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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次，她伏在桌上听，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看着光标一点点移动到终点。

　　后面没有其他的文件可以播放了，进度条停在了终点的位置，电脑陷入长久的静默。过了一会，屏幕上自动弹出了系统自带的屏保，是张夜景照片，拍的不知道是哪里的自然风光，夜色下青山巍峨，水上一叶小舟，船头挑着一盏灯笼，晃晃悠悠，在水面上铺了一层柔和的光。

　　陈莳萝趴在桌上没动，只是盯着屏幕，看着它不断变换屏保，最后因为太久没有动作而开启了短暂的黑屏。

　　她喃喃着说了句：“你不懂，可是我也不懂啊。”

　　她伸出一只手，拉开书桌的抽屉，摸了枚硬币出来，扣在手中。

　　“正面就是我喜欢她，反面就是不喜欢。”陈莳萝郑重地吩咐它，“看着办啊。”

　　她把硬币拋起来，又反手接住，按在桌面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睁着一只眼睛去看。

　　然而结果让她有点惆怅：是反面。

　　“一点用都没有，”陈莳萝把硬币丢回抽屉里，“不要你了。”

　　她把手机锁屏打开，点开微信里唐璨的聊天界面，犹豫了一会，拨了一个微信电话过去。

　　唐璨接得很快，但没立刻说话。陈莳萝听见她在迅速敲击鼠标，偶尔按两下空格键，声音很清脆。

　　她试探着问：“你在……玩游戏吗？”

　　“对，你等等啊，”唐璨又按了两下鼠标，“有事吗？”

　　她按了一下键盘，然后说了句：“我去，这人怎么挂机啊？”

　　“没什么事，”陈莳萝说，“就是……想看看你在干什么。”

　　她不说话了，安静地听唐璨敲鼠标和键盘。

　　大概每个人玩游戏的时候都不会沉默冷静，唐璨玩起游戏来也不像平常一样冷静又克制，大大小小的吐槽抱怨从没间断。

　　“这刀怎么空了？”

　　“我去，人呢？”

　　“这人能不能不要挂机啊，马上就要输了。”

　　陈莳萝戴上耳机，听她打完了一局游戏，长长叹了口气，说：“就差一点，要是他不挂机就赢了。”

　　“你平时还会玩游戏啊？”陈莳萝说，“我以为你不玩游戏的。”

　　“玩的，”唐璨点了几下鼠标，“我和……和我哥，我们俩从小到大的娱乐活动，就是玩游戏。”

　　她还有个哥哥？

　　陈莳萝心里一跳：她第一次听见唐璨提起她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我给大家表演爆更一章。

　　Chapter.53

　　“我哥是个很有趣的人，”唐璨没再按鼠标键盘，杂音没了，空气也沉沉地安静下来，“如果……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

　　她松开放在鼠标上的手，盯着电脑屏幕沉默下来。

　　如果唐扬还活着，那现在屏幕上应该还有一个队友，他们肯定能配合得很好，毕竟从小到大都是一起玩游戏，虽然失误不是没有，吵架抱怨也不少，但多年以来的默契是改变不了的。

　　唐璨兀自沉浸在思绪里，陈莳萝却有些惴惴不安：什么叫“如果他还在”？照这句话的意思，她的哥哥，或者说家人，是已经去世了？

　　这猜想让她有些恐慌，联想起唐璨在这件事上的缄默不言，又联想到她以前的推测——如果唐璨也经历过和她相似的凶杀案，那被杀害的是谁？

　　能让她追查十年不罢休，又能让她三缄其口，不想说出实情，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一定很大，所以被害的人肯定是亲近的人。

　　其实答案并不难猜，她早就应该想出来的。

　　现在应该说些什么？安慰？还是附和？好像说什么都显得苍白寡淡，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唐璨虽然一直固执地记着，但显然也早已经习惯了这十年的生活，不会像刚刚痛失家人一样茫然无措，她说些安慰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只好也静静地不说话，等唐璨先开口。

　　唐璨没再说什么，只笑了一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没什么好回忆的。我哥他……也已经死了很久了。”

　　她挪动鼠标，又开了一局游戏，盯着屏幕下方不断增加的等待时间看了一会，突然说：“你不是要写歌吗？怎么又给我打电话了？这么闲？”

　　“没灵感，”陈莳萝闷闷地说，“想不出来。”

　　她怕唐璨要挂电话，于是赶紧找别的话题：“你明天有空吗？看不看电影？”

　　“看什么？”唐璨随口问。

　　匹配等待时间实在无聊，她把游戏界面缩小，点开直播页面，找到自己平时看的主播，进直播间把今天的默认礼物送掉了，才继续回复陈莳萝：“我不怎么看电影，最近有什么新上映的吗？”

　　这是答应她的邀请了？

　　陈莳萝心里一阵窃喜，勉强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打开购票小程序：“我看看，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我还以为你有喜欢的呢，”唐璨把直播间的声音调小了一点，专心跟她说话，“悬疑、恐怖类的，我不看喜剧片。”

　　“有个西班牙的悬疑片，”陈莳萝把电影海报往后翻，依次查看它们的类型标签，“只有这一个了，其他都是都市轻松爱情喜剧。”

　　“那就这个吧，”唐璨看见游戏界面弹出匹配成功的提示，于是重新点了回去，“你挑个时间吧，我都可以。”

　　“下午四点可以吗？”陈莳萝点开购票界面，“市中心的商场行吗？应该离你家也不远吧。”

　　“可以，”唐璨已经进入了游戏，于是随口说，“你先买票吧，我一会给你转钱。”

　　陈莳萝选了两个相邻的后排座位，然后付了钱，把订单页面截图发到唐璨手机上，然后说了声：“买好票了，你看看。”

　　“我等会看，”唐璨连点几下鼠标，说，“我这边没空，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先挂了吧？”

　　“那好吧，”陈莳萝说，“那我挂了，晚安。”

　　她平静地挂了电话，然后伏倒在桌上，克制不住的笑意终于从胸臆间弥漫开来。

　　过了一会，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匆匆离开了书房，坐到梳妆台前，把各种色号的口红眼影全都翻出来，对着镜子思索明天该准备怎样的妆容。

　　陈莳萝一直以来都有化妆师可用，无论是拍戏、出席活动还是参加综艺或者拍摄宣传照，妆容上都有人代劳，自己在这方面反倒不算擅长。

　　她在那一排口红里挑了好一会，都没挑出个头绪来，于是把手机拿起来，拨通了秦业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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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下午两点，陈莳萝在秦业的远程指导下化了妆，对着镜子看了一会，觉得挺满意，于是跟秦业道谢：“辛苦了，顺利的话给你加工资。”

　　秦业很不满：“我这明明应该是休假时间，顺不顺利都得加工资。”

　　顿了顿，又说她：“大小姐，你是不是太着急了，昨天觉得喜欢人家，今天就要冲上去表白？不怕唐小姐拒绝你吗？”

　　陈莳萝正对着镜子端详妆容，闻言眼睫微垂，说：“她只要想拒绝我，我再隔五年十年再表白也一样啊。”

　　“你其实没什么信心吧，”秦业敏锐地说，“如果唐小姐不同意呢？”

　　“那就不同意吧，”陈莳萝拿起唇刷，把唇角稍淡的颜色补了一下，“我也不觉得她一定会答应，只是我不想等，也没耐心去等。”

　　在她真正认识唐璨之前，她已经从“盛言”这个笔名上认识她很久了。这十年时间，她从未放弃过追随与热爱，从喜欢她的译文到喜欢她本人，既然有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她也就不想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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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璨三点四十五分到电影院门口时，陈莳萝已经在等了。

　　她戴了口罩，应该是怕被人认出来，羽绒服的雪帽也戴上了，帽檐放得很低，只露出一双眼睛，还远远地就朝她挥手。

　　唐璨走过去，陈莳萝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递给她取好的电影票：“走吧，应该可以进场了。”

　　两人往电影院里走，正碰上几个穿校服的女生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个转过头盯着陈莳萝看了好一会，看得陈莳萝吓了一跳，拉着唐璨快步走进去，才松了口气：“不会吧，我都穿成这样也有人认得出来？”

　　“你的眼睛也很显眼的，”唐璨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可以戴个墨镜，把眼睛也遮上。”

　　她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陈莳萝看见了，随口问：“你近视多少度啊？”

　　“三百多，”唐璨说，“都是小时候玩游戏玩出来的，我哥以前也近视。”

　　她用了“以前”这个词。

　　陈莳萝敏锐地察觉了，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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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全长一百一十分钟，剧情节奏还算紧凑，后期反转也相当精彩，陈莳萝左边的几个女生一直小声惊呼，唐璨反倒没什么表现，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连眼神都纹丝不动。

　　走出电影院时，已接近六点了。两人在商场里找了家餐馆吃饭，等待上菜的时间里，陈莳萝问：“你觉得好看吗？”

　　“还好，”唐璨简短地回答，“还不错，但是不算特别精彩。”

　　“它后面反转不是挺精彩的吗？”

　　“但是一部电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反转是它的一部分，但不代表全部。”唐璨拎过茶壶，往茶杯里注水，“它的反转确实挺精彩，但前面的剧情有衔接生硬的地方，结局也有漏洞，关于杀人手法的处理太过简单，这些都是它很明显的缺点，不是一个‘反转很精彩’就能遮盖掉的。”

　　说完了，发现陈莳萝一只手撑着下颌，直勾勾盯着她看，有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你看我干什么？”

　　陈莳萝的眼睛很好看，眼神总是深沉幽邃，也许是自身教养的缘故，她和人说话的时候会非常专注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有和她合作拍戏的女演员说：“真的不敢看她的眼睛，一看就害怕，好像能被她的情绪感染一样。”

　　唐璨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视线时常避让，不怎么和她对视。

　　“我在听你说话啊，”陈莳萝掩饰地端起茶杯遮在眼前，“我们下单多久了，怎么还不上菜？”

　　她话题转移得太僵硬，唐璨也听出来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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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是七点半，两人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又走到外面去散步。

　　商场后面连着另一条街道，也许是天气冷的缘故，行人不算多，沿街的店铺只有几家是开张的。

　　“唐唐，”陈莳萝深吸一口气，扯下口罩，“我有话跟你说。”

　　唐璨没有答话，只是转头看向她，眼神一寸寸地收回去，藏在镜片之后。

　　陈莳萝从来就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她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向来都是直接去说去做，不会放在舌根心底嚼烂了揉碎了才拿出来，也不会因为什么事而胆怯退缩。

　　“其实我挺喜欢你的，而且不是我们认识以后才开始的。我知道你的笔名叫盛言，我看你翻译的作品已经十年了，之前不想用读者的身份去认识你，是因为没有机会，也因为我想和你用一种平等的关系去相处。最开始是读者看作者的那种仰慕，但是认识你以后，它变得不一样了。我知道我们认识还不算很久，但我是真的喜欢你。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是，我能确定它是真实的，也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她到底还是有点紧张，双手都攥在一起，嘴唇也紧紧抿着。

　　唐璨好像是被她这番话震惊了，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迟疑着说：“我……”

　　平时常和文字打交道的人也词穷了，唐璨双手拢在唇边，长长地叹了口气，尽力把混乱的思绪梳理完整：“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能答应你。”

　　陈莳萝快要跳到咽喉的心脏又重重砸了回去，在心底激起一地水花，她有些荒唐地想：为什么？如果我跟求婚一样跪着求她，她会答应吗？

　　她眼睫微颤，到底还是不甘心，追问：“为什么？是因为我吗？”

　　“不，不是你的问题。”唐璨深吸一口气，偏开了视线，“是因为我自己，我会承受不起的，你明白吗？”

　　她目光游移，刻意不去看陈莳萝的眼睛，眼神闪烁不定，藏在眼镜后面，也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像是聚拢了一片阴翳。

　　唐璨往后退了一步，融进店铺屋檐的阴影里:“我觉得你很好，我也喜欢你十年了。一开始是追偶像的那种感情，可认识你以后，它到底还是慢慢变了。”

　　“但是我不能接受。”她缓缓地说，“我承受不起这么深沉的感情，我爸妈和哥哥死了以后，我已经十年没再交过朋友了。”

　　她举起一只手，比了一个“十”的数字:“十年了，你信吗？我不是什么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当年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我要一个人走下去的事实。这些事和别人无关，我更不想拖累别人，我也不想再承受我会失去什么人的事实。承认你对我很重要，这已经太难了，也超过了我的底线——毕竟，我们才认识几个月而已。”

　　陈莳萝低着头，眼圈渐渐红了，眼底水光泛起，很快盈上了睫根。

　　唐璨没看她，只是转过头看向另一边的街道:“我离开这个世界太久了，已经回不来了……我已经熬过了十年，不想功亏一篑。“

　　她倒退几步，转身拢了拢外衣，沿着街道快步走开。

　　陈莳萝没动，站在原地看着她。

　　看得出来她是很着急的，急切地想躲开什么东西，但一步步仍然走得沉稳又坚定，一如她本人平常的模样，克制、冷静。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线真的写得很烂了，我太难了，如果觉得不好一定要说！

　　这卷结束了，以大小姐表白失败收场。下卷是最后一卷，且看且珍惜。

　　大象不会忘记

　　Chapter.54

　　晚上十点，陈莳萝登陆了微博。

　　她微博冒泡的消息一提示，蹲守在APP上的粉丝立刻激动起来，盯着她的主页，就等着她发微博。

　　陈莳萝上线了两分钟，关注了一个并不出名的微博账号，然后就下线了。

　　粉丝们飞快地摸过去看，发现那是一个叫“盛言”的账号，微博只有一万多粉，连个橙V认证都没有，简介是一句英文，微博内容也只有几百条。

　　不管怎么说，大小姐关注的人，他们当然也要重视。

　　于是，唐璨后知后觉地登陆微博时，发现自己多出了几百条消息，分别是新增粉丝提示、私信消息和评论。

　　她莫名其妙地翻了一遍，才发现是陈莳萝关注了她。

　　这是什么意思？

　　她两个小时前才坚定地拒绝了陈莳萝，还以为从今以后大概都要陌路两离了，但是对方好像并不气馁，而且先用“关注微博账号”这种方式来宣布了她的决心。

　　私信、评论和粉丝数量都在不断增加，已经有人从她只有一百多人的关注列表底下找到了陈莳萝，开始推测她们的关系。唐璨关掉了消息提示，先点进陈莳萝的微博看了一眼。

　　陈莳萝发了一条新微博，时间是一分钟前，内容只有一个视频。

　　唐璨顺手点开，视频是从侧面拍的，只拍到黑白分明的琴键和她的双手。

　　陈莳萝在弹钢琴，是一首节奏明快激烈的曲子，她对钢琴了解不深，也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但看她按琴键时手臂明显地动作幅度，和同时入镜的、垂下来的一缕不断晃荡的长发，也能感觉到她心情不太好。

　　陈莳萝确实心情不好。

　　虽然这个结局也在预料之中，但她还是有点烦闷，同时又觉得挫败，先堵着一口气拿大号关注了唐璨，然后又录了段视频发上微博。

　　她点开唐璨的主页看了一眼，发现她激增了五百多粉丝，突然又有点后悔：这么贸然关注，会不会打扰到她？

　　但是已经关注的人，再突然取关就显得非常奇怪了，说不定还会引起更多粉丝的注意。她犹豫了一下，拿过手机给唐璨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