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提督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在男人从汽车里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幽暗深邃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停驻在了阿布身上。
“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死神更可恶的生物了。”阿布的脸紧紧绷着，感觉已经快阴出水来了，他知道提督在看着自己，可他却没有用目光去回应。
在看到男人从车边转身朝着宠物店走过来的时候，阿布就已经条件反射的迅速背过了身，独自一人走到了店内最里面的宠物美容间。
啾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第一时间跟着阿布走了过去。
美容间里很安静，沐浴露的香气和水蒸气的余热仍飘荡在空气中没有完全散去，太过湿润的空气让从外面进来的啾啾感到有些呼吸不畅。
“阿布，发生什么事了？”啾啾看着颓丧的坐在高脚椅上的阿布，低声问道。
阿布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弯曲着上半身，将大半张脸深深的埋在朝上撑起手心里，失魂落魄地说：“刚从车里出来的那个男人，是我之前的主人。”
阿布没有说太多话，但啾啾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了解他现在的心情。
啾啾看了一眼美容间外正在跟提督交谈的男人，从身后的美容桌旁挪了个高脚椅过来，紧紧挨着阿布坐了下去。
“这种时候确实很难熬。”啾啾少有的深沉了起来，回想起自己的遭遇，仿佛一下子就跟阿布感同身受了，“被抛弃的感觉总是不好的。”
“被抛弃？”阿布忽然转过了头，阴恻恻地看着啾啾说：“谁说我被抛弃了？被抛弃的是他们！”
啾啾很不理解地问：“他们？除了你的主人还有谁？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主人有家多好啊。”
说起来，自从啾啾结识阿布之后，好像都没怎么听他说过自己的过去。如果他之前是有主人的，啾啾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一只流浪猫。如果再给啾啾一次机会，那天夜里，他打死也不会从主人的车里出来，也许那样他就不会被遗弃了。但这么一来，他好像就遇不到阿布了。
啾啾单纯的因为不可能再重新选择的事纠结了起来，他想念原来的主人，也舍不得阿布的陪伴。
“是因为那只黑猫。”阿布的声调又失落的降低了下来，“他抢了我爱的猫，抢了那个笨蛋两脚兽对我的爱和信任。”他抬起头看着啾啾，目光中闪烁着卑微的渴求，似乎迫切的想要获得认同，“如果是你，你也会像我这么做，对吗？”
啾啾很认真的想了想：“我以为如果是你，会把喜欢的东西抢回去。”他顿了顿，看了阿布一眼，弱弱地说：“如果它真的很重要的话……”
“你是在说我野蛮吗？”阿布的嘴角边挤出了一丝苦笑，他并不是真的挑啾啾话里的毛病。别看啾啾平时笨笨的，但却总可以在出人意料的地方表现的意外通透。
阿布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当初自己的出走并不是多么勇敢的行为，而是懦弱之下的自暴自弃。
“出去看看。”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阿布起身站了起来，朝着美容间外走了出去。没有什么是无法面对，即使对方是自己的前主人和那只可恶的黑猫。即使面对面，脱胎换骨的阿布也不可能再让那个男人在他身上找到任何一丝过去的影子了。
“拜托你们了。”男人把怀里的黑猫放进了贱瘦替给他的宠物箱里，眼中有些不舍，“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去纠正它了，可能是因为之前流浪太久的原因吧，现在实在没办法了。”
絮絮提起宠物箱看了看里面的黑猫，温和地笑着说：“没事，我们可以理解。”
男人遗憾的叹了口气：“也许它还不够喜欢我，希望你们能给它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家，我一个人住，家里还有另外一只猫，实在是没精力每天应付它的捣乱。”
阿布走到絮絮的身后，厌恶地瞄了一眼趴在箱子里的黑猫，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正要离开，两人不经意对上了目光。
男人在看到阿布的那一瞬间，脚步明显顿了一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犹豫了几秒才问出口。
阿布被他问得有些不知所措，匆忙间把脑袋偏向了一旁。
男人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和他的闪躲，尴尬地笑着打起了圆场说：“不好意思，你看起来有些眼熟。”
阿布拒人于千里的态度让他有些难堪，跟提督客气的道别之后，他便转身推开了身后的玻璃门。
“哪里……哪里让你觉得眼熟。”阿布紧张的用手攥着裤子，在男人的步子跨出店门的时候突然开了口。
男人微微一愣，转头看着他想了想：“或许是眼神吧。”他的神情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仿佛回忆起了十分美好的东西，过了几秒钟，又落寞的笑了：“跟之前我养的一只猫的眼神很像，可惜它走失了。我找了它很久。”
悦耳的风铃声缓缓飘向阿布的耳畔，男人的身影在街边被拉得很长，直到变成一条黑线消失在汽车的驾驶座上。
阿布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一股温热的液体越来越汹涌的在他的眼眶中积蓄，断了线的泪珠从他的嘴角边滑落，阿布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的味道是咸的。
啾啾也是后来才从瘦贱那里打听到男人是来做什么的。原来他养的那只黑猫在家里十分不听话，到处乱拉乱尿，而且把家里能抓烂的东西全都抓烂的，还经常在桌椅上上蹿下跳摔碎东西搞破坏。不管男人怎么引导纠正，它依然我行我素，最后不得已，男人只好让把黑猫送了过来，让提督重新帮它找一个主人。
“猫这种动物就是这样，永远都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轻易为谁去改变。”提督半蹲在装着黑猫的箱子旁，用逗猫棒挑逗着里面的黑猫，看起来对它很感兴趣，尽管这只黑猫根本就不买账，“更何况是一只在外面流浪到成年的黑猫。”
“我早就看出来了。”阿布回头看了一眼提督的位置，和啾啾一起将把卷闸门拉了下来，“它还特别会栽赃陷害。”
提督见黑猫不搭理自己，便一脸索然无趣的用逗猫棒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看着阿布说：
“看起来你很恨这只黑猫嘛，要不然我把它交给你，你爱怎么报仇就怎么报仇，反正它的主人都不管它了。”
阿布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恃强凌弱从来都不是我喜欢的，缺乏挑战。”
提督哼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已经很适应这副人类的身体了。”
“我的适应能力从来都很强。”拉下卷闸门之后，宠物店里就只剩下天花板上的几盏白炽灯，惨白的光线和完全封闭的空间让阿布感到一丝压抑，他看了看疲惫的耷拉着眼皮的啾啾，问提督：“今天晚上我和啾啾住哪里？”
提督抬手指了指美容间里的美容桌：“把那些桌子拼一拼就能当一张床用。”
阿布严重怀疑提督是在故意刁难他和啾啾，但现在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追究什么了。毕竟今天一天下来，他实在经历了太多变故，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计较这些了，而且啾啾已经按照提督说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向了美容间里。
“那你们睡哪里？”阿布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絮絮、贱瘦和小嘘看着他笑了笑，提督打着哈欠，慵懒的打了个响指：“当然是回自己的家。”
一眨眼的空隙，他们四人就在阿布面前凭空消失了，虚空中飘来絮絮的声线：“你们要小心用电，记得关灯哦。”
对于这样诡异的画面，阿布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吃惊了。
啾啾在美容间里铺好了四张美容桌，盘腿坐在桌上朝阿布招了招手：“阿布，我好困，桌子拼好了，你也快来睡吧。”
阿布点了点头，特意在关灯之前走到了黑猫的笼边看了两眼。它蜷着身子，小脑袋深深的埋在胸前，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阿布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阿布的错觉，黑猫此时给他的感觉，和他第一次遇到啾啾时很像——全身都散发着被人抛弃的绝望，只是黑猫比啾啾更善于隐藏这样的情绪。
啾啾半睁着眼睛注意了阿布很久，直到看到他关上了灯，就放下身子侧躺在桌上，并且乖巧地腾出另外一半的空间。在看到黑暗中阿布的身形缓缓靠了过来，躺在了自己身边时，就立刻像从前那样，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身体依偎了过去。
这是变成人类之后，两人第一次睡在一起。阿布这才惊觉发现，原来人类的身体触感竟然如此奇妙。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啾啾的鼻息，他头发上复杂的气味，他胸腔内心脏的律动……还有他皮肤上温热细腻的触感——阿布鬼使神差般把手穿进啾啾的领口内，手心温柔地贴在能感触到肋骨的纤薄肌肤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阻隔在其中，两人的肌肤仿佛随时都能够互相融合在一起。
啾啾睡得很沉，没有被扰醒，身体只是条件反射似的扭动了一下，很快又沉静下来。
阿布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融化，这种迷离的感觉深深将他俘虏，他的指尖掠过啾啾的腰线，缓缓滑向紧实的后背，腕上稍稍使了使力，便轻轻地将啾啾的身体拘在了怀里。
他的身体，好像比原来更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