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4

  花辞带着一脸恨意踹开了并不结实的木门时,晏非竟然有瞬间的安心,他并不感到任何的失望,因为这样的花辞,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现下,不过是予他现实罢了。

  沈伯琅重复了一遍常明的话:“音乐有问题。”

  晏非道:“我留在这里,拜托你出去把那喇叭给砸了,黑袍定然不会叫你轻易得手,万事小心。”

  他话音刚落,幽枉便迎头劈了过来,晏非手疾眼快,抽过安魄格挡住了。

  沈伯琅没有多做犹豫,趁着这当口,立刻翻窗出去,被黑袍察觉了,她一扬手,便有十几个之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生死人围拢过来。

  屋内,晏非叫着花辞的名字:“阿辞?”

  放在曲程程床头的镇魂铃蓦然一震,花辞的注意力被清脆的铃铛声牵扯了过去,她偏过头,微微一顿,晏非趁着她闪神的这一两秒时间,迅速地反下为上,将花辞的幽枉压制住了。

  花辞看着他的瞳孔雾蒙蒙一片,没有神色与光彩,晏非看着她笑:“我们回家好不好?”

  花辞仍是那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只是一瞬间,方才被镇魂铃牵走的恨意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这略微让她看起来正常起来了。

  晏非道:“你失掉的那部分魂灵,在黑袍身上吧。”

  花辞没有理睬他说的话,只是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要,我的心脏。”

  一具生死人破碎的身体被沈伯琅砸了过来,抗打在玻璃窗上,震得玻璃窗一抖,玻璃立刻从中心破裂,随着那具尸体往室内飞散开来。花辞却不知道害怕,更不知道躲闪,仍是那样站着,反而要晏非护着她,抱着她往床底下滚了过去,刚好将那一地的玻璃渣子避开。

  只是花辞不够老实,晏非辖制她的手刚略有松动,花辞便要反抗,一拳不管不顾往晏非身上招呼过去,幸好晏非足够机敏,扛了下来,唯一不幸的是,床底下空间有些小,让他一胳膊肘砸在了床板上。

  床上的曲程程仍悄无声息地睡着,好像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屋外战况狼藉,那些生死人打起架来素来不要命,也多亏黑袍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没有要插手的打算,否则只沈伯琅一人,还真有些扛不住了。

  但即使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他还是注意到那被火把供起来的石床上,谈石的尸体了无生息,但那些怨气却偏偏还要前仆后继地过去,沈伯琅看了很久,才发现,原来那些怨气最后是扑向了早已辨不出五官神情的张谦。

  张谦的灵魂是被硬生生从身体里咬出来的,那些怨气像是吸螺蛳般,把他的灵魂吸出来后,便顾不得分离,哪管魂啊魄的,直接一口吞了。张谦大概很痛苦吧,但是怨气的欲望太过强大,他的痛苦便被捻灭到了地上,无人关心。

  黑袍看着,也畅快地笑着。她的身躯在渐渐地变大,原本不过是云团般的大小,现下却也膨胀地能舒展出四肢躯干,她很满意的样子,看着沈伯琅满场乱跑也不去管。

  或者她觉得没有必要管。

  沈伯琅抓住生死人的手,抡圆了把它砸向那个恼人的喇叭,音乐刹那便停了,他才想要喘口气,便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地打斗声,他一口气刚想提了起来,要去帮晏非的忙,却见门被打开,晏非抱着花辞走了出来。

  沈伯琅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安静的花辞,她乖巧地窝在晏非的怀里,阖着双眸,俨然不问世事的模样。但是,在场的人都不会漏看了正插在花辞小腹上的幽枉。

  那把向来喜欢吞噬怨气的幽枉,此时正在贪婪地吃着主人的怨气。

  黑袍震惊:“怎么可能?”

  晏非笑:“怎么不可能?还是你在赌我,赌我不会对花辞动手?”

  黑袍静了会儿,才慢慢地笑开:“当然,我当然没有这么猜测,也好,终于把你那晏家人惯有的肮脏心思露出来了。”

  晏非道:“你倒是不紧张,就打算这么看着花辞死了?”他慢慢地问道,看上去也不大着急,好像花辞是死是活跟他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如果我没有猜错,茗山上那口暖潭下,是你

  吧?你供给花辞的怨气也是从长生殿里带出来的。”

  他用了个“也”字,当然是在同时指着那群已经吞完张谦灵魂的怨气。

  黑袍道:“所以呢?”

  晏非道:“所以,你不能让花辞死了,你们用着同一个灵魂,不能失了另外一半。”

  沈伯琅看了他一眼。

  黑袍道:“这话,从前可能是对的,但现在,说实话,她算是白白牺牲了,我用不着她了。”

  她说着,背后的怨气慢慢浮腾起来,渐渐地向她围拢过来。

  晏非眉头微微一皱,道:“如果单纯怨气替补,能有效用,你早就该放弃了花辞才是。”

  黑袍笑了,道:“是啊,可是这些怨气不一样啊,它们吃了充足的魂灵啊。”

  晏非和沈伯琅当然不会以为黑袍只是牺牲了张谦一人,实际上,这么点灵魂,根本不够这些怨气抢的。他们二人想到此处,目光不自觉地看着向了那些跪在地上一动都不动的女孩子们,目光一沉,脸色并不好看。

  那些怨气不断地围拢到黑袍身上,与她汇集,黑袍说着话,但那声音也差点被怨气聚合发出的声音给淹没。

  她说:“蠢也是张谦蠢,他竟然以为死透了的谈石还能用,竟然以为他真的可以永生,做梦呢,他根本不知道永生要付出什么代价!”

  晏非低笑了一下,对着怀里的花辞道:“醒了吗?”

  花辞打了个哈欠,道:“压根没睡,放我下来。”

  沈伯琅疑惑地看向了霍然睁眼的花辞,见她若无其事地从身上拔下了幽枉,只见刀尖干净得很,没有任何的血渍,想来方才也并未真的扎到她的身体里去,那些怨气也不过只是用幽枉做出的幌子罢了。

  花辞从耳朵里摘下了耳塞,道:“都着过一次道了,哪能那么容易再上当。”

  常明窝在不远处,不敢冒头,此时却还不忘邀功:“是我刚刚让她戴上的,要夸就夸我,花辞那个慢半拍的压根没反应过来。”

  花辞瞪他:“是呀,要夸你,多亏你贪生怕死,所以才能防到这一层。”

  黑袍不可置信:“你背叛我?你竟然会选择背叛我?”

  花辞皱了皱眉头,听她道:“你以为之前我让你看到的都是我捏造出来的幻境吗?那些场景,如刀刻,如剑剜,日日夜夜都在折磨着我,它让我痛不欲生,让我不得不认清现实,让我明白我这辈子都只能是这团乌黑的雾气,你却轻易地原谅了晏非,原谅了晏家,还要站在他那头来对抗我?花辞,你有什么资格?”

  她怒吼着:“没有我,你根本活不下来,你又有什么资格替我原谅?倒不如,让我送你和晏非一道去死吧!”

  无线电滋啦地响,放在角落里的留声机没精打采地放着越剧的选段,从前的花辞没有听过,现在,她知道了,那是《盘妻索妻》的一折戏。

  晏非万般地想带她去戏楼听,却想不到,原来,在那一天,花辞已经听到了。

  她低头,看着被束缚带捆在石床,嘴里塞着口球,被开膛破肚的自己,眼角才刚滑落了泪痕,可眼睛却偏偏失了神采。那些穿着白色大褂医生打扮的人在麻利地取走她的心脏,又快速地注入新鲜的浑浊地散发出青苔般潮湿阴冷的臭味的怨气。

  “很成功……”

  “融合得很好……”

  他们不时交谈着,并没有注意到花辞身上已经开始自发地形成源源不断地怨气,或许是太淡了,他们又开心,想着那即将到手的赏银,做事便比往日粗心了些。

  他们缝好了花辞的伤口,给她脱了束缚带,其中一个医生去摘花辞嘴里的球,本来还无精打采,失魂般的花辞此时却机敏又迅速地伸手抱住他的头,两只手朝着不同的方向一拧,那个医生当场断气。

  另外三个听到动静,狐疑地看了过来,却还不及打量,花辞的身子便蹿了出去,一手拿起搁置在台上的手术刀,动作利落地割了喉。其中一个医生,叫喊声都脱了口,却被花辞身上溢出的怨气勾了回来,然后被花辞一刀扎入了心脏。

  花辞迷迷瞪瞪地站着,她一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模样,但嘴里却不停地说着:“好恨啊,好恨啊。”

  花辞在天上飘着看着,感到有什么东西贴着她的身子依附过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见是黑袍,她的怨气黏在她的心窝处,花辞下意识想要躲避,却避不开。

  黑袍笑:“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啊,你躲自己做什么?”

  底下场景一变,再见花辞,已经是杀红了眼,她握着那柄匕首,身子快被枪打成了筛子,满身满身的都是血,她却不在乎,只知道机械地找人,然后杀了。

  手里的刀,或割喉,或扎心,或拉开肚皮,血喷了她满脸满身,花辞却不在乎,她一边说着“好恨啊”,一边又找着下个目标,只看到那些端着枪的人渐渐自从容不变成了惊慌失措,在长生殿不断地逃跑蹿跳着。

  长生殿里镇魂铃大动,铃声闹得脑袋都疼了,却还是压制不住花辞身上的怨气。

  花辞看了好久,才明白过来:“长生殿的那些怨气,都是我的?”

  黑袍笑:“其实也不全是。”

  花辞才刚要问,只觉心脏一阵刺痛,她低头,看到自己的胸前被剜开了一个大洞,没有血淌出来,只有怨气不断地进入。

  “你……”

  黑袍笑了:“其实,我并不想要做,因为我一直都想要堂堂正正地,作为一个人活着,曲程程就是我给自己准备的容器。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你那么胆小,又那么软弱,等到扛不住了,还会再分裂出我的。”

  “我会在你的心里,陪着你,杀了晏非。”

第55章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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