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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小静是个急性子,她跺了跺脚,“星公子是小姐千挑万选出来的,非你不嫁,她向来说一不二,你别想悔婚。”

  悔婚?我就从未答应过要娶你家小姐啊!星无遥伏在房梁上哭笑不得,想起那个总是一脸严肃的许梓鱼许小姐。

  许家原本是紫菱船帮(紫菱船帮来历详见第一卷第四章)实力最强的家族,许老爷是紫菱船帮的会长,可就在七年前,休国杀手组织修罗门将徐老爷和独生儿子以及整船的伙计全部屠杀,偌大的船只被炸的粉碎,许家遭遇重创,关门倒闭。

  当时许家幼女许梓鱼只有十二岁,母亲经不起丧父别子的打击,一度神智不清。她独自料理父兄的丧事,还卖掉家里所有田产和一艘香楠木大船,换得的所有钱财全部用来安抚死去船夫的家人,赔偿商客损失,这一做法让客人和伙计们纷纷折服。

  后来在紫菱船帮新任会长王归军的支持下,许梓鱼登上了父亲留下的最后一艘香楠木大船,继承家族旧业,奔波六合三国做起了船运生意。不到五年,她就拥有三艘大船,恢复了父亲在世时的繁华胜境。

  六合女子,一般十六岁及笄,定下婚事,十八岁出嫁。许梓鱼忙着家族生意,无心谈婚论嫁,到了十九岁仍旧是小姑独处。

  星无遥在玉遥山曾在牧月面前发誓:每杀一人、必救一人。

  可他的医术实在平平,别人能治好的病,他碰着运气也能治好;遇到疑难杂症,他开出的药方也没有多大效果。

  明明离起死回生的本事差太远。他又喜欢专研古方偏门,有一次还差点将病人治的一命归西。

  所以他后来干脆不收诊金,给穷人家免费医治,其实有钱人家也不会请他这种江湖郎中。

  一个多月前,许家商船在馨州靠岸接运货物,掌舵的船夫突然面色灰白,昏厥倒地,星无遥恰好就在码头,众船夫见他背着药篓,打着悬壶济世的招牌,就请他上去救急。

  星无遥诊断出船夫得了疫毒痢疾,当即从药篓取出白头翁、金银花、白芍、秦皮、地榆、犀角、羚羊角煎成药剂,船夫服下后上吐下泻几次,不到晚上就退烧醒过来。

  那天许家商船的首领许梓鱼正好跟在船上,听星无遥诊断出痢疾,不由得着急起来——吃水上饭的,终日在一艘船上漂着,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最害怕得痢疾,一人染病,隔日往往会倒下一大片。这些船夫失去劳动力,现雇人又来不及。大船寸步难行。

  更重要的是,若被外人发现船上有痢疾病人,官府必然会将货船扣押,所有人被隔离,直到所有人身体无恙为止,她许梓鱼也不例外,这叫她怎么向客人们交代?耽误交货日期,许家只能赔钱又失信。

  到了上半夜,陆续有几个船夫出现发热、腹痛的现象,星无遥的药材不够用,可是贸然上岸采办药材必然会引起外人注意,说不定当晚就要被扣下船只。

  关键时刻,星无遥灵机一动,带着众人用醋擦拭整个船体,吩咐杂役上岸分头购买大量猪胆和绿豆,然后生火将绿豆和苦胆熬成药膏分给船夫们服食。

  许梓鱼天生怕苦,这猪胆绿豆膏比普通药汁还苦过十倍,她每次咽下去都是咬紧牙关,捂着嘴唇才不至于吐出来。

  她是船上唯一的女性,星无遥动了恻隐之心,减少了她的猪胆绿豆膏剂量,改为每日两次捣碎生姜和着鸡蛋蒸熟,还亲自端给许梓鱼服用。

  此后三天,大船内痢疾症状全消。许梓鱼赠给星无遥重金,却被他微笑婉拒,只是说以后许家的船能免费搭载他行游六合即可。

  回到了紫灵城,星无遥在许府被封为上宾,许母看中星无遥模样俊秀,个性温和,而且无牵无挂,是上门女婿的最佳人选;许梓鱼想到在船上星无遥对她的照顾,未免面红心跳,情窦初开,动了嫁娶的念头。

  在许府住了几日,星无遥就要辞行离开,许梓鱼知道他这一走,可能就是永别,她不愿错过这段良缘,见星无遥痴迷医术,便投其所好,花重金寻访许多医学孤本,奇方秘药放在书房,示意星无遥可以随意翻看,只是不能带出府。

  星无遥嗜医如命,天天泡在书房,抄写书籍。眼看着就要抄写完毕,打算离开许府。却惊闻许梓鱼得了怪病,不思茶饭,日渐消瘦,汤药吃了好几缸,也不见好,靠着人参续命。

  许梓鱼“临危”时,拉着前去探病的星无遥的手说,哽咽着说此生最大的缺憾就是没有如意郎君陪伴,孤单离开人世,希望星无遥能写一个合婚庚帖,也好留个念想。作为回报,她愿意将书房所有医学孤本、奇方秘药赠给他。

  这一下戳动了星无遥的软肋,星无遥考虑片刻就答应下来,写下了合婚庚帖——一来觉得许梓鱼命不久矣,不好拒绝,二来书房的医书孤本对星无遥来讲,如同肉骨头之于小狗,那能轻易舍弃?

  许小姐很守信用,当晚就命丫鬟将孤本送到星无遥房间。

  第二天星无遥早早起来辞行,却得知小姐搬到紫菱城东面的别院里,他去别院找许梓鱼,却看见别院被红彤彤的喜字装饰一新,仆人们对着他嘿嘿直笑,并称呼他为“新姑爷”!

  星无遥大惊,仓皇跑回城西许府打算取回药篓就走,不料许府居然在他离开短短一个时辰里贴满了喜字,设上了婚堂!更令他懊悔不已的是藏在卧室的药篓不翼而飞。

  赔了“药篓”,还要赔上他自己,星无遥走不得,也留不得,进退两难。

  之后的两天,他进出许府倒是自由,没人跟踪——许梓鱼知道他没有找到药篓之前绝对不会离开。

  今晚,他偷偷溜进守卫异常森严的书房,确定药篓就被藏在这里,不料还是被远在城西的许梓鱼猜到。

  丫鬟小幽叹了口气,平心而论,她觉得这个医痴星无遥远远比不上紫菱船帮会长王归军的小儿子王七夕,可是这样的人偏偏被小姐看中,明天是小姐成婚之日,总不能要小姐跳上房梁和他拜堂吧。

  “星公子,你这样趴在房梁上也不是办法,实话告诉您,药篓并不在许府,我早就送到城西别院了,明日它会作为嫁妆和小姐一起抬过来。”无奈之下,小幽最终还是告诉了星无遥实情。

  翌日,是紫菱城传奇女子许梓鱼出嫁的吉日。

  星无遥穿着大红吉服,骑着黑色骏马,缓缓走在紫菱城的大街上,后面跟着游龙般的迎亲队,一字排开占据了好几个巷口,单是仪仗就有十对。他心中暗暗叫苦,这首喜庆的《凤求凰》对他而言如同哀乐。

  星无遥烦闷的抬头看了看天,突然发现笑靥楼三楼的窗户隐隐约约透过一个熟悉的影子,一个经常在午夜梦回时出现的身影。

  他难以置信的咬了咬舌尖,定神望去,一个穿着茜红色女子打开的窗户——是个相貌颇为清丽的女子。

  只是,只是——不是她。

  星无遥失望的垂下眼眸,也许是自己经常想到她罢,居然产生了错觉。

  《凤求凰》依然在耳边回旋,星无遥突然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如果将要坐上花轿的人是她呢?

  原若晨打开窗户,鞭炮的火药味立刻冲进来,她对着牧月招了招手,“快过来看啊!这个新郎官长的还不错哦!”

  牧月放下喝空的药碗,蹙眉走到窗边,仪仗队已经过去,只看见穿的大红吉服新郎官的背影。

  这个背影很熟悉,很像——嗯,很像星无遥。

  牧月猛地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肯定是最近喝药喝太多了,产生幻觉,星无遥怎么可能在这里?呵呵!

  不过,最近好像梦到过他呢,牧月回想在玉遥山时星无遥唠唠叨叨的模样,一丝微笑爬上她的眉梢。

  45

  抢亲 ...

  作者有话要说:保佑我今晚再一更吧!阿弥陀佛,阿门,圣母玛利亚,天灵灵地灵灵。

  紫菱城,笑靥楼。

  微风将夕阳揉碎了,带着微醺的花香,慷慨地洒向这个城市。

  “你真的不考虑老师的提议了?其实做奚帝城主和做二流杀手差不多,反正都要担心能不能活到

  明天,奚帝城主死后还能风光大葬,你要是死了只能像只蚯蚓埋在地下无人问津。”

  原若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劝说道,牧月刚才取笑她每天都穿着绯色衣裙,小心那天被人当做新娘塞进花轿,她就抢了牧月的黑纱外袍罩在茜红色的锦袍上。

  “别再提奚帝城主的事情了,我才不关心什么玫瑰党、长老会、野心派谁得势谁失利,昫国亡不亡国与我何干?这几天每顿饭都是白粥青菜,能不能换个花样啊?”牧月扫了一眼圆桌上的饭菜,立刻倒尽胃口,别过脸去,看都不想再看。

  “昫国江山难道还没有你一顿饭重要?”原若晨有些恼怒的说道。

  牧月不耐烦的敲了敲桌面,“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装的不难受么?魏行语早就走了,你不用说那么多违心的话,这些废话比稀饭白粥还讨厌。”

  原若晨悄声走到门口听了听动静,这才放心下来,“你以为我愿意说啊,他是我老师,我肯定要听他的吩咐过来劝说你,不然辛辛苦苦挣来的赏金就没了。”

  “没有了赏金,那有银币去给你买肉买酒啊!”原若晨笑眯眯的对着墙壁有节奏的敲五下。

  原若夕提着食盒推门进来,撤下白粥青菜,像小厮般摆好酒菜,只不过是一只烤鸭架,一盘酱牛肉,一碟撒着细盐的炸花生,就馋的牧月嘴角湿润起来。

  牧月正要举筷,又觉得不对劲,“原若夕今天好奇怪,他怎么还会做这些。”

  “我弟弟可聪明呢,只是后来他慢慢不愿意和外人交流。”原若晨看着若夕小心揭开酒坛上的封泥,“他的病时好时坏,吃药的效果很有限,听老师说,他其实根本没病,只是厌恶外面的世界,把自己封闭住了。”

  “嗯,我明白的,如同一扇朝外开的窗户,他自己不打开,外面的人就是把手掌拍红了,也是进不来的。”牧月若有所思道。

  原若夕揭开酒坛上的红布,温和淡雅的酒香喷薄而出——这是梨花酿的味道,只是比她们上次喝的小瓷坛要浓很多。

  他将两个小碗斟上梨花酿,酒液刚好漫过碗口一线,然后将小碗推到若晨和牧月面前。

  牧月注意到他的手很稳,不仅提起约八斤重的陶制酒缸倒酒时一点没洒,而且推过来的酒碗仍旧是凸出碗口一线。

  “若夕这个臭小子,就喜欢看人喝醉酒出丑。”原若晨低下头来,直接凑在碗口轻抿,眼睛倏地亮起来,“比起这坛烈酒,我们以前喝的梨花酿简直就白开水……。”

  牧月没有回应,她立在窗前,面色大变,双拳紧握,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若晨诧异的走过瞧去,也被远处怪异的景象怔住了。

  “快!新郎跑了!快追上他!”

  穿着大红吉服新郎官打扮的男子骑着骏马在街头乱串,一大群人气急败坏的紧紧跟在后面,满大街都是他们舍弃的嫁妆担子和乐器,隐隐看见凤冠霞帔的新娘从花轿里走出来,扯下红盖头,抢过路人的马匹,去追新郎。

  原若晨哑然失笑,“紫菱城的嫁娶风俗还真是特别啊,我们昫国的一个小民族有抢新娘的习俗,没想到这里居然是抢新郎!”

  “是他!”牧月碎瞳蓦地一缩,突然转身撕掉原若晨的黑纱外袍。

  “牧月你疯啦!”

  牧月变本加厉拔掉原若晨的头钗发簪,指着大街上的新郎,“他是我的朋友!我需要你帮忙把他们引开!”

  原若晨披头撒发站在窗前,眼珠一转,她这身打扮倒是和街头逃跑的新郎很像,原来牧月是想偷梁换柱,去救她的朋友。

  “可以,不过事成之后,你要把那柄碎魂剑刺送给我!”原若晨乘机敲竹杠。

  “行!”牧月拉着原若晨奔下楼去。

  原若夕起身关上房门,一口气将桌上的两碗酒喝光,又抱着酒缸走到窗边,冷眼看着尘世的喧嚣。

  此时星无遥在马上慌的直冒冷汗,按照原计划,他骑马去城东接新娘许梓鱼,一旦找到挑着药篓的嫁妆担子,就抢到马上逃走。

  因为按照这里的习俗,娶亲人数再多,也只许新郎一人骑马,其他人只能步行,身份高的长辈或者女眷都是坐轿子,以示对新郎的尊重。

  本以为他有坐骑代步,会逃的很轻松,却没料到许家将婚礼办得沸沸扬扬,几乎半个紫菱城的人都在街头围观,那些做小生意的闻风也过来凑热闹,将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星无遥怕伤着行人,不敢放任骏马狂奔,想绕道,却又被摊贩堵在巷口,眼看着形势越来越不利,新娘许梓鱼干脆跳下花轿,抢了路人的马匹策马扬鞭来追他!

  三面夹击!星无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好在坐骑是一匹神俊,许梓鱼一时还追不上他。

  “星无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星无遥微微愣住,难道真的是她?

  左前方两个人并骑一匹黑马奔过来,前面扯着缰绳的是散着乌发的绯衣女子,紧贴在她身后的女子比她高出一个头来,所以星无遥可以看见她的面容。

  居然是她!是牧月!

  两匹马交会的瞬间,牧月翻身跳到星无遥的坐骑上,将怀里的黑色大氅抖开,给他戴上宽大的兜帽,系上带子。黑色大氅隐住两人的身形,同时也遮住星无遥惹眼的红色吉服。

  原若晨同时兜转马头,和星无遥同行,绯红色的长袍被夕阳映的无比绚丽。

  “前方第二个街口左转。”牧月俯在星无遥脊背上,她被严严实实裹在黑色大氅里,只能从星无遥肩膀和下颚的空隙看着路面。

  星无遥如坠梦境,手中缰绳松下来,坐骑放慢了速度。

  牧月急得使劲掐了一下他的后腰,打雷似的吼道,“想死啊!还不赶紧跑!”

  没错!真的就是牧月!除了这个丫头,谁还会这样吼他?这般无情的掐他呢?

  星无遥咧嘴无声笑起来,一扫这些天的阴霾,拍马钻进小巷。

  新娘许梓鱼紧紧跟着前方红色衣袍的“负心人”,两人穿过大街,迈过城门,在郊外跑了四里地,直到人困马乏才停下来。

  “星无遥!如果你现在跟我回去,明天我们依旧是夫妻。”许梓鱼不愧为女中豪杰,好大的气魄,不计前嫌。

  “许小姐,你花容月貌,家世又好,性格直爽,我若是男子,早就托媒人去你府上说亲了。”原若晨跳下黑马,转身朝着许梓鱼狡黠笑道:“可是我偏偏是女子,实在不能跟你回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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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扁舟赴旧约 ...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最后一句,兰舟觉得鼻子酸酸了,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星无遥和牧月这段“扁舟赴旧约”会不会让各位看官想起逝去的美好,或者初恋时那些道不清的迷乱?

  入夜,紫菱河。

  这条将城市一分为二的河流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喧嚣一片,直到亥时才安静下来,几艘画舫漂泊在水面上,偶尔闻见歌姬调弦浅唱。

  水面上轻雾弥漫,星无遥坐在船头反手摇着船桨,渔船驶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他收起船桨,踱到船尾,“一个时辰居然钓了两条巴掌大的小鱼,牧月的钓鱼本事还是那么厉害。”

  “一边去。”牧月用手肘推开星无遥,“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傻兮兮的半夜跑到船上来。”

  星无遥笑呵呵的接过鱼竿,换上新鱼饵,远远的抛出去。牧月抱膝而坐,靠在船尾的栏杆上,毛茸茸的月光倾泻而下。

  原若晨将许梓鱼引到城外,他们二人共乘一骑在城里的小巷子绕来绕去,最后绕到了紫菱河边,牧月在码头有一艘小渔船,上次就是在这艘船上,她将稻草人钉在河水里,金蝉脱壳救了自己一命。

  为了掩人耳目,牧月费了不少功夫将其布置成普通渔船的摸样。船舱里渔网、水瓢、斗笠、蓑衣等杂物一应俱全,没想到今日居然又派上用场。

  “还笑?你都当不了新郎官还乐什么。”牧月瞥见他蓑衣下的吉服,觉得额外刺眼,“你刚才说是那个许小姐自作多情,想尽办法要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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