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番外

  康熙四年,初秋的夜,月上梢头,繁星衬景,晚色朦胧清幽。

  此刻虽戌时已过,秋夜有些寒凉,但在南堂中空旷微寒的教堂楼顶上,已年过七十的“光禄大夫”汤若望,仍身着绣有四爪九蟒的官服,正聚精会神地举着古铜色的望远镜,夜观天象。

  汤若望其人,罗马帝国的耶稣会传教士,德国人,博学多才,大才盘盘,乃清廷一品大员。他在此地传教四十多年,历经明清两朝,因其顺天应人,体天格物,故备受历代君主赏识。此时,身兼钦天监监正的他,有承担观察天象、颁布历法的重任,而他也确有此方面的大才干。

  他自打从宫中回来,朝服未来得及换掉,便在此处观察星象。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星变,他愁眉不展,心存担忧。起初他还时不时地将目光从镜片前抽离,犹疑是否是自己年迈眼花看错了,可再次举起望远镜,他便又是眉头紧锁,笃定此等星变。可见天象必有异动,灾难即将来临。

  他屏息凝注,都未发觉学生南怀仁也是一身官服站其身旁,神情如他一般忧心忡忡。

  同为传教士的南怀仁,是比利时人,已过不惑之年。他是几年前从陕西调回京城,为的是帮助年事已高的汤若望从事历算工作。

  这两人皆对科学有很深的造诣,擅长天文历算。尤其汤若望曾多次准确预测月食,也因此深受皇上和官员们的赏识。尤其顺治帝在位时,曾亲临“南堂”二十四次,更在选立继承者的国本大事上征求汤若望的意见,可见其深受皇帝信任。

  最终,汤若望缓缓地放下望远镜,肩膀塌落,面容额蹙,心痛地望向那漫漫星河。终他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不禁摇了摇头,口中念叨:“如此星变,必是有震变要来临啊!”

  南怀仁听后一惊:“老师,是不是地球附近游弋的彗星增多了?”

  汤若望这才意识到南怀仁的存在,便转头看去,眼睛忧虑地点了点头,回答:“正是。”

  天之动荡,虽事关苍生,却也非人力可改之。

  南怀仁虽心里一惊,但心里所怀揣之事也事关南堂之生死,故他恢复来时的愁容开口道:“老师,有一事你可知道?”

  汤若望见其忧虑万分的样子,知道事关重大,便转过身,鎖眉问道:“你指的是何事?”

  南怀仁定睛看着汤若望,两人目光交错,皆惆怅满怀。

  一阵寒风吹过,掀起的漪涟好像噩运的使者正用锋利的刀片剐蹭着两人的肌肤。

  明明这白发老人已备受天象打击,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南怀仁将要说的事情也一定非同小可。他虽身处朝堂,能感知朝堂动荡,但危难真正要来临,他还是心惊肉战。

  南怀仁叹过一口气后,开口道:“老师可知杨光先和吴明烜等人屡次上疏,说你我一众会造反?”

  果然与这二人有关,汤若望听后双手置后,眸光黯淡地看向星河。

  自大清入京以来,汤若望等人非但没有因为曾经效力于前朝而受牵连,反而因为自身的学识和技能深得清朝统治者的赏识以及重用。但朝中并非尽是开明之人,历法之争也由来已久,且早在顺治十六年,吴明煊便上疏顺治帝,指明汤若望天算错误,只是结果是以吴明煊身背“炸不以实”的罪名,险些被处斩。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虽是康熙在位,却因为年纪小尚未亲政而无实权,故而朝廷的权力也皆落入四辅臣的手里。虽然是四位辅臣,但鳌拜的势力逐渐上涨,纵然是身为首府的索尼也要礼让三分。

  而此时杨光先等人身后的支持者正是逐渐权倾朝野的辅臣之一,鳌拜!

  南怀仁颤声道:“他说要将天主教信徒“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他还扬言说“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夏有西洋人。”而且杨光先的上疏已经得到辅臣鳌拜的审议,所以恐怕凶多吉少。”

  汤若望的目光眺望远方,渐渐地他不知从何处获得了平静。他道:“《圣经》上说“为义受逼迫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我来这里四十多年,虽然受大清皇上器重,但我从未忘记自己传教的使命。可是怀仁,我已经老了,纵然不会因此丧命,恐怕我的时日也不多了。如果你能逃过这一劫,留得性命,你一定要守住我们这些年来所坚守的。”

  南怀仁急步站到汤若望面前:“老师您这样悲观么?你这样说便更加令我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了。可我们从来都是顺服掌权者,如《圣经》所讲,从未有过造反之心,想来主会带我们胜过环境的。”

  汤若望目光坚定道:“主自然会叫我们胜过环境,所以无论事情如何发展,怀仁你都不该胆怯,要心里刚强,因为无论何种境遇主都会与我们同在。当今皇上虽年纪尚小,但确是天命所归,日后待他亲政咱们也必有平反之日。只是芸儿……”提起芸儿,汤若望再生忧愁,“芸儿她离家出走后,一直便住在南堂。虽然她对我说是自己走迷了路,并且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但我可以看出她说的并不是事实。”

  “是啊,这件事老师让人暗中调查过。芸儿她是披甲人硕色之女,参领海宽的侄女,且家就居住在京城。只是听人说她从小生性叛逆,是因不愿接受裹脚才逃离家中。只是她离开多年,那硕色早已放弃寻找。”

  “是啊,这些想来她都是记得的。可她不愿意回去受压迫,不愿意裹脚,甚至为此离开父母,可见如果强送她回去也是将她送入牢笼,我也是不忍心啊。可若不送她回去,留下来跟着我们又有什么好下场呢?”

  想到芸儿,南怀仁也担心的愁眉不展,生怕这个生性叛逆的小丫头,日后会吃苦头。

  京城的街道上,玄烨因自小对西洋文化很感兴趣,故对西洋人汤若望的居所南堂很是向往,所以他不禁废了许多的口舌,才争得太皇太后的同意,在众多人的跟随下,行在了去南堂的路上。只是这些人都是乔庄跟随,怕的是惊动百姓。

  “朕问你,这宣武门外除了有城门守军训练用的护卫校场,可还有菜市口?”玄烨坐在马车上,一边掀起帘子看着街道,一边问道。此时他不过十三岁,还未亲政。

  坐在玄烨身旁的梁九功回道:“回皇上的话,正是。历来有刑部判处死刑的犯人,都会乘坐囚车,经过宣武门,去到那宣武门外的菜市口问斩。因此这城门洞顶上会刻有三个字“后悔迟”。”

  玄烨放下帘子,眼睛一定:“朕想去看看?”

  梁九功惊措道:“皇上可是要去那菜市口?”

  “还有那“后悔迟”。”玄烨饶有兴趣道。

  梁九功急忙劝道:“回皇上,那地方血腥气太重,着实不吉利,您贵为皇上,怎可去那种不详之地。”

  玄烨不屑道:“怎会去不得?难不成去过那地方的人回来后都会沾染上三灾八难不成?就算如此,朕也非要去看看。”

  梁九功哭丧着脸道:“皇上啊,奴才就是冒死也要拦着皇上啊。那菜市口实属不详之地,若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了,恐怕不仅奴才的命不保,就是这一众随从的侍卫也要命不保啊!”

  玄烨怒道:“混账!朕要去的地方谁敢拦着!若是怕皇祖母问罪那便不让她知道。”为怕梁九功仍是不从,他便眼睛透着凌厉道,“你要是再啰嗦,朕回头就和皇祖母说,朕本来要去南堂的,是你让朕知道那个地方的。看到时候皇祖母不扒了你的皮!”

  梁九功一听,咧嘴无奈道:“奴……奴才遵命。”

  宣武门外,人来人往,一切如常,玄烨却不知哪里是菜市口。为此玄烨恼道:“你可带朕……带我来错了地方?我未曾看出这儿是砍人脑袋的地方。”

  梁九功指着道:“回皇……公子,就是前头那木桩子处。”

  玄烨看过去,定睛在一位捧着花盆的小人身上,目不转睛地问:“那位小公子站着的地方?”

  “回公子的话正是。”

  如此,玄烨便朝着那木桩处走了过去。

  “糖人大伯,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因为我相信你不会杀人的。我不会为你报仇,因为玛法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是你要相信,恶人自会有恶报的。”一女扮男装的小人,捧着一盆菊花,认真的说。

  “你怎知道他是冤枉的?若是冤枉的怎会被拉到这里来砍了头?”听此说话声,小人恼怒地看过去,眼睛瞪向玄烨:“谁叫你偷听我说话的,哼!”

  “大胆!”一旁的梁九功呵斥道。

  “你才大胆呢!”小人横道。说完,小人放下花转身愤愤离开。

  “喂,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呢?”玄烨追了过去,手搭在小人的肩膀上。

  小人不客气地甩开玄烨的手,并且回身用小拳头捶了一下玄烨的胸口:“别碰我!”

  玄烨第一次被人捶打,立时怔住了。

  “皇……公子,你……”梁九功欲要还手,玄烨却制止住他,道:“无妨。”

  梁九功却也咽不下这口气,便厉声道:“大胆刁民,可知“君子动口不动手”。”

  小人听了后大笑,后一边摘下帽子,一边解开绑辫子的头绳,说:“不好意思,我是女子,我不是君子,所以我可以动手。”说完,她又一拳打向梁九功,“让你说我刁民。”完了,小人做了个鬼脸,便跑开了。

  “我……”梁九功要去追,玄烨握住他的手臂,笑着说:“无妨,别忘了此次来是要拜访汤玛法的。”玄烨眼瞧着那小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却不禁扬起嘴角笑了笑。

  南堂是一座高20米的巴洛克风格大教堂,这是玄烨第一次来到此处,也是第一次看到真实的西洋建筑。

  “皇阿玛在的时候,曾24次到南堂微服私访,可见这里是有多吸引他。我早知汤玛法博学多才,博古通今,如今能到他的南堂,着实令我感到振奋。”玄烨站在离南堂不远的地方,望着其看似新奇的建筑,感慨地说。这话说完,他有些迫不及待道:“我们进去吧。”

  而汤若望则是一直守在门口,见是玄烨到了,急忙走过去迎接:“臣汤若望参见皇上……”汤若望还未来得及下跪,康熙便已经上前扶住,“玛法不必多礼,还是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好。”

  如此,汤若望看了看四维,见好在没惹得人注意,便道:“那么您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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