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成亲

　　长安处处洋溢着喜庆的红色，邻里间碰面寒暄的第一句话罕见的不再是“你吃了么？”，而是“你知道咱们大康嫡长公主出嫁的事么？”

　　没人会否认不知道，更有甚者，觉得自己比旁人多了点见识，便含着微微的鄙视抬起下巴。

　　“你也就知道个嫡长公主，人家的夫君难道就是等闲之辈？”他重重道：

　　“错啦！先不说人家夫君的家世是名门望族之一，人家自己也没丢了祖宗颜面，前段时间刚升户部尚书的就是这位，也就是曜华长公主风头太甚，才能将这样的青年才俊压得默默无闻。”

　　先前开口的友人默默的听他吹完，摇了摇头。

　　“你这话也偏颇，这位王侍郎，不，王尚书绝对是当今同年的头一名，现在是因为婚事所以长公主受得关注多，你且看日后，待他再往上走，话风可能就要变一遭了。”

　　“嗨，咱们扯这些做什么，今日不正是成亲之日么，听说这回搞得是壮观非常，咱们快些去看看。”

　　友人点头，看了眼余光中到处充斥着喜意的装饰，笑道：

　　“这还用听说？你看看周遭的物事，这样的红布与灯笼被挂满了整个长安城，成婚队伍难道还能逊色与它？”

　　说着，二人结伴往前行去，远远望去，几乎所有人都是与他们一个方向，形成了一条不亚于年节时的密集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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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纯熙听着容春转达的皇家所做的事，就算是承万千平民供养的长公主，也不得不为此惊讶，她蹙眉微微摇头，鬓边的金凤步摇随之叮当作响。

　　“太过奢费了。”

　　“这却也不能说只为了您，”盛秋向来稳重的神色今日也有些绷不住，她笑的喜气洋洋，“如今内外平定，不赶紧好好彰显一下国力？这次依着您的身份与由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

　　李纯熙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竟也被这笑晃花了眼，在她沉默时，盛秋似是因此想到了件趣事，掩唇噗嗤一笑，与她分享道：

　　“要真论起这件事的起因，也实在是有趣。”

　　见李纯熙询问望来，她指着隔壁放着嫁妆的宫殿解释着。

　　“其实也有股和王家憋劲的意思，太子殿下曾说，‘决不能让王家盖过皇家的风头’，而王家那边也有这个意思，况人家底蕴真论起来也能与咱们争个来回，所以他们多一点，我们也多一点，都不愿意认输，结果啊——”

　　盛秋拍手大笑道：“您的嫁妆连长乐宫都放不下了。”

　　李纯熙喷笑出声，又急忙忍住，嗔怒的看了眼盛秋，似是在怪她为何逗她发笑，盛秋揉揉笑酸的脸颊，福身退下。

　　容春一直在一旁笑看着她们的对话，盛秋退下后，她上前扶了扶李纯熙因为失笑而有些动摇的头饰。

　　“不过是些玩笑话，就算未曾同王家置气，您的东西也少不了的。”

　　“说得什么废话，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

　　李纯熙一挑眉，勾画了浅红胭脂的眼尾随着眼波流转，妩媚与明艳并存，连容春这个看惯了李纯熙神颜的人，也被勾得一晃神，她失措垂眸，轻笑道：

　　“是婢子浅薄了。”

　　“无事，你也是好意，”李纯熙小小的打了个哈欠，随即动作一僵，指向了脖颈，“给我揉揉这里，好酸。”

　　容春急忙上前，看着她一头的金玉琳琅，心疼之余劝慰道：

　　“您先忍忍，”她想到什么，探头看了看时辰，“等拜了堂进了洞房，就能卸下来了。”

　　话提到这里，李纯熙眨眨眼，“话说王珵是不是快来了？”

　　“论起时辰，是快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容春话音刚落，门外便有一阵鞭炮声伴着喜庆的礼乐远远响起，不过片刻间，声音已经清晰起来。

　　“到了到了。”

　　李纯熙瞬间紧张的握住了扇柄，她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容春急忙安慰道：

　　“哪能这么轻易的进来，京中贵女们可不是吃素的。”

　　成婚需要伴娘拦门，但依李纯熙的性格，连打叶子牌的队伍都凑不起来，但到底她的身份在这，只要传下一句话，有名有姓的贵女们是要抢破了头争进这个队伍的。

　　“我这里是这样，那王珵应该也是如此。”

　　“可不是么，王郎君那边是请了家族的才子前来，哦，还有同属名门望族的，也来了不少。”

　　李纯熙比容春知道的更多，她似笑非笑的敲敲扇子。

　　“这场婚事细论门道不少，我与王珵也算是促成士族与皇家的第一次接洽了。”

　　正当她细细想着这其中的政治因素时，门外便传来了王珵清润高亮的声音。

　　“珵已闯过难关，不知新娘可在？”

　　“这么快？”

　　李纯熙的心神全被这声音牵扯住了，哪里顾得上刚才的想法，她手忙脚乱的不知想做什么，容春等人急忙按住她。

　　“您什么都不用做，坐在这里等新郎进来便是。”

　　李纯熙呐呐点头，紧紧握住了扇柄，看着门扇被缓缓打开，慢慢透出了王珵挺拔的身形，她深呼一口气。

　　走进来的王珵却深吸一口气，他目光仅能看到眼前的这人，炽热的目光盯得李纯熙粉面发烧，嗔怒的一眼如今在王珵看来也不过是暗含秋波。

　　他努力定了定神，上前蹲在了李纯熙面前。

　　“您比我想象的状态要好。”甚至远比从前容光更甚。

　　成婚前男女不得相见，但因着皇帝的事，王珵早就做好了不论李纯熙是什么模样，都坦然相对的准备——哪怕这是他们这辈子唯一的婚礼。

　　李纯熙一听这话，眼里就漫上泪来，看着王珵瞬间慌乱的神色，她轻轻的捧住了他的脸。

　　“这场婚事已经够委屈你了，我绝不能再让你委屈一分。”

　　细究这场盛世婚礼，其实是相当仓促的，比起这个，因为父亲将死而希望女儿成亲的理由，也绝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王珵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笑着摇头。

　　“珵并未觉得委屈，珵的目的都是您这个人，旁的什么珵从未在意过。”

　　“我很欢喜。”

　　李纯熙快速的眨着眼，勉强将眼泪压下，勾起笑来，将手轻轻放进王珵手中。

　　“今日是独属于我们的日子，那些烦心事不该凑进来，不是么？”

　　王珵脸上显现出些毛头小伙的青涩，他捧着李纯熙的脸轻轻吻上了她的眉心，但由于他对周围环境观察的不彻底，这个吻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触碰，便被一声重咳打断了。

　　李纯熙红着脸推开他，王珵眼带杀意的回头，却发现咳嗽之人的杀意绝不亚于他，他尴尬一咳，站起身来恭声道：

　　“太子……兄长。”

　　臭小子，叫的倒顺，太子瞪他一眼，但见李纯熙脸红红的，还时不时看看王珵，忍下不爽，厌烦的对他摆手。

　　“别忘了规矩，去外面等着。”

　　反正事已成定局，王珵回头同李纯熙微微一笑，理理衣摆从容走出，他不着急。

　　“阿兄。”

　　李纯熙抿着唇对太子笑的明朗，太子不舍的叮嘱了她半晌，最后实在是时间等不及了，他咽下喉间的哽咽，对着她背过身蹲下去。

　　“来，阿兄背你出去。”

　　李纯熙也不知怎的，明明上一刻还在笑着，此时眼泪又漫了上来，她乖乖的趴上太子的背，随着太子的走动，眼泪也断了线的往下流。

　　太子难得没有劝慰，声音低沉悠远。

　　“哭吧，哭吧，别忘了这份舍不得，以后可要常回娘家啊。”

　　“噗嗤，您说的太过了，不过同大明宫隔了一条街而已。”

　　李纯熙虽这样说着，眼泪却流的更凶，以至于王珵在看到李纯熙时，甚至有那么一瞬以为皇帝已经不行了。

　　他一脸懵然，却还不忘对她投去关切一眼，李纯熙对他一笑，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太子也有点懵了，他哪能理解李纯熙如今的感受。

　　两个权倾朝野的大男人围着一个小姑娘抓耳挠腮的劝了半晌，才将李纯熙勉强哄好，将她送进了轿子，二人对视一眼，第一次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

　　“行了，别浪费时间，快点过去，父亲在等着呢，我随后过去。”

　　太子移开视线摆摆手，王珵躬身应下，翻身上马。

　　视线随着仪仗的渐行渐远，太子看着王珵满脸尘埃落定而有些志得意满的神情，诡异的怪笑一声。

　　“小子，我这个哥哥都能让她这么哭，一会见了老子，我看你怎么头疼，况且还有一大波人等着你呢。”

　　想到这里，太子也不愿意错过王珵难得的窘相，甩袖进了宫中，快速的处理起事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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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珵不会料到太子的想法，自然也不知道前面等待着他的是什么，所以心情极好，情绪自然是分外高涨，伴着他那张出众的脸，更是为仪仗添上了许多光芒。

　　李纯熙也不会逊色于他，团扇要的是若隐若现的美感，没人能一睹她全貌，却也没人会什么都看不到，她倾城的侧脸伴着轿子上的轻纱，足以勾掉太多人的神魂。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以及仪仗的风光，是所有人都能深深感受到的。

　　就算往后过了许多年，也再没能被超越，几十年后亲眼目睹的老人回忆起，先是会目光恍惚一瞬，随即摇头，而据他所言：

　　“十里红妆，盛宴难再，再夸大情景仍不够当时，风流三分。”

　　作者有话要说：

　　按道理来说下章就是大结局，可是它是第89章，就很难受啊！！！然后一想到应该还有两章番外，那就是91章，更难受了好么！！！

　　在这里团扇的意义就是盖头。

　　第89章 离别

　　人总要经历离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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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嗝，对不起，王珵……”

　　李纯熙打着哭嗝挡住王珵递来的毛巾，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见他只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她瘪着嘴扯扯他的衣袖。

　　“我也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直哭，嗝，可我看到阿耶我就控制，控制不住。”

　　一提到皇帝，她通红的眼眶里又漫上泪来，这下王珵坐不住了，他叹了口气，自己亲手拿着毛巾为她擦拭起来，见这眼泪颇有种停不下来的冲动，他默了默，揭开了自己的伤口。

　　“您其实看戏看得很畅快吧。”

　　李纯熙哭音一顿，姣好的面容浮现出一种憋笑的扭曲，她急忙轻咳一声。

　　“我怎么会乐于看你出丑呢，我没有哦。”

　　“您真是这样觉得就好。”

　　王珵看着她没再哭的心思，帮她擦净最后一点泪，站起身来。

　　“珵还需去前面招待，您先卸掉这些东西，”他指指李纯熙的遍身华彩，“若是累了也可先歇下。”

　　李纯熙别别扭扭的移开视线，“洞房花烛夜，我先睡是什么道理。”

　　王珵一怔，握拳掩唇咳了一声，干巴巴的应付了两句，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敲门声，他急忙转身往门口走去，脚步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站至门口，王珵捏捏发红的耳根，恢复了从容的姿态，打开了门，容春对他福了福身。

　　“驸马。”

　　王珵淡淡应声，“何事？”，容春恭声道：

　　“陛下与太子殿下派婢子来向您传个话，说您方才——”她声音里带了些笑音，“方才受累了，请您不必再往前头去了，他二位与您的父兄，会替您好好招待宾客的。”

　　王珵脸色一黑，刚才纯熙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这父子俩不但不劝，反而看起戏来，看着他为了哄她大失风度很好玩是么？他爹看他的眼神都变了好么？

　　屋内传来一声小小的喷笑声，王珵面无表情，还有这位祖宗，开始时的哭非她能控，但后来……她也看戏看得很爽吧。

　　“罢了，”王珵揉揉眉心，看向憋笑的容春，嘴角一抽，“你去回父亲与兄长，说珵多谢好意，恕珵不能前去一尽指责了。”

　　容春忍着笑福身离开，王珵后退一步，随着房门的关上，屋外喧嚣的杂声也仿佛被彻底隔绝在外，屋内此时是令他有些窒息的寂静。

　　王珵深呼一口气，回身时已经看不出来一点慌乱，他镇定的走向李纯熙，对她笑笑。

　　“殿下。”

　　李纯熙挑挑眉，这个时候还叫殿下，啧，没眼色，她心里没好气，脸上却愈发笑的灿然，被宫廷礼仪熏陶出的躯体，摆出个仪态万千又妩媚至极的姿势，声音也被故意掐的细细软软。

　　“叫我名字呀，”她看着王珵的镇定几乎是瞬间崩坏，眼中恶趣味更甚，随即一字一顿道：

　　“夫、君。”

　　灭顶之灾，王珵心中突然蹦出这么个词，胸膛中快速跳动的心脏快要冲破喉咙。

　　“纯熙。”

　　喊这两个字，他第一次觉得有些艰涩，李纯熙笑盈盈的应了声，他胸中炽热更甚，却只能再喊一遍。

　　“纯熙。”

　　李纯熙也不嫌烦，耐心的再次应声。

　　“纯熙，纯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