姮的手就往屋里带,祖母手上带着岁月印下的褶皱和斑点,磨挲起来粗糙却很暖和。

  萧姮替祖母拉了拉大袄,眼里带光,笑容明媚:“天气冷,祖母可得注意保暖,孙女肯定记着您们呐,这不回来了。”

  说着,少女转了个圈,插科打诨,喜气洋洋道:“您看,孙女这个冬天都吃胖了。”

  祖父翘着胡子,蹙眉不满道:“哪胖了,这不瘦的跟个猴似的。老李,吩咐厨房上菜,先吃饭。”

  祖母急急地说:“对对对,先吃饭,饿着谁了也不能饿着我孙女。”

  萧姮只能含笑应了。

  饭后,萧姮给祖父祖母泡了杯茶,跟两人说了,不日后将跟喻珩完婚。

  祖父气得拍桌而起,“我呸,姮姮,你说,是不是你爹逼你的,祖父帮你退了这门亲事。”

  “对啊对啊,谁不知道这喻珩打什么主意,我可能不能看着他害你,走,我跟你祖父去向皇上请旨,取消了这门婚事。”

  萧姮内心欣慰,原来有人这么在乎她。

  萧姮拉住了祖母的手说:“祖母,这是皇帝御旨,而且我是自愿的,若是反悔,那是要砍头的大罪。祖母,孔氏家族那么多人,您忍心连累他们吗。”

  祖母颓然坐在椅子上说:“可也不能委屈你呀。”

  萧姮笑着摇了摇头:“对于我来说,不委屈,只要你们好就足够了。”

  祖父此时像是被压垮了肩膀一样,愧疚道:“姮姮,是祖父没用,保不了你,但你要记住,尚书府是你强大的后盾。”

  “…好。”

  短短几个月,喻珩派人前来办好了纳吉,纳征,请期等事项,明日便是亲迎了。

  也不知为何,越到这关头,内心却越发安定,只是仍觉得遗憾,自己往后的人生便如此草率交到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身上。

  夏朝女子往往地位极低,所倚靠的除了手中银钱,便只有夫君和子孙。

  如此狭隘的天空下,生存极其艰难。

  萧姮想,还不如守着自己的钱财,混混日子得了,若是被休妻守寡那似乎更好。

  至于其他的,她也不是圣母,操那门子心干嘛。

  这般想着,也就安然地睡了。

  翌日天还没亮,就被澧兰叫了起来,顶着如潮水般的困倦,任她们在脸上折腾。

  什么开脸,梳发,换衣,萧姮是能睡就睡,不能睡就全程木着脸。

  一切准备就绪,等盖上大红盖头,坐上了花轿,才恍若梦中惊醒。

  迎亲队伍很长,敲锣打鼓震天响,萧姮想起这些嫁妆都是祖母给的,竟如此大方,毫不吝啬。

  听喜婆说,新郎官一身红衣,脸上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可人却是俊朗的很,惹得前来看热闹的姑娘都红了脸。

  可惜,萧姮是看不到了。

  到了洞房之后,萧姮就没看到喻珩的人影。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萧姮一把扯掉了头上的盖头,对着镜子卸下了凤冠。

  敲着脖子,缓解一天的酸痛,澧兰和沅芷听见动静走了进来。

  澧兰惊呼道:“小姐,你怎么把盖头掀了!”

  沅芷率先拍了下澧兰的胳膊,提醒道:“小点声,别大呼小叫的。”

  萧姮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这张脸,真真是好看,这新娘妆上得艳丽,整个人娇媚得不得了。自己都能给自己看痴了。

  萧姮转过头说:“帮我打点热水,我要沐浴。”

  两人没动。

  萧姮轻啧了声,伸出芊白的食指点了点两人的脸蛋,笑道:“回神了,打点热水,今晚早点休息。”

  沅芷晃了晃脑袋,不太确定地问:“那姑爷是…不等了?”

  萧姮解着外衫,漫不经心地说:“等什么,他不会来的,咱们就安心睡个好觉。”

  “哦,那奴婢们去打水。”

  是夜,萧姮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喻珩此人,新婚之夜却一面都不曾露过。

  当真是,嚣张至极。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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