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待续》17

  人修虽然有混元期,但能结丹的也是少数。在混元期丹液已成,只因触摸不到玄机,所以会卡在这一境界。停留在混元期的,烟浮宫就有许多人。他们以双修邪功入道,虽然开始进境神速,但到了这一时期,对他们来说却是一个大坎。当年掠走尘昕的人,便是混元期的高手,如今再与那人一战,玄真自信不会落败。

  因三年之期已到,玄真便到山下告知钟氏夫妇,已到应当离去的时日。相见之时,他发现这一对夫妻比之三年前竟似年轻许多,显然是吸收了灵谷中的灵气。

  钟老汉似是不愿离开,踌躇不答,钟大婶坚决要见当年带他们上山的道长,不见到那位道长便不下山。

  玄真一愣,这才明白自己换了身体,钟氏夫妇还不知道,一直把他当成另一个道士。钟大婶执意要见他本尊,他无可奈何,只得胡乱找了个理由:「此地主人实是妖物,也不知哪天就露出本性,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得好。」

  钟大婶十分不信:「那仙长你为何不走?」

  「主人不在山中,贫道才能吐露实情。若是你们走得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钟大婶不甘不愿:「不管怎样,我们走之前都想见那位仙长一面,拜谢他赐给我们的一段仙缘。」

  「仙缘吗?」玄真苦笑,「走得晚了,便是孽缘了。」

  他打算伺机从白君羡处盗回自己的身体,势必会得罪白君羡。到时白君羡找他不到,定会折磨这对夫妻,所以定要将他们早早送走。

  「难道……难道他已经被妖怪吃了?」钟大婶看他语气严厉,不由得失声惊呼。

  「知道得太多,对你们没好处。去年的灵谷所剩极多,本应让你们带走,但行路辛苦,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吧。」

  白君羡走之前送给他一个储物袋,里面有不少金银。他拿出了两锭银子,再送予他们一瓶丹药,嘱咐他们若有病痛时便捏开半粒,泡在一碗水里,每天只喝一口,喝完那碗水便能痊愈。

  一亩水田也不过四、五两银子,这两锭银子已足够他们买上几亩好地。灵植虽然可以祛病强身,但这瓶丹药已能补足灵植的功效。

  钟氏夫妇再无疑心,立时便去收拾包袱。待他开了山门大阵,便跟着走出。

  三人出了阵,回头便是陡峭的石壁,不见刚才下山的平坦台阶,而眼前荆棘野草遍布,多时未有人走过。

  玄真送了他们一程。到山脚下时,又送了他们两张神行符,再与他们作别。

  夫妻二人原本还想再说些道别或是感激的话,但看他神情疏离,并不似当年带他们上山的道长那么可亲近,便没有多说。

  看着夫妇两人相携而去,极目尽处,有炊烟袅袅,玄真不由站在那里,看了片刻。

  梅雁山不宜久留,他又何尝不想早些离开。只因他这一世的身体和魂魄有一线相连,白君羡有他的身体在手,要寻到他几乎是轻而易举。他已没有可以遮蔽天机的玉佩在身,要瞒住白君羡,自然是毫无可能。

  他沿着来时路返回,摸出玉佩要开启山门时,忽觉周身有异,旋即立时捏了法诀,开启护身盾术。他的功力胜过三年前百倍,原先要符咒才能施展的法术,如今只不过一瞬。

  刺目的白光闪过,一声巨响,他只觉气流狂涌,扑面而来的飞沙走石,击打在周身的屏障上,登时龟裂飞散,护身盾术已被人瞬间破掉。

  「你是谁?为什么能出入吾王禁地?」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声音脆生生的。

  玄真定神看时,却见他容貌明媚,神色傲然,却是素不相识。

  此人唤白君羡为王,想必是白狐一族。他只转过了这一个念头,身上已起了许多鸡皮疙瘩,皱眉道:「贫道是何人,与你何干?」

  「你这道士,嘴巴还ting硬!」白征月更觉光火,抬起手掌,掌心幻化的蓝紫飞剑含而不吐,正要将这人斩于剑下。

  然而此时烟尘已静,他定睛看到面前这人双眉如鬓,俊不可言,更与他印象极深的那人殊无二致,不由心口一跳,飞剑飞出时登时慢了几分。

  玄真神情冷峻,将束发的簪子拔出在手,那簪子陡然射出三尺纯白剑芒。

  白征月的飞剑与寻常青钢剑一般模样,只是没有剑柄,但那簪子所化的剑芒却只有极细的一线,双剑极快地相击了一下,却听得兹兹作响,那仿佛冷光的剑芒,竟有极高的温度,已将白征月的飞剑从中斩断。

  这口飞剑是白征月本命飞剑,剑断之时,他胸口剧痛,摔跌在地,眼睁睁看着剑芒要飞入自己胸口。

  他是要死了吗?白征月脑海中一片空白??,竟是忘了闪避,只知道怔怔看着道士俊朗的面容。却听得另一个男子冷哼一声,一张光网飞近,挡住了道士的烈火簪。

  白征月知是在旁掠阵的哥哥白燕风,心下大定,却又忍不住道:「哥,你莫要伤了他!他是……是……」

  玄真知道白征月与他功力相若,却又不知怎地,下手时有些迟疑,想必是临敌经验不足,以致于受了重伤。

  南明离火簪抵在光网前,不能陷入半分,显然白燕风的法力要远胜过他。

  白燕风没有理会自己的同胞弟弟,他向来十分爱护白征月,无法容忍白征月在自己面前被别人所伤,旋即轻叱一声,天蚕丝网越张越大,足有方圆数丈,向玄真压了过去。

  玄真以簪为剑,斩断丝网数根,但很快光芒流转,那丝网又恢复完整。

  这白狐的功力,竟已深厚至斯。若他没有料错,此人应已是金丹之境。

  他手中法宝不足,法力有限,很快就显露败象,面色苍白,不由一口鲜血吐出,洒在天蚕丝网上,但那血却是顺着丝网滑下,丝毫不沾。

  若他还是人身,自然能以自身正气化血,破除妖邪,但此时与白狐俱是妖修,却是不能。

  白燕风也已借此看出了他的身分,那光网遮天蔽日,当覆盖住玄真时,却是立时缩小。

  玄真只觉被网碰触的地方仿佛被火灼伤,连衣裳也已被割裂,不用片时,身上已多了许多细小伤口,人被网紧紧困住时,丝网终于停止了光芒流转,与普通绳网一般无二。

  玄真跌坐于地,手中的簪子再也拿不稳,掉到地上,剑芒也随之一收。

  白燕风看到他身上衣裳和足上靴子被绳网割裂,露出下面的肌肤上隐隐现出成片的梅花形状,不由冷笑一声:「小小花妖,竟敢在我面前逞能。」

  玄真只觉皮肤疼痛难忍,几乎恨不得立时死去,却是一声不吭。那年纪稍小一些的白狐像是识得他,他原先还以为,未必能遇到当年的熟人,却没想到,难以幸免。

  白征月脸都白了,走到白燕风身边,小声道:「哥,他当真是花妖?」

  「你没看到么,他都快现出原形了。」白燕风从玄真身上摸出了储物袋,储物袋上有禁制,但进出山门的玉佩却因刚才使用过,所以还没放进去。

  「你究竟是何人,从哪里盗来的通行玉佩?」

  玄真咬牙不答,却听得白征月小声道:「哥,你不觉得他很面熟吗?」

  「你认识他?」

  白征月神情怪异:「二十年前,吾王带了一个人回青丘,这个人好像就是他。」

  狐王临幸了那纯阳之体的男人后,白狐一族仿佛狂欢一般,享用了那个男人的身体,众白狐激动得乱成一团,但都是按着法力高低而排先后次序,他修为不高,按理说还没轮到他,但因为白燕风在族中法力极高,硬是拉着他上位。

  他当时年纪尚幼,不知*欲,勉强趴在那人身上,刚进去打了个寒颤,就被其他狐狸从那人身上lu了下来,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其时并没弄懂。

  随后那人兵解,周围许多狐狸都受了波及,他因为早就被扔了出去,只有些轻伤而已。但那漫天的血雾,却让他至今未能忘记。

  「闭嘴,别胡说!」白燕风的神色登时有些阴沉。他向来风流,早忘了当年那人是什么模样,但这件事本身,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白狐族误解了狐王的意思,共同犯下大错,直到狐王心神崩溃,不愿再回青丘,他们才醒悟过来。好在那人神魂俱灭,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所有的白狐都缄口不言,只盼时间流逝,狐王最终会忘了那个人。

  令白燕风没想到的是,不仅狐王没忘,就连当时年幼的白征月也没忘。

  白征月喃喃道:「可是……真的很像啊。」

  困于网中的男子身上都是血痕,但簪子摘下后,发丝如墨披散,将他身上的拘谨呆板一扫而空,更似当年那个狼狈的男人。就连……他目中满含恨意的锐利锋芒,也宛如当初。

  对于白狐来说,吸引他们的,只是纯阳肉身的气息,这具梅花化身相比之下,*惑力几近于无,但白征月却觉得,自己又隐约闻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

  他一直不能明白,那个道士为什么要兵解,即便狐王不要他了,还是会有很多白狐愿意养他的。不过既然兵解,这个人自然不可能是当年那人。

  白征月早就听说狐王一直在追逐与那人相似的人,此时看到眼前情形,也有了几分猜测,于是对白燕风道:「哥,看来他并非可疑之人,若是惹得王生气了,却是有些不妥,你放了他吧。」

  「怕什么,他身上并无天狐符。」白燕风先前下手毫不容情,也是因为这一点,但看玄真已无反抗之力,于是顺手收了天蚕丝网。

  这个道士还未至金丹,自然自爆不能。

  玄真没想到这两只白狐忽然变了态度,但储物袋和南明离火簪都落到了他们手中,身上虽然都是皮肉小伤,但多处都在流血,疼痛难当,自是不能反抗。

  白征月走到近前,殷勤地拿出伤药喂他。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嫌恶的表情,但身体却是下意识地避开不吃。

  「你吃了这颗百草丸,可以补足妖气,伤势自然就会愈合了。」白征月柔声解释道。

  当白征月修长的手指捻着丹药靠近时,他无法克制自己地浑身发颤,忍不住道:「滚开!滚!」

  白征月呆了一呆,他狐形时十分可爱,人形也俊美动人,从未有人会这么与他说话。

  白燕风看不过他对自己好心的弟弟这么冰冷,冷冷道:「你是服侍狐王的吗?还是童子之身吧?狐王离开梅雁山已有三年,三年中不曾涉足此地,想来早就忘记了你,你一介花妖,凭什么在我们面前吆五喝六?看来今日不给你一点教训是不行的了。」

  白燕风一手提起他的衣襟,就要给他几个耳光,却听得一个森冷低沉的声音自远而近:「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来人的身影仿佛电光,倏忽而至,落到三人面前。

  白燕风和白征月面色都是一变,连忙下拜行礼:「见过吾王!」

  玄真也没想到白君羡来得这般快,却见他衣裳不整,仍如离去之前一般落拓,但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环视三人一眼,越发俊美逼人。

  「东西交出来!」

  「是。」白燕风把储物袋等物交予白君羡,解释道,「属下没想过要私藏从这道士身上得来之物,只不过先前疑心他是想来盗山的人,所以顺手搜取,还请吾王明鉴!」

  「你不必解释,本座早已知晓。」白君羡淡然道,「他这法身是本座所制,本座早就在他身上留下了一缕神念。」

  天狐符比神念要欠缺许多,比如天狐符会随着*爱而变淡,甚至消失,只能警示有邪念之人在接近,但却不能回溯事情发生的经过。他当年若是寄托神念在玄真身上,便能及时阻止玄真自尽。然而寄托神念是渡劫期的绝顶高手才能施展。

  刚才发生的一幕,白君羡自是看在了眼中。玄真自然是明白,心神更是混乱。

  他早该想到,白君羡如此看重这具化身,又怎会毫无准备,轻易离开?

  「他刚才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白君羡温言道。

  白燕风一怔,看向了他。

  「滚!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白燕风待要再劝谏,却被白征月拉住,摇了摇头。

  浑然不注意两人怎么离去,白君羡注视着仍然躺在地上,浑身都是伤痕的玄真,目中神色惊疑不定,一步步接近了他,慢慢蹲下来,轻轻摸了摸他脸上一道极细的血痕,双目已然通红。

  「原来……真的是你。」

  他猛地格开了白君羡的手:「不是我!」

  声音却如撕裂了一般。

  白君羡怔住。

  方才他用神念感应到的一幕中,看到白燕风对这个弟子很是凶恶,但这个小道士脸上的表情不是恐惧,却像是十分恶心,不想被白燕风碰到。

  白燕风俊美多情,即便伤了人,旁人恨他入骨,却也不会厌恶嫌弃,那神情就像是白燕风要强迫他做出什么淫靡之事。

  他当时还在千里之外,即刻赶回,恍惚间似乎感觉这一幕十分熟悉,未必是自己亲眼见过,但下意识地想过是一定的。

  阿真的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

  当年他夺了玄真的元阳,心急火燎地赶着闭关,而后毫无反抗之力的玄真遇到他的族人,怕是也曾受过欺凌……

  但终究是他自己做错在先,又没有重新在他身上加重变淡了的天狐符,就这么责罚族人,有些不太公平。但族人没有看护好玄真,终究是他一块心病。所以他这些年一直不回青丘,连族中多次遭逢仇敌来寻,也从未回去一次。

  可是深究起来,白狐对阿真的欺凌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白君羡彼时心思混乱,直把眼前的人又当成了玄真,自是不愿旁人看到自己发了癔症,所以将两人驱逐离开,但强忍多时的疑问,一出口时却是无比地肯定。

  他都要为自己的语气感到汗颜了,可是这个小徒弟的反应却如此严丝合缝!

  他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猜想,却见身下的男人面色惨白,像是知道自己失言,闭紧嘴巴不肯再说话,只是身体仍然轻微地颤抖着。

  或许他只是被白燕风吓到了,所以精神状态不稳,说错话也是有可能的。

  白君羡猜测着,并不想给自己过于美好的希望,可是心底却禁不住地冒出喜悦,在那一刻,他几乎失态得快要落泪。

  即便他不是玄真,只因他给了自己这片刻的重逢欢喜,白君羡就愿意对他好些。

  「阿真,我们回去了。」他柔声说着,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走进了梅雁山的地界。

  ……

  白君羡直接将人带进了洞府。

  小道士身上的细小伤口好治,但神魂与肉体不太贴合,一被法器所伤,便有出窍的可能,好在白燕风没敢下毒手,看到他身上隐约现出密集花影便收了法器。

  白狐护短几乎是本能,青丘所有的白狐总共只有一百多只,他又是狐王,其余诸人都是他的侄孙辈,向来便十分爱护。

  狐王收一个人类做弟子,即便这个人类有了妖身,但毕竟不是同类。

  一个是弟子,一个是侄孙,打起架来他也不能偏于任何一方,白征月先伤在徒弟手上,只能怪其学艺不精,但徒弟如果伤在白燕风之手,他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白燕风高了小道士一个大境界,未免以大欺小,所以他即使赶回了梅雁山,却在路上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一幕。

  可是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即便真的是他,又怎么会有前世的记忆?

  种种的疑点忽然在此时纷至遝来,他抱着这具身躯,竟然感觉到手指都在颤抖。

  玄龙幻镜的怪异之处,多半是萧祈玉做了手脚。那小子未入烟浮宫前十分老实,白君羡对他很是信任,可是在烟浮宫这么多年,还能让他保持赤子之心?

  他把寂桐放在床上,寂桐似乎想平复自身的战栗,却是办不到,只是咬紧了牙关,闭紧双目,腿也似乎在痉挛。

  白君羡皱起了眉头。

  他是早知道寂桐似乎有一种所谓的皮毛恐惧症,可是白征月和白燕风早就炼化了尾巴,和人类没有区别,徒弟的反应明显是知道他们身分的,被亲近时几乎像在打摆子地抽搐。

第十一章 《待续》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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