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番外】大漠行22

  越一翎默默咽了咽口水,光看字就觉得心惊肉跳。

  燕七沅皮笑肉不笑:“此人真是志向明确。”

  越一翎按照裴筠的指示在“抢”字间找到了暗门,推开暗门,偌大的庭院赫然出现,嶙峋怪石,水流错落,檐廊下十几个房间,门上各挂一铃,风吹不动,启门即响。

  燕七沅把裴筠放在檐廊石阶上,叫越一翎陪着她,自己先去粗略检查一下房间。

  一刻后燕七沅面有不虞地回到他二人所在的地方。

  “西边第三间有女人的尸体。”说着,他嫌恶地皱眉:“这些盗匪真是罄竹难书,枉做一世人。”

  裴筠抬头看了眼他说的那间房,沉默地移开眼。

  戚子山虐杀女子,不把女子当人看这件事情她早有耳闻。

  她阖上眼睛,心里冷冷想,还不是死在女人手上。

  燕七沅要先去找找伤药,嘱咐越一翎收拾两间屋子出来。

  越一翎即刻撒开腿跑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一进屋就让刺鼻的汗臭味熏得屏住呼吸。

  他打开门窗通风散味,将床上的褥子卷了卷,又在床底下搜罗出几双臭烘烘的鞋袜,柜子里的衣服,墙上的骨头挂饰……全都扔到了院子里,动作利索极了。

  期间他搜出一把镶着玛瑙的匕首,捧着跑到裴筠跟前:“小娘子小娘子!你瞧!”

  裴筠将匕首拿在手里掂了掂,左右仔细看了看。

  没有官制印,也不是什么稀奇样式,唯一不普通的是,刀柄上除了玛瑙,还镶了别的物件,裴筠看着中间那块特别的石头,眼睛骤然亮了一下。

  她将匕首递还给他。

  “你找到的,归你。”

  “……我的?”

  “这东西已无主,是你的了。”她用手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提醒他这东西的主子就躺在外头腐烂。

  “送给你家妹子。兄长出门一趟,总归要带点礼物,女娃娃都喜欢这种珠子宝石。”她说这话时,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温柔,却叫越一翎猝不及防地看了个正着,他微微恍惚一下,很快就回神笑起来,只觉得这荒凉大漠的热风也带了一点凉意。

  他原先还犹豫着,毕竟跟在燕七沅后边听惯了“不食嗟来之食”、“不义之财不可留”这类训诫,叫他收下这把匕首,心里总归有些膈应。

  而此时听了裴筠的话,他看着燕七沅没有回来,迅速把匕首揣进袖管里,用缠带结结实实地和小臂绑在一起。

  他用气声悄悄对裴筠说:“小娘子,请您莫要告诉我家七爷,他会生气。”

  裴筠笑了笑:“燕七沅是个贵族学子吧,学着宋学那一套恪守礼教。”

  她说:“但世上有些地方没有礼教的立足之地。”

  越一翎对她说的话似懂非懂,却读懂了裴筠眼眉间的讥诮。

  眼睫轻振,唇角一弯,生动极了。

  越一翎想:小娘子不发脾气,静静坐着说话当真好看。

  屋子里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了,越一翎不甚满意地嗅了嗅,恨不得再点一支香熏一熏,奈何环境艰苦,他忍了。

  小少年弯身扑拉扑拉床板,把自己的虎皮小毯子铺了上去,又将裴筠扶到床上去。

  这时候,去了有半个时辰的燕七沅抱着一罐酒,拿着几株大蓟和十万错进屋来:“裴姑娘你看我有没有拿错,我瞧院后的马棚边上培了许多草药,你看……”

  “马棚里可有马?”

  燕七沅让她问得愣了愣:“……有两匹。”

  忙活着找水盆的越一翎也愣了愣,想起之前他们也有一匹马,便随口问到:“小娘子你的马呢?”

  “昨夜跑了。”裴筠说着,接过燕七沅递过来的药草辨认了一下:“没错,你懂医理?”

  “一点点。”燕七沅笑了笑,弯身从她手上拿回药草。

  “七爷会的可多啦!”越一翎大声说着,垫起脚从柜子上拽下一个缺口的木盆,洋洋洒洒扯出许多灰尘,落了他满头满肩。

  他眯着眼直后退,绊着凳子一屁股坐下,抱着木盆直咳嗽:“咳咳咳……小娘子,阿嚏——院子里的水可用么?”

  燕七沅直接让他逗乐了,连裴筠都忍不住笑了笑。

  “可,是地下河引上来的活水。”

  “燕某人将草药杵烂了待会儿递过来,姑娘且将伤口清理干净,用酒擦一擦伤口。”

  燕七沅将酒坛放在桌子上,出招呼一下越一翎:“你待会要为裴姑娘上药,先把手上的伤处理干净,再打点水给姑娘用。”

  越一翎点点头,抱着缺口的木盆跟着燕七沅出门去了,就着院子里的水池子打了点水。

  自小长在遍处河川的邱泽,此时越一翎看着清亮亮的水,就像见到亲人似的,心里蠢蠢欲动,忍不住撩了点水扑到脸上,自己皮了一下就心满意足地笑开了。

  一抬头见燕七沅冲他笑着摆一下手,示意他赶紧做事情,越一翎连忙收了玩心,老老实实洗手。

  水一浸入伤口,小少年疼得五官都皱成一团,即刻将手从水里拿出来,撅着嘴对着伤口吹一吹,挑出沙粒又继续洗。

  洗完他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手指直哆嗦,他只好颤颤巍巍地用胳膊抱着一盆水进屋去了。

  待把水盆放在床边的凳子上,他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有些泄气的说:“小娘子,我手抖得厉害,待会为您上药……”

  “无妨。”裴筠扶着帏柱坐起身来,把越一翎之前脱给她的中衣割下一条布来作手巾用。

  “慢一些即可。”

  她指了指桌上的酒坛,越一翎会意,抱了来,放到凳子上。

  就见裴筠手腕一翻,直接削平了半边酒坛子,酒水撒了一地,切破口整齐无比。

  越一翎吓了一跳,满脸震惊,慌忙躲开溅出的酒水,他从不知道这把刀这样锋利。

  也有可能是小娘子太凶残,他想起门外头的尸横遍野,脸色白了白,当时若裴筠执意要杀燕七沅,凭他一双手,怎么能拦下这样的刀。

  “伸手。”

  越一翎正沉浸在自己的胡思乱想里,听到她的话就乖乖地伸出手来。

  裴筠抓住他的手直接摁到了酒坛里。

  血液冲顶。

  疼痛从手掌心随着筋脉直汇到头顶,疼的他小脑仁一抽一抽的,灵台一片清明。

  越一翎叫得很凄凉,力气都被这份疼痛卸得一干二净,就别提挣开原本就力气大的裴筠,而且就算他有这个力,也没这个胆。

  良久,裴筠把小少年哆哆嗦嗦的两只小爪子拎出来。

  “你先出去,我待会叫你。”

  手掌像挨了火烧一般,烫极了,越一翎神志不清地出去了。

  燕七沅原就在木屋檐廊下杵药草,四处弥漫着苦涩的草汁气味。

  越一翎出来的时候,燕七沅正拿着药杵在笑,没有一点风度可言,还故意逗他:“翎哥儿,疼不疼?”

  “忒……疼……”越一翎说话都不利索了,委屈巴巴。

  燕七沅哈哈笑起来:“我可算知道咱们家这么多做活的伙计,为什么娘就偏爱你了!有趣!”

  越一翎不理他,蔫了吧唧地,像霜打的小黄花似的,颓丧地蹲在门口,心疼地呼着他的伤口。

  好在没过多久,手上的知觉就恢复了许多。

  这时候,裴筠的声音也响起来:“换盆水来,再拿点酒。”

  越一翎一听到她的声音,一蹦三尺高,敏捷得堪比小兔子:“来了!”

  他先抱了酒来,又把水盆端出去换水,等他再进屋时愣了愣,脸上倏忽飞起红霞。

  裴筠坐在桌边,擦干净身子后,只拢了件单衣,一把细软的头发搭在肩上,许是因为日晒过狠的原因,发尾微有发黄。

  越一翎一进来,她一掀眼睫,露出浅棕色瞳仁来,那双眼睛一如往常,无端明亮,自带灵气。

  越一翎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掏出自己怀里的小匕首,割开她的衣服。

  他割开衣服时就愣住了,心里那些忸怩全没了。

  裴筠背上的伤自后腰斜斜切入右侧肋骨,皮肉外翻,一动就要出血。

  越一翎虽是个拿着月例伺候人的,在歌舞升平的邱泽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

  他不知道一个姑娘家的背该是什么样子,但总归不该是这样,除却这道新伤,还有许多七七八八错落的旧疤,甚至有一道就在后心口。

  他甚至说不出都是些什么东西弄出的伤口。

  越一翎手上的动作停下了。

  裴筠手撑着桌面,闭上眼说了句:“出去哭。”

  越一翎乖乖出去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垂着头,手里还握着要给裴筠擦伤口的绢布。

  “怎么了?”燕七沅瞥见他怏怏的模样,便放慢了手中的活,开口问道:“难过什么?”

  越一翎举起他中的绢布,红着眼眶讪笑:“沾了烈酒,手伤还是好疼。”

  他吸了吸鼻子,再次敲了敲门。

  裴筠略显虚弱的声音响起来:“进来。”

  越一翎端着水盆进进出出换水,脸上跟傍晚的火烧云似的,燕七沅瞧着,逐渐含起了笑。

  越一翎垂着头乖巧地点了两下,小脸红扑扑。

第21章 【番外】大漠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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