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脑中只有一个名字:林为零。

  奔跑中拨出为零的号码。

  ****

  为零说她在西路的洗手间。

  我不由松口气。

  西路那里偏僻,我应该能快李牧晨一步找到她。

  “在那等我,我马上过去。有事对你说。”我应付着,找借口要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急急忙忙走灌木小道、抄近路过去。

  到了女用洗手间门外,我喘着粗气停下,看表:7分钟而已。

  整理呼吸,进去。

  为零就站在盥洗台旁洗脸。

  “为零?”

  水声很大,淹没我的声音。为零却听见,偏过头来看我。

  她脸上布满水迹,发鬓也湿了,滴着水,看见我,笑了下:“脑子有点昏,洗把脸清醒一下。”

  侧手边墙壁上有纸巾筒,我顺手扯几张纸巾,走过去,擦拭她脸上水迹。

  她一下子就拉住我的手。

  抓得紧,她五指几乎嵌进我皮肤。我停下动作看她:“怎么了?”

  略一思索,我试探着继续道,“有人找过你?我母亲?”

  闻言她触电一般松开手,落魄地低下脸,摇摇头:“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没有见任何人。”

  我拍拍她肩膀:“那走吧。一起出去。”

  见她点头,我越过她,帮她拿放在洗手台上的包。包的内袋翻出来,物品散的到处都是。我把东西收拾进去,看见一罐空的镇静剂。

  我知道她一直瞒着我在用药控制情绪,但是对此我只能视而不见。

  ****

  见我重新出现,竟是和林为零一起,我母亲脸色一僵。

  当时我手环在为零肩上,此举引得所有人侧目。

  我是有妇之夫,更是陷在艾滋丑闻中无法脱身。而林为零,是与托尼关系牵扯不清的女人。

  我们两个人如此亲密,不能责怪有人要往龌龊方面想。

  我不介意。手放在为零肩头,没有一点松动。

  这时,我母亲朝我走来。

  我感觉到为零肩头一紧,我从她肩上挪开手,却没有离开,而是将手探到下面握住她的手:不出我所料,她又习惯性握拳,用力到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我掰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为零偏头看我一眼。

  我朝她坚定地点点头。

  我母亲在外人面前必须保持她一贯完美的形象,在为零面前也不便多说。但等到为零再度被Manila叫走,而独留我一人时,我母亲走过来,眼中盛着怒意。

  她色厉内荏地对我说:“不要任性。”

  我母亲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

  当某个黑甜的夜晚过后,林为零彻底消失。她的行李,被我母亲的助理打包拎出胡家。

  我愤怒,跑去恒盛质问。

  当时我母亲正在开例会。她抱持着完美的、抱歉的笑容,请出参会的所有股东,随后,神色顷刻间冷下去,在只剩我和她的会议室里,响彻她的警告:“骞予,不要任性。”

  我反唇相讥:“不!她是我的,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气愤,更不明白:林为零是林甚鹏爱女,即将坐拥整个恒盛帝国;而且,林甚鹏是母亲和张怀年共同的挚友,母亲平时对林为零也是疼爱有加。

  更何况,我已认定这个女孩,义无反顾……

  但是,也就是在那天,我知道了我母亲和张怀年共同守了十几年的秘密。

  “……我已经决定将她送出国。这也是为她好。不要想着去找她。她在外面可以活得很好,但是,如果她要回来,那就是她自寻死路。自作孽,不可活。”

  我母亲的话,顷刻间,毁掉我之前所有自以为是的认知。

  可惜,一向料事如神的母亲,终于,还是失算了一回:几年后,自认羽翼已丰的林为零,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了头,踏进这个无底的深渊之中。

  自从我执掌恒盛一来,林为零在国外的一切我都了若指掌。

  她要回来的消息,也许我是最知道的。

  而对于她的归来,我抱着无比巍然的态度:我痛苦了这么多年,为零,你也该回来,陪我忍受煎熬了……

  *****

  面对我母亲同样的话,我沉默。

  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除掉托尼,我已义无反顾。深渊而已,林为零踏进来之前,我已在深渊底等候着了。

  母亲神色敛重,声音更低,却也夹杂一丝无可奈何:“而且别忘了,儿子你已经有了露西。”

  我母亲说话时,我没有看着她,而是看向不远处、向悼念者发放白菊的墓职人员们。其中一人,正将一支白菊交到为零手中。

  我转回视线,看着我母亲:“这一次,我自己选择。”说完,转身离开。

  托尼灵柩下葬。

  我将分给我的白菊,放置在棺盖上。

  最终章节

  终结章:

  林为零:

  葬礼整个过程,我都浑浑噩噩的过,脑子一直陷在之前令我无比震惊的那一幕中,回不过神来。

  直到有人越来越尖锐地唤我:“林小姐,林小姐!”

  我晃了晃神,这才敛聚起目光,看向这声音源头。唤我的是墓职人员,他见我回过神来,便递过来一支白菊:“您的花。”

  我慌忙接过。

  拿着花茎的手,却止不住地僵直。

  白色,纯洁的颜色,此刻,却为掩盖事实而生。

  不远处,便是即将入土的、光洁地反着光的灵柩。

  我盯着那灵柩看了许久,不觉手一用力,花茎被我拧断。

  但转眼间,便有人立即递过来另一支白菊。

  “谢……”我正要去接,抬头看见来人模样,手停在半空中。

  李牧晨见我不动了,索性把花塞到我手里。继而,他的视线,越过我肩膀,投向我身后不远处。

  我悚然,回头看,果不其然,李牧晨正看着胡骞予。

  胡骞予与李牧晨对视一会儿,神色阴沉。之后他竟撇下了胡欣,朝我我们这边走来。

  我扭回头来,对着李牧晨厉声低语:“你走!”

  “为零……”

  “你忘了?我已跟托尼谈妥,这一次,我要自己选择。”

  他默然,看着我,无比失望。

  “不需要托尼替我抉择。更不需要你插手!”

  一个“更”字,我说的极重,李牧晨神色立即蒙上一层灰蒙,受伤地盯了我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

  离开之前,李牧晨将一样东西叫到我手里:“托尼的。去探望露西的时候,把这东西转交给她。”

  说完,快步远离。

  我看着李牧晨的背影,手暗暗握拳,再摊开手看一眼掌心的东西——

  类似于胭脂扣一样的东西,翻开小巧的盒盖,里面嵌着露西的照片。

  我将东西收进包内,转身,正对上快步赶来的胡骞予。

  “李牧晨找你……”

  我接过胡骞予的话头:“说了些遗嘱的事。”

  闻言,胡骞予低眸,视线在我脸上来回逡巡一遍,最后,盯着我的眼。

  他总是试图看穿我心中所想。

  我抓住他的手,用力:“骞予,你在紧张些什么?”

  他愣住,手心一颤,随后反握住我的手,更加大力,眼睛里闪烁的光也已经平复,恢复成深不见底的黑潭水:“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无助地低下脸去,摇头。许久后才收拾好情绪,重新抬头,看定他:“晚上,我们一起回家,嗯?”

  我仰着头,看他。

  我从来讨厌仰视别人,但这次,我做了让自己厌恶的事。

  *****

  胡骞予在我身体里。

  亲吻、抚摸、律动、深入。

  我被他着掐着腰身托着臀,呆滞地看着他。

  “胡骞予……”

  “嗯?”他鼻音浓重地应了一声。

  “我冷……”

  抱住我,全身覆在我身上:“还冷么?”他粗粗地喘息,嘴唇贴在我耳后,气息吹进耳道。

  我抬腿圈住了他的腰身。内部肌理展得更开,他闷哼一声,埋在我身体里的东西猛地一跳,瞬间月如我的最底层。

  过后,高 潮,射出。

  胡骞予翻身躺下,他的呼吸声浓重地在我耳畔回响。

  我撑着自己起来。

  进浴室。

  刚才做的有点激烈,套子破了,跨进浴缸时便有液体滴滴答答从腿间落下,粘腻难耐。

  躺在温水中,没那么粘,但还是觉得累。

  我闭住气把自己沉进水里。这时,脑中突然闪现出托尼的脸。

  我全身像是被恐惧迅速碾过,霍地睁眼,慌忙从水中冒出头来。

  我不敢再在空旷异常的浴室里多待,草草擦干身体,裹着浴巾出去。

  推开浴室门奔出去几步,就撞进一个精壮的胸膛。

  身体撞得生疼,抬头只见男人的眼眸里泛着被勉强压抑住的噬人穹黑。我刚退后半步、想要离开一些,又被男人摁回怀里。

  胡骞予声线紧绷,透着神经质般的紧张,双臂桎梏着我:“你去哪了?”

  我本就喘不过起来,被他困住,愈发呼吸不畅,气息微弱地叹道:“你先放开我……”

  他胸膛震颤,手臂也瞬间僵硬。下一秒,他一只手臂越发圈紧,另一手捏住我下巴,用力到几乎要捏碎我下颌那般。可他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

  他低头。

  以吻封缄。

  他的声音,他的身体,他的眼,都在告诉我,他在紧张。

  此时的胡骞予在我面前,惶恐地像个孩子,他的吻急切难耐,似乎要证明我的存在一般。

  这是在紧张我么?——就在我几乎在他的吻里迷失自己时,我突然间想到——但是,如果这又是他演的一场戏呢?

  就像,他之前一戴着深情的面具,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他是看穿全局的导演,我,只是他牵着线的木偶……

  胡骞予晚上还有文件要看,他为我吹干头发之后便离开卧室,进书房处理公务。

  我吃了药之后便睡了,缩在被单下,身体自发蜷成让我安心的一团。

  药效发挥作用之前,我迷迷糊糊地揣测着,隔壁的胡骞予在干什么?

  是否依旧在挖空心思设计我?设计着,踩踏着我的真心,登上恒盛这座王国、金字塔的顶端?

  我用力摇头,心中默默说:胡骞予,如果你爱我,把我看得比你的利益王国更重要,那么我从此甘愿永远仰视你,让你做我的天。

  如果不是这样,你的死活,我便再也不会去管。

  绝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性。

  ****

  安眠药终于起效,我又依靠药物获得一段完好的睡眠时间。

  可是这次,我原本无梦的睡眠,被噩梦侵扰。

  梦中,我回到那间洗手间。

  李牧晨出现在我面前,微笑着看着我:“麻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我狐疑着跟着李牧晨,走到远处平地处。

  一切都透着诡异,连李牧晨的背影都是如此。

  我所认识的李牧晨,是卓尔不群、温文尔雅的,他笑的干净,不参杂质。可是,他现在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这让我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却又不得不跟着他,去见他口中的那个人。

  李牧晨在一辆车前停下。

  黑色车身在阳光照射下,给我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他拉开门。

  车窗都关着,车厢里较暗,我探身进去,即刻,就有低沉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VIVI……”

  我悚然一惊,身体僵着,继而迅即退出车厢。

  可是,声音的主人却不放过我,他慢慢挪到车门,光线强了些,我看清了此人面貌。

  这张脸,属于是本该躺在棺材里的托尼。

  他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得说不出话来,脑子一阵眩晕,想要别开视线,却只能痴痴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托尼。

  “为零,别怀疑你自己的眼睛。”

  这一幕,我根本接受不了,连连后退几步,险险定住脚,转头看李牧晨,再也不敢往旁边投去哪怕一瞥:“胡……胡骞予还在等我,我先……”

  我被一声嘲弄无比的笑声打断。

  托尼的声音,真切无比地撞击着我的耳膜:“胡骞予?你还相信胡骞予?”

  他说话,尾音邪恶的上扬。

  我转身要逃,却被李牧晨坤臂拦住,他一手拦在我胸前,另一手掰住我肩头,要我转过身正视他。

  李牧晨的声音,缓慢却镇定地响起,他的手臂,给我回复理智的力量:“为零,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眼前的这一切。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胡骞予联合王书维制造车祸,想要托尼的命。”

  我涣散着目光,胡乱地找些别的东西来看,总之,不要是李牧晨坚定无比到我无法不去相信的眼睛,更不要是托尼的脸。

  可是,他不放手,我最终也只能强迫自己忍受着强烈的冲击,看向他,卑微地乞求:“我不听……或者,给我点时间……对,我需要时间,求你,现在,什么也别说……”

  我知道,李牧晨是唯一对我好的人,他不会舍得对我这么残忍。

  李牧晨抓着我胳膊的手松动了些,我正要挣脱他,托尼开口:“牧晨,她需要知道真相。”

  托尼就像一个神,李牧晨就是被他控制在手心的傀儡。

  我依稀明白了,为何李牧晨会变得这样令我不安。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李牧晨要受托尼的操控?托尼是允诺了他什么天大的好处,才让李牧晨这么听话?

  意识到这点,我几乎要哭出来,忍着眼中氤氲,直直看着李牧晨,用眼睛告诉他: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放过我……

  李牧晨看着我,眼中闪过某种痛苦却又残忍的神色,下一秒,他的手重新抓紧我。

  但是,李牧晨并没有开口。

  总算,李牧晨对我,还有怜惜。

  可是,托尼这只魔鬼,他不肯给我这个女儿一丁点喘息的机会,冷着嗓音接过李牧晨的话:“胡骞予已经知道了你是我女儿。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猜,大概是他老妈告诉他的。他除掉我,再得到你,便可坐拥恒盛与环球两大公司。”

  “……”

  “为零,我的女儿,你必须坚强起来,你这么懦弱,注定一辈子被胡骞予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我失控尖叫,在李牧晨的钳制中,无力地摇着头。

  我无法平静,心痛难忍,像是有锯刀在脆弱的心脏上切割,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我看着李牧晨,嗫嚅着:“胡骞予不需要这么做。我爱他,他已得到我。就算……就算他要恒盛、要环球,他可以等……等你去世。他不需要……不需要这么做……”

  我看着李牧晨,无比希望他能点头,能认同我所说的。

  可是,李牧晨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只是看着我,紧紧地盯,眼睛越来越红。

  托尼依旧在用他的声音凌迟着我不堪一击的神经线:“……可惜,他失算了。我的遗嘱里明确规定了你手上的股份不得转让,胡骞予就算得到你,也不可能拿到环球的一点好处。”

  我终于在托尼的话里寻觅到了漏洞,也终于有了一点勇气看向托尼:“不……胡骞予不必这么做。如果……如果我怀了他的孩子,宝宝有了我的继承权,他就可以通过孩子得到这些财产,根本不需要转让手续!”

  我逼迫自己不要去相信:胡骞予,他一直在利用我。

  潜意识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替胡骞予辩护。连我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

  这种想要信任胡骞予的欲望,不知从何时起,一点一点,侵入了我的血脉,控制着我的理智。

  比起托尼告诉我的一切,我宁愿,自欺欺人。

  托尼神情一凉,他苍白的脸上,顿时失却一切表情,可是下一瞬,他突然惋惜地开口:“可怜的孩子……我本不想说,你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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