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汉平

  一夜好梦。

  向安从未觉得城市如此宁静而美好过,就连那一排排亮起的灯盏,就连阳台上花草缝隙间飞驰而过的车影,就连街外情侣气呼呼吵架的声音,也如同有了让人心安的魔力。

  第一次,对自己所住的这个城市产生了认同感和归属感。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曲离,躺在他身边熟睡的这个男人。

  想起十年前,他们还住在理工外面的出租房里,那时到了夏天,两人都喜欢躺在阳台上乘凉,一起数对面楼群亮了多少盏灯。

  虽然一样是在曲离身边,那个年纪的向安却只觉着迷茫,不知未来什么方向。而如今,未来已经到来。现在陪伴他的人,依然是十年前他最爱的那个。

  不必再去烦恼生活会有什么新的波折,也不必再患得患失,只要在一起,未来便只有绵绵大好晴天。

  曲离醒来时天已大亮,春日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刺得他睁不开眼。向安正坐在床头看书,听见他醒来,自然而然地俯身亲了他一下。

  曲离一愣,还不太适应,反应过来之后受宠若惊,连笑也不知道怎么笑了,迅速探手一勾,把向安按下来再大力地亲了一口。

  向安哭笑不得,任他开心。

  这一早上曲离跟小孩一样黏着向安,前后搂着,走一步跟一步,几十岁的人了,一口一个“要抱抱”“要亲亲”“吹吹”,说出来也不嫌害臊。

  向安被他缠得无奈,放下汤勺,回身摸摸他额头,装作忧心道:“呀!看这样子,不是昨晚累傻了吧?”

  曲离快乐地摇头,借机表白。

  “才不是,开心的时候就要尽情开心,爱你的时候就只想尽情爱你啰!”

  哎咦哟~

  又肉麻得向安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恰巧这时手机震动,传来一条消息。向安侧身打开,曲离的眼睛也从后面跟着追上来。

  一字一句念道:“需要的、我都、整理好了——”曲离疑惑,“什么整理好了?你遇上什么事儿了吗?”

  向安想了想,回头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吧?”

  “怎么了?”

  曲离立刻警惕起来,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别这么紧张。”向安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我没有要宣布什么不好的决定。”

  “呼!”曲离松了口气,娇嗔道,“我还以为……哎哟!你吓死人家啦!”

  ……

  向安尽量放缓语气,使自己的表达听起来理智且清醒,而不是没睡醒还在说梦话。可曲离听了还是大吃一惊。

  “什么?!并购?!”

  向安摆摆手示意他别那么惊讶:“我没开玩笑,你也知道,我不是拼事业的料,你呢就能者多劳,好好推动GDP增长,增加就业率为人民谋福祉,帮我那份一并为国家贡献了。”

  他说得轻松,甚至还刻意耍了下生幽默,曲离却仍然难以置信。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你?”

  搞得跟散尽家财托孤似的。

  向安耸耸肩,撒谎面不改色的:“我小算了一下,照我目前粉丝量这状况,最多还能赚两部书钱,再往后走,怕是出版费都得自己掏了。为了长远打算,我得给自己套个牢饼,”

  “所以不如咱们签个私密协议吧,以后我写的书,不论好坏,你都照单全收,算我是个你旗下的闲职编剧,作为回报,我把工作室卖你,”

  “老汪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剩下的写手大触和管理精英们都是非常有才华的,能力比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点儿不差,只要工资到位,绝不让你吃亏,”

  “怎么样?”向安笑笑,当真跟他谈生意似的,“考虑考虑?”

  “哪里是不亏,”曲离嘟囔一句,“你这样到底是图什么?”

  说完立刻又闭嘴了,他当然能猜到向安图什么。半晌,叹了口气,把向安揽进怀里:“你不必这样做的。”

  向安却说:“那咱们就成交了,我把汪铎电话给你,需要走什么程序你们俩联系就成,到我出面的时候再告诉我。”

  曲离抚抚他的脸,有些心疼:“你把这些都给我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我有你呀!”向安不假思索笑道。

  他笑起来时,眼睛里闪闪亮的,像外面明媚的春光揉碎了放进他的眸中,连傻笑也带着春日醉人的深情。

  曲离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紧紧地拥抱他,坚定道:“对!你有我!”

  开心时就要尽情开心,爱你时就要尽情爱你。向安赖在曲离怀里想,对啊,所以这是不论重来多少回都仍然会做的选择,也是不论未来结果如何,都绝不会后悔的值得。

  就当是自己耍了一个绝不吃亏的小手段吧,这样就可以永远跟他绑在一起了。

  怀着这样的小心思,和曲离黏腻了没多久,春天便很快过去。

  考虑到书店到曲离公司的距离,他们简单商量了下,很快搬了新家,就在离君耳不远的一幢高层公寓。

  并购的各种手续流程基本告罄,曾经属于向安的言一止工作室终于在公司招牌上加上了正统前缀,成为君耳的一份子。

  似乎因为同时承载了向安的梦想,曲离工作变得越发有干劲和野心,夏天初至时,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三天两头地出差,成周成周地见不着人影。

  向安也逐渐习惯跟他半夜里视频通话,关起门来互相分享一些骚段子。把曲离撩拨厉害了,到他回来那天,两个人就会见面即燃,从大门玄关一路拥吻进房间,倒卧室地板或沙发上干柴烈火一发。

  唉。

  向安也不知道曲离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像小年轻似的那么有精力!关键是自己也一把老脸了,怎么也还能沉浸在这种欲望里!

  八荣八耻都忘狗肚子里去了吗?!

  一边罪疚,一边又继续享受和曲离在一起的强烈的愉悦。

  唔……控制不住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春末夏初时,隔壁花店的荼蘼小篱墙开始零星地绽放,偶尔路过,便见到那霜白色的花瓣日渐一日舒展,不久便大朵大朵缀在枝头。

  有天向安见它们开得着实讨喜,一时兴起,拐弯进了隔壁院子想讨两扎花束买。店主是个年轻姑娘,乌黑的长发松散扎起,如晴日微风般温柔,从竹窗间探头出来,看了看向安,笑道:“不好意思,那是非卖品。”

  向安有些讪讪,最后还是听了推荐,买了小束淡色月季和桔梗的轻搭。等到抱着转进自己的院子,才越走越别扭。

  你说他也不是个有情调的文艺小青年,好端端的咋想起来买什么花?要让曲离见了,指不定又要怀疑他哪根筋搭错了呢!

  开了店门,向安翻出两个玻璃敞瓶,把这捧花随意分成两把插进瓶中,也不管什么艺不艺术,就放到落地窗台上去。

  阳光柔和地洒落花枝,在地板上映出一个斜斜的影子。

  向安心上一软,恍惚想起从前周礼就爱去隔壁买花,清闲无事的下午,一个人拿把剪子修修剪剪。风信子、铃兰或是几束勿忘我,用好看的小瓶子斜斜插了放在书架角落,楼梯和柜台的墙上也会垂挂几把玫瑰扎的干花。

  简简单单,却透着让人舒服的美感,他就是个天生的艺术家。

  后来周礼走了,那些花枯后没人换水都长起绿藻,向安找人来把店里清扫过一遍,连花带瓶子叮叮当当扔了干净,之后一直到如今,店里齐齐整整没再变过样子,难怪向安有时会莫名觉得,似乎少了什么颜色。

  他抄着手皱了皱眉头,认真想要不要也去隔壁学个插花好了?

  啊,对!说起周礼,前段时间他跟向安联系过一次。这还是他走后半年,唯一一回想起向安。

  当时向安在看新进的科幻小说,盘着腿窝在吊椅里,看得入迷,正啃手指甲。手机一响,毫无预兆查看信息,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周礼传来的照片。

  照片上周礼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靠在一起,两人都咧嘴笑开,身后是沿山腰一线渐低的雪白矮房,灿烂的阳光和远处蔚蓝的大海。

  直觉告诉向安,他身边那个男人就是魏雨堂。

  果然,周礼留言说:雨堂状态好很多了,我们到了希腊,这边阳光很热情,景色很美,今天提到你,雨堂要我代他跟你说声,谢谢你。

  短短三行字,向安一眼就看完了,又点开照片。

  魏雨堂跟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他以为那人会是谦谦君子、青年才俊的模样,一定把头发梳得板正有型,给人以锐利严肃,甚至可能会有些不近人情的印象。

  可事实上,他发长过耳,柔软散乱地垂顺着,穿了一件宽松的敞领亚麻衫,露出清瘦的锁骨,眉眼漆黑,鼻骨清挺,让整个人显出更瘦削的苍白。

  那张脸是不可否认的好看,却也带着难以忽视的憔悴病态。在蓝天白墙之间,如同陨落世间的天使,优雅而颓然。仿佛艺术之手精心勾勒的画,美好又破落,让人不自觉地受之吸引,又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向安忽然就明白了周礼这许多年魂牵梦萦的是种什么样的爱情,从前因为看到他死去活来的痛苦而对魏雨堂所生的排斥与厌弃,都在这一刻霎那间释然了个干净。

  像是猛然理解了魏雨堂潜藏在心底的感情似的。

  对于魏雨堂来说,周礼也一定是扎在心上的刺吧?越是想要拔出,就越是痛缩,越是扎得更深。

  向安想了想,回复周礼:哈哈,我才要谢谢他。

  不论是让你来了我的生活,还是让你离开,都要谢谢他。

  这样想着,向安笑笑,收了手机,继续咬着指甲翻手里的小说。自那以后,他的世界再没有消息因周礼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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