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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挂了电话,又打开电影,开始吃桌上丰盛的晚餐。

  冬天天黑得早,现在才六点半,窗外就已经开始逐渐转暗了。餐厅背后是落地窗,窗帘被风不断掀起,拂落下浅淡的阴影。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进入考试周了,专业选得好,期末胜高考。

  为了下学期不补考,我们7.13以后见。

  Chapter.51

  一顿晚饭吃完,已经接近七点了。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餐厅里没有了光线,陷入一片漆黑。陈莳萝懒得去开灯,于是安坐不动,就着电影时明时暗的光亮夹菜,然后送到眼前辨认一下,再放进嘴里。

  碗里的饭吃完了,这顿饭也就到了尾声。她把筷子放下,碗碟一推,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关掉电影准备去开灯。

  餐厅的灯开关安在门边,她背对着落地窗坐,离门口有一段距离。走到门边的时候,她正要伸手去按开关,视线随意地一瞥,抬手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窗外风很大,窗帘还在不断地重复掀起又落下的动作,收卷间垂下浓重的阴影。落地窗连着一个锁起来的玻璃门,可以直接通往后面的花园,平时一般都是锁住的,也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

  保姆朱阿姨死了以后,她让人把花园里的玫瑰花全都铲走,换成了青草,花园里一朵花也没留下,跟邻居家色彩缤纷的鲜花相比,这里简直像个荒凉的平原。

  花园里有物业布置绿化时种下的树,已经种了十几年,每到冬天都会有人来修建树枝,葱郁的枝叶全都被砍掉了,只剩下尖锐又苍枯的树枝,掩映在漆黑的夜色中,像伸向天空的一根刺。

  陈莳萝心里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她收回了开灯的手,缓缓向落地窗那边走过去。

  落地窗上的那扇门是锁的,她试了试,门把手已经生锈了,油漆斑驳剥落,摸了一手的铁锈味。

  她想去花园里看一看,于是绕到厨房里,打开厨房里反锁的一扇门,下了台阶,走到花园里。

  冬夜的风很大,刚一出门就迎面兜卷着吹过来,扑得她差点没法呼吸。陈莳萝把衣领往上拢了拢,本想走下草坪转一圈,想起自己穿的是拖鞋,只好站在台阶的最后一级往外张望。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花园已经荒芜了十年了,只有园丁定时过来修建草坪。十年前朱阿姨还在的时候,落地窗上的门也一直是锁的,因为她觉得晚上这扇门不安全,所以它从来没有打开过,她死了以后,陈莳萝就把它锁死了,钥匙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但是她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也许是十年前的事情又被翻到了眼前,再面临相似的情境时,就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

  风冷得刺骨,陈莳萝把外衣拉链拉到了最顶上,又把坠在后面的帽子也戴上了。她走上台阶,一只手缩进口袋里取暖,另一只手伸出来,在门上轻轻叩了叩。

  门扇被她敲出了轻响,她迟疑了一下,加重了力度,又重新敲了一次。

  笃笃,笃笃。她想起林澄死了以后,她反复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她身上往下淌血,趴在地上朝她求救,鲜血一滴滴落下来,滴进血泊里,声音竟然像啄木鸟的啄树,笃笃,笃笃。

  这应该是她听见的敲门声。

  十年前那个除夕夜,她曾经听见了敲门声。

  就是这个声音,笃笃,笃笃,很轻又很坚定,稳稳地叩击在房门上,像一根细细的线一样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把她从睡梦中唤醒。

  但当时她没有立刻醒过来,因为本来就睡得挺沉,被突兀地吵醒以后更是意识昏沉,看见窗外还是黑的,还有人在放烟花,下意识以为自己是没睡好半夜醒了,于是想闭眼继续睡。

  她应该是睡着了,然后又一次惊醒过来,这一次她很清醒地睁开了眼睛,下床打开门,于是发现了门外的尸体。

  陈莳萝努力回忆当时半梦半醒间听见的声音,拿手在门上不断地轻叩,力道时轻时重,有时候停留时间长一点,有时候短促地一敲就过。

  她后来想了很久,觉得这可能是朱阿姨在敲门求救,但是她没有听见。

  其实她就算听见了也于事无补,被割了喉咙的人,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也救不回来的。

  陈莳萝叹了口气,换了个角度,把快冻僵的手缩进口袋,伸出另一只手,继续在门上试探着敲叩。

  她试了几次,发现要很用力地敲,才能最像她当时听见的声音——这声音穿透了漫天炸响的烟花,清晰地把她唤醒。

  但是朱阿姨已经快要死了,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敲门吗?

  如果她还有这个力气,为什么不开口求救?

  陈莳萝叩门的手停在半空,冷风灌进了衣袖,冻得她遍体生寒。

  如果敲门的不是朱阿姨,难道是……杀人凶手?

  ======

  晚上八点半,陈莳萝把客厅的灯打开,卷了条毛毯坐在沙发上,一边开着电视,一边戴着耳机给唐璨打电话,偶尔瞥一眼电视上的内容:她看的地方频道,播的是时下流行的古装剧,主角颜值演技都在线,就是剧情内容怎么看怎么尴尬。

  于是她把注意力都放在通话上,说:“我以前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结果今天试了一下才发现的。”

  她拽了一下快要掉下去的毛毯:“真是奇怪了,我觉得这个人总能给我惊喜。他杀完人还敲我的门,是怕我不能发现他的存在吗?”

  唐璨在那边笑,笑完了才说:“可能是故意的吧,觉得这样是种威胁,或者说是对你的恐吓。”

  她好像在拆包装,有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陈莳萝听见吸管穿破封口的一声脆响:“你在干什么呢?”

  “刚点的外卖到了,”唐璨把吸管的包装纸揉成一团扔了,随口回答,“你继续说。”

  但是陈莳萝在关注别的问题:“奶茶吗?我也想喝。”

  “那你点个外卖,”唐璨坐回沙发上,一边啜吸吸管,一边拿起遥控器随手换了个台,“这家店的奶茶还挺好喝的。”

  “算了吧,”陈莳萝斜倚在靠枕上,兴致缺缺,“我们小区安保太好了,外卖送不进来,我得走二十分钟出去拿,超级麻烦。”

  唐璨失笑:“你下午不是才点了一桌外卖吗?”

  “那能一样吗?”陈莳萝说,“下午那是刚回来,衣服都没换,所以能出门。现在是只想待在沙发上,哪里都不想去。”

  唐璨在那边轻笑,过了一会才说:“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房东,就是李姐和她丈夫,年轻的时候为了赚钱,做过一些不太干净的营生,是那种很招人忌讳的行当,跟死人有关系。李姐的纹身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好像是用来威慑那些东西的,所以之后也一直没有洗掉。具体的我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得罪的人不少,又怕因为这些事损了寿命,于是就收手了,两个人还结了婚,准备以后好好过日子。”

  内容忽然严肃起来,陈莳萝不由得坐正了,轻轻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他们那个时候怎么想的,我们也推测不出来了,但是那张在民政局门口拍的照片上,他们俩的表情都不太开心,可能对未来的新生活也担忧多过期待吧。”唐璨顿了顿,伸手去拿放在茶几上的纸条,把它铺展开来,“丁桥跟我说,这张纸条,很有可能来自于他们那时候得罪的人,他们这次全家被杀,也是那些人做的。”

  陈莳萝轻轻地问:“可是,这跟那个幕后的凶手,也有关系吧?”

  唐璨呼吸一滞,手指缓缓蜷起来,指甲抵着泛白的指节划过去,掐进掌心。

  她只停顿了几秒钟就恢复如常,目光从纸条上移开,若无其事地回答:“应该有吧,毕竟死的是我的房东,就住我家对门。”

  陈莳萝屏息静气,就想等她再多说一点,然而唐璨没再说下去,话锋又是一转:“这个人十年前杀人之后敲过你的房门,说明他很清楚你在,敲门的意思就是在威胁你,结合他其他的做法,比如寄礼物,重现当年的场景,都能看出他很大胆而且残忍。他一定有什么目的,这个想法一定非常强烈,以至于他相隔十年也没有放松。”

  “我想了很久,我真的不记得我得罪过什么人。”陈莳萝泄气地说,“我也问过我妈,她说不会有这样的人。”

  唐璨的视线落到沙发旁边摆固定电话的小茶几上,上面放了她今天刚刚翻出来的水晶球——上次张璇替她拆过的“礼物”。

  “不止是你,”她低声说,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晰,“还有我,这些事、这个人,是从我们俩经历的交集中产生的,他不会无缘无故盯上我们俩,他明显是想报复,但他的恨的情绪从什么地方来,这我们完全不知道。”

  她的话里好像有某种凝聚的力量,陈莳萝一时怔住了。

  “我们只能等着他去进行下一步,但谁也不知道他的下一步在哪里,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威胁——这样我们太被动了。”

  她微微一顿,然后说:“都已经十年了——我会把这件事查清楚的。”

  “已经十年了”这句话让陈莳萝听得心里一跳: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好像远比对自己的要大。

  她身边的保姆死了,这就足够她反反复复从噩梦中惊醒,那唐璨又经历过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试的我,在挂科的边缘复活。

  Chapter.52

  窗外风声渐起,急促的雨点砸落下来,纷乱的沙沙声叩击着玻璃窗,乌云迅速地飘过来,遮蔽了月光。

  唐璨从长久的沉默中惊醒,看了一眼砸在窗上的雨滴:“下雨了?”

  “对,”陈莳萝回答,“我这边也下了。”

  她站起来,拎着毯子去关客厅的窗,边走边说:“冬天下雨,还挺少见的。”

  “……是挺少见的,”唐璨沉默了片刻才接下去,“每次下雨晚上都很冷,你小心别冻着了。”

  她抓了个抱枕过来,环抱在身前,把左边的耳机摘了,一边瞥着电视上的都市恋爱剧,一边留心听陈莳萝说话,偶尔也听听窗外沙沙的风雨声。

  她觉得这通话还会有下文,毕竟陈莳萝已经疑心了这么久,不可能一句都不问,于是迟迟没有挂断,只等陈莳萝继续说话。

  果然,陈莳萝沉默了一会,问:“唐唐,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唐璨平静地说,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你想知道更多的,我都明白,可是——”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能说,也不是我不想说,可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分享过这件事。在碰见你之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接触到它,这应该是我自己的事,无论是去查,还是去找,都该只由我一个人经手,如果假手他人,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哦,”陈莳萝半晌才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情绪忽然低落了许多,心里有点不明不白的酸楚:在唐璨眼里,她是不是和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没什么区别?

  陈莳萝没什么亲人朋友,更没什么重要的人,平时拍戏、参加活动或者综艺认识的人,也都是些泛泛之交。互关一下微博,加一下微信,再一起拍张自拍发微博营业,然后就没了下文,只偶尔在微博评论里互动一下,双方算是各取所需,都在对方的友人名单里占了个不多不少的位置,等到有用的时候,再翻出来维系一下感情。

  她不需要刻意去交朋友,毕竟这样的关系太常见了。她在娱乐圈混在底层,但家里富裕的背景又给她加了分,想跟她结交的人并不少。

  她从来没有这么看重某一个人,这么想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重要性,唐璨是二十六年来的第一个。

  唐璨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她把摘下的耳机又戴上了,问她:“你在想什么呢?”

  她声音很轻,语气也温和,和平常说话没什么不同。陈莳萝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说:“没什么。”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心不在焉的,只听见唐璨好像笑了,说她:“乱想什么啊,不告诉你,又不代表你不重要。”

  她又补充:“我很久没交过朋友了,不太习惯。”

  陈莳萝捏住毛毯的一角,把它攥在掌心里,慢慢揉搓。唐璨两句话的功夫,她就又欢欣雀跃,就差当场跳起来了。

  她冷静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眯着眼睛笑起来。

  陈莳萝笑的各种动图一直在超话里流传,有她参加活动时的职业微笑,也有她演戏时假扮出来的笑容,还有她平时发自内心的、十分开心的笑,眼睛会眯起来,唇角扬起,从眼神到表情都流露着喜悦。

  有粉丝曾经说:“每次看大小姐笑得像个憨憨,就知道她肯定很开心。”

  她现在就是很开心。

  唐璨反倒莫名其妙:“你笑什么?这么开心?”

  “心情好,”陈莳萝说,“超好。”

  她拿过遥控器,抬手按了电源键,把电视给关了,然后说:“我去写歌了,一会再聊。”

  说完就挂了电话,裹着毯子踩着拖鞋上楼。

  ======

  她进了琴房,把合上的钢琴打开,试探着弹了几个音,本想用闲暇时间写首歌,顺便定定神,结果发现完全没有灵感,脑海中断续的几个音符也组不出旋律,于是拿过旁边的琴谱,随便翻了一页,跟着琴谱弹了一首曲子。

  一曲弹完,陈莳萝双手撑在琴键边沿,望着琴谱上的音符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也有一面落地窗,玻璃窗像幅七彩的画,映着黑沉沉的乌云、黯淡的月色和远处温暖而微弱的灯光。在风雨声的掩映下,邻居家房屋的灯光向远处无限延展,好像能触摸到千百里以外的闹市街区,截来一段充满烟火气的喧闹声。

  大多数时候,陈莳萝都住在幽静的高档小区,很少见到夜间城市里烟火漫天的景象。其实连城的夜市很多,白炽灯泡一挂,支起连片的帐篷,从天黑摆到天亮。

  她是没看过的,不知道唐璨有没有去过,不过看她翻墙爬水管这么在行,学生时代应该没少逃课,早退晚归之类的大概都很常见,夜市这些应该都是去过的。

  ——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想到唐璨。

  陈莳萝开了灯,走到书柜前。

  书柜占了一面墙的空间,底下是储物柜,上面是四层书架。其中第二层的位置,摆满了翻译过的书,有长短篇的小说和诗集。

  这都是唐璨的翻译作品,她每一本都买了,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偶尔拿出来翻看,也是小心翼翼的,一个边角都不想弯折。

  陈莳萝把书柜的玻璃门打开,从排列整齐的书籍之间抽出一张光盘。

  这已经是六年前的东西了。

  当时唐璨作为极其年轻的译者,收获了一批同龄的粉丝。她那时候签的出版社规模不大,正处在发展的起步阶段,刚好乘势借了次东风,让唐璨做了个语音访谈,刻录成光盘随书赠送。

  光盘她听过很多遍,现在还保留着。

  陈莳萝打开电脑,弹出光驱,把光盘放进去。电脑迅速运转,读取光盘内容,一个音频文件弹了出来。

  陈莳萝把它点开,戴上耳机,听唐璨六年前的采访。

  主持人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唐璨温和地一一回复,都是些很官方的答案,大概也是事先准备过的。

  陈莳萝沉默着往下听。

  “最后一个问题是,唐唐在开始尝试翻译工作以后,有没有因为这件事带来什么困扰?”

  “有,”电流声里,唐璨冷静而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之前我翻译了一本爱情小说,里面有个很浪漫也很曲折的故事。这本书出版以后,有很多人给我发微博私信,或者是给我写信,问我一些感情上的问题。”

  她笑了笑,好像有些无奈:“可是,虽然我曾经翻译过浪漫而炙热的文字,但这不代表我就懂得爱情的真谛。我只能说,其实根本不需要向别人求助,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已经在你的心里藏着了。”

  陈莳萝挪动鼠标,把进度条往回拖,让这段问答反复播放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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