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银子

  姚舒的阿娘因为这个冬天没钱治病,活活病死的。

  骆音琢磨着,帮人帮到底。

  她没法出去,也不方便直接给姚舒一大笔治病的银子。原是想让茴香去医馆找大夫,寻个由头把治病的钱揽下来,可茴香那边也没辙,阿爹让她待在骆音身边,不能离远了。

  也不能叫其他奴仆去办这件事,一是担心他们会带着大笔治病钱逃走,二是担心他们办不成这件事,反倒伤了姚舒的自尊心,三是怕他们不能守口如瓶,造出流言蜚语。

  骆音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办比较稳妥。

  于是她软磨硬泡了骆阿郎三天,对方才忧心忡忡地答应了,“若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委屈,就跟阿爹或阿兄说。”

  “放心吧。女儿这么乖巧,谁会无缘无故伤害女儿啊。”

  毫不知情的姚舒仍在遵守承诺,为她作画。

  他的画静心准备了四天,总算成了。

  一个托着腮帮子,可爱憨娇的娘子微仰着头,面朝着画外。双挂髻托得脸格外小巧,隐于青丝间的耳朵位置向下延伸出小巧的蝴蝶模样的耳坠,衣服服饰简单可爱。

  画中娘子的眼睛像是被温暖的阳光轻拂过的湖面,潋滟生辉,灵气十足。他画得十分精细,那清澈的瞳仁隐隐约约映出一个倒影。

  骆音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但对画格外珍惜。她口中惊叹连连,一会儿看画,一会儿又抬眼看站在一旁笑望着她的姚舒。

  “这真的是我吗?好厉害。”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的画。”

  姚舒心里也高兴,但还是矜持地保持谦逊。

  “浅薄之作。”说出来就觉得不太好,毕竟画中的人是她,于是硬生生补了一句,“因为画的是你,所以才显得特别好。”

  这句话却又像是外面轻浮浪子的话,让姚舒一时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骆音沉浸在画里,没有特别细究他的话。

  她眼睛弯弯:“先生为我作了这么好的画,可有什么想要的奖励?”

  奖励?

  姚舒立刻想到了阿娘。他做画师,每日会领一串铜板,酬劳有点偏高。可是询问大夫之后发现,离彻底根治还差了一截,每日省吃俭用,筹钱治病,他细细作一番算账,需得三月。阿娘的咳嗽越发严重了,也不知能不能撑到三月。

  他怕极了“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本束手无策,可眼下有个机会。

  迟疑了片刻,姚舒嗫嚅一下嘴唇,轻轻唤道:“三娘。”

  他叫她三娘,不似“初初”般亲近,是有求于她。

  “能不能,借我三百两银子?”

  骆音望向他。

  姚舒只觉得“轰”地一下,脸颊和耳朵都在发烫,想必红透了。

  他曾经也求过别人借钱,别人无一例外都拒绝了。一是因为金额太大,二是因为他家徒四壁,别人担心他还不上,三是因为他爹是贪官,他们瞧不起他。

  眼下,他在向这个十四岁的小娘子求助。对方给过他帮助,让他当画师,有一点收入改善家用。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得寸进尺。

  正当他打退堂鼓的时候,骆音说:“好啊。”

  她本就打算救他的阿娘,既然他自己主动说出来了,她直接把银子给他,倒也省了找大夫的功夫。

  姚舒的眼睛瞬间亮起,带着难以置信的欣喜。

  骆音伸出手指,挠挠脸颊:“可是三百两够吗?”

  “足够了,多谢三娘。”

  “在借钱之前,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才成。”

  “什么事?”他有些怔愣和疑惑。

  骆音说:“你得答应我,在这个冬天,好好准备科考,若是资格恢复了,顺应自己的心决定要不要参加。”

  荒诞!怎么可能说恢复就恢复。

  但姚舒盯着她的眼睛,竟然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他答应了。

  二人立下字据。

  骆音亲自和他一起去库房取了银子。

  姚舒将沉甸甸的银子抱在怀里:“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姚舒走后,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期间,骆寻问起:“初初可是把三百两银子给了姚舒?”

  阿爹和阿娘今早北上离开去做丝绸生意,家里和在随清县的生意交给了骆寻暂管,是以府上的事都瞒不住他。

  骆音也不打算隐瞒:“是的。那是给他阿娘治病的药钱。”

  “读书人一贯清高,我原是担心你与他相处不惯,现在看来,是多心了。”

  骆音回答:“他跟一般的读书人不一样。”

  “是啊。连中两元,若不是摊上那样一个爹,恐怕明年春闱就是戴着大红花坐在骏马上的状元郎了。”骆寻感叹一声。

  一直默默听着的骆二娘突然放下筷子,问了句:“初初,你待他那般好,莫不是心悦于他?”

  这番话惹得其余兄妹二人齐齐放下筷子,注视着骆音。

  骆音夹菜的手一顿,不由自主地收回筷子,认真地想了想,方道:“不是。”

  她说:“我只是同情他。其他人不肯帮他,我只好雪中送炭。”

  骆二娘松了口气:“那便好,不论他以后是像现在一样贫穷,还是会飞黄腾达,你们都是不太合适的。”

  骆元娘补了句:“王家那二郎不错,三娘以后不妨与我做妯娌。”

  骆寻竟然接话:“王家的不错,但我觉得薛家的更好。”

  骆音满头大汗,连忙规劝话题突然偏移的阿兄阿姐们:“我还没有及笄呢。你们别急着把我嫁出去啊。”

  她只在这个世界待到姚舒上京赶考那日,过后嫁娶什么的,全是苏醒过来的原身自己决定。

  姚舒拿银子回去治病,却一连三天没有动静。

  骆音起初以为他是要照看他娘,没有时间过来,后来发觉不太对劲,治病之后,生活开支还是有的,柴米油盐还是要买的。她之前每日给的铜板是存不下的。

  后来她托茴香去打探消息,才知道姚舒被打了,竟然是因为他怀里抱着的银子。

  据茴香多方小道探听得来的消息,还原出了那天的事。

  姚舒抱着银子,本欲直接去医馆请大夫,谁知还没到医馆,就碰上四五个街头小混混。小混混都是不久前逃难来的随清县,无亲无故,混居在县外的小破庙里。偶尔会去做些苦力活,填饱肚子之后,就进入赌场,转眼输个精光。整日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街上闲逛。

  姚舒倒霉,碰上了他们。

  小混混都是眼尖的,瞧出了他抱着的包袱里有好东西,直接给抢了去,姚舒反抗,还被毒打了一顿,随后就直接离开随清县。

  之后姚舒撑着身体去报官,但因为小混混们已经离开县令的管辖范围,便不打算管了。

  姚舒便只好回了家。

  骆音听完,心里懊恼,这事间接也有她的责任,她必须得过去看看。

  茴香劝阻她:“三娘,您一个闺阁少女,怎可不请自去?”

  骆音说:“这次出事,无疑是雪上加霜。他的阿娘的病还未治好,他又惹了麻烦,浑身伤痕。我知道了这件事,怎可不管?能帮他的,整个随清县兴许只有我了。”她顿了顿,找了个理由,“他好歹当过我几天先生。尊师重道,是大家也。”

  茴香知道她说的在理,劝不住她,同时又心疼,给骆音穿上厚厚的棉服,又披上一层厚实的披风。

  骆音又派人去请医馆的大夫跟着,叫上奴仆四人,去了库房取了四百两,吩咐奴仆带着,由探听到地址的茴香带路,撑着缀上清梅的伞,迎着鹅毛大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去姚舒的家。

  走了一个时辰总算到了。

  浩浩荡荡的七人止步在被寒风中吹得瑟瑟发抖的小屋外。

  这地方偏僻,周围廖无人烟,只余这个孤房,像它的主人一样,呈现出了落寞。屋外圈了一层篱笆,圈出了一方范围,屋子的窗户不规整,似是被随意敲开一个口子,再用木条给钉住,糊了层纸。木门也是如此,不知道是从何处捡来的,本是喜庆的大红色掉了漆,显得衰败凄凉。再往上,便是修建的弯曲的烟囱。

  屋顶上积着雪,雪白一片,像是垂暮老人。

  茴香和骆音对视一眼,便上前去轻轻敲了门。门看起来太脆弱了,茴香都不敢使劲。

  门内寂静。

  茴香回头望了眼骆音,然后转头又敲了一遍,同时叫了声:“请问有人在吗?”

  这时候,门内终于有了动静。伴随着沉沉的咳嗽声,里面有老妇人沙哑着声音虚弱地问:“是谁啊?”

  门开了。

  一个脸色惨白眼睛浑浊的老妇人打开了门,望向门外站着的一堆人,疑惑道:“你们是……”许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她匆匆咳了声,惊慌道:“可是我儿犯了什么事?”

  骆音还未来得及解释,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三娘?”

  骆音扭头一看,只见担着一桶水的姚舒从房子后面走出来,一双纤长白皙的手被冻得通红,他脸上尚有青紫,见到这么多人来,神色一变。

  蔽舍简陋,不便待客,他头一次体会到了羞窘,一时无言。

  幸好骆音道:“先生,对不住。我不请自来,给您添了麻烦。”

  他不知该怎么回复。

  骆音又道:“那天是我的错,连累先生了。我今天特意请了大夫前来,亲自赔个不是。”

  姚舒总算开口说话:“你哪里有错?”

  骆音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犯错了我自己心里有数,先生需得接受我的赔礼,倘若拒绝,我怕是寝食难安了。”不等他说出推辞的话,骆音赶紧问:“先生这里可有暂时歇脚的地方?”

  姚舒迟疑片刻:“屋后有一雨棚,可暂避。”

  于是,仆从四人站在雨棚下面面相觑,骆音领了茴香和大夫进了屋。

第3章 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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