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8

  “青龙呀,”圆圆把一半的脸凑到了水下,咕噜咕噜地冒气,眼睛里满是疑惑,“我是爹爹和小凤凰的孩子,还能是什么呢?”他脸颊一使劲,一对龙角冒了出来。小小的手指捉着临渊的指尖,让他去摸。

  临渊恍然,原来真的是我的孩子啊。他沉默地替奶娃娃擦干净身子,欢喜才后知后觉地漫上心间,原来他和凤夕有了一个软乎乎的可爱孩子。

  临渊抱着他,笨拙地替他穿上衣服,他眼里有着细碎的光,问着胖乎乎的小崽子,“为什么你叫他小凤凰?”

  圆圆嘟了嘟嘴,故作老成叹气,颠来倒去地说,良久临渊才弄清楚其中原因。

  龙崽说的是自他有意识起,就和小凤凰落到了一座山里。山里有野兽逡巡,他因着害怕就从娘亲的肚子里滚出来。

  可他是个蛋,敲破了脑袋也出不来,那天一只黑熊到了他们藏着的地方,“我吓死了,然后莫名地开始发光了,”圆圆笑着露出牙齿,“然后我就发现它们看不见我们啦!”

  “小凤凰过了很久很久很久才醒过来,我在蛋里待了好久,他过来抱着我,我一激动就破壳了诶!”圆圆说得激动,“可是我叫他娘亲他会生气,我就叫他小凤凰了...”他叹了口气说:“大人真是麻烦。”

  临渊去想当年天枢为什么占不出凤凰命数,许是因为他的命数被龙崽遮掩。他轻轻地揉了揉孩子的额发,夸他厉害。

  临渊看着圆圆面色变得认真,“小凤凰什么都记不得了,你不要嫌他笨。”

  青龙与他鼻尖对着鼻尖,宠溺地蹭了蹭,“我爱他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而且...”

  还未言罢,便听净室那处传来一声响。

  临渊抬头去看,便见着一张如玉的脸。

  只是这脸漫上红潮,眼睛里全是慌乱和羞怯,他不欲看临渊,将抬未抬眼。此般模样,让临渊不禁身热,喉咙滚了滚。

  他畅意一笑,含了点狡黠道:“而且我既是他的夫君,自是要忍让一些。”

  凤夕的脸愈发得红,转身欲逃,便听那说是他夫君的男子隔着遥遥的距离冲他伸手,“凤夕,过来我这边。”

  凤夕良久才动,他似被蛊惑,一步一步往床榻上走去,等到那人拥他入怀,嗅着身上人的气味,他才想道,这人说的许是真的,不然为何我一见他,便满心酸软。

  终是倦鸟归巢。

  睡意渐生,他不自觉地蹭着身上人的脖颈,含糊道:“我叫凤夕吗?”

  听到男子嗯了一声,他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声音越来越低。

  在睡前,他听到那人一字一句,“临渊,我叫临渊。”

  夜半,凤夕被热醒,连额上都覆了汗,蒸腾得厉害。他半抬着睡眼去看,才发现临渊将他整个人都环抱住,胸口紧紧相贴,大腿交缠,连一丝缝隙也无,圆圆被临渊放到了床的内侧,和锦被滚做一团。

  面前人的眉头蹙得厉害,似在梦中也不得安生。凤夕怔怔去看,他今日便发现了,这人面上正常得紧,却总是被一股莫名地阴沉笼着,旁人见他便怕得很。

  只不过。

  凤夕抬起手指去抚平临渊的眉眼,心口又酸又软,乌发随着动作蹭过枕席,他被诱惑着低头去吻身下人的额间。

  只不过他不怕临渊,还想着再贴近他一些。

  临渊的气息又变得平稳,凤夕轻轻推他,小声道:“你且松一松手,我想去行个方便。”临渊含糊嗯了一声,向旁侧躺去。

  凤夕轻巧下床,出了寝殿。只是他一看便傻了眼,院子太大,而此处无人,他竟不知要往哪个地方去。等到绕了一圈才发现,那后间就在寝殿旁侧,只他没看见。

  世间花费颇久,他的睡意也全消了,便在庭中站了一站。

  此间月与凡间不同,不见月亮,只看月光色,银辉似有实体,凤夕伸手去摸,竟似丝绸一般触手可及。他听闻旁人叫临渊青龙帝君,却不知院中长得最盛的为何是梧桐,这不是凤凰...

  凤夕一愣,他就是他们口中的凤凰。

  凤夕怔怔盯着,那种酸胀的情绪又漫了上来。他唇间含笑,欲回寝殿,听得一阵步履匆匆。

  凤夕转身去看,却见临渊红着一双眼,衣衫不整,胸口起伏得剧烈。

  二人遥遥对望,他听得临渊喑哑着嗓子说道:“你去了哪里?”

  凤夕正欲解释,便见临渊疾步上前,将他紧紧拥住,脖颈处被紧紧咬着,他欲呼痛,却听见耳侧传来一点哽咽,“你去了哪里?”

  话语痴缠,却暗含悲意,惹得凤夕红了一双眼,他轻轻哄着:“对不起...”

  “我找了你好久,哪里都找不到,我以为我又疯了...”临渊喃喃自语。

  凤夕心口一痛,两手去捧临渊的脸。

  他看着男子眉目如山,舒朗俊秀,一见便要将举世无双之类的词往他身上套。如今却在他身前,颇多委屈,惹他心怜心爱。

  临渊似不好意思,良久才睁开湿润的眼睛,鸦黑色的长睫上还挂着水渍,凤夕见状,含笑去问他:“怎么又哭了?”呼吸炽热交缠,一个又字却让他不由地怔了怔。

  临渊不理,只是含着鼻音,冲他撒娇,“凤夕以后不要走好不好?”他偏头去蹭凤夕的掌心,就像圆圆平常的那样。

  凤夕温柔应了声:“好。”

  “凤夕以后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

  “那...”临渊顿了顿,“那凤夕以后一直爱我好不好?”他去瞧凤夕,颇为急切。

  凤夕笑了,于这满院月辉,笑得温软。

  “好。”

  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也依旧心爱你。

  一个吻落了下来。

  临渊去缠凤夕的舌尖,情痴热烈,他将凤夕的唇咬在心间,再无顾忌地侵占。这个人是他的,临渊暴戾地想,从此他哪里都不能去,只会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含着心爱人稚嫩的舌,只欲抵死缠绵。

  良久,临渊才放过肿红的艳唇,听着略重的呼吸,再看春景重新漫上山涧。他抬起凤夕皓白的手腕,偏头咬上系着的红线,濡湿一片。

  “凤夕再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临渊一把抱起凤夕,将他裹着欲往侧殿去。

  “我都说了我不会生孩子...”凤凰气急,去咬临渊的脸。

  “好,”临渊身热,偏头一吻,“圆圆不是凤夕生的,是我生的...”

  “你...”几声呜咽,陷在唇齿间。

  此处正是花好月圆。

  番外

  天枢番外:一梦白头

  天荒地老,最好忘记。笑也轻微,恨也轻微。

  天枢帝君见临渊捞起寻到的凤凰,还附赠了一个奶娃娃往天界行去,只是含笑地摇头。

  司命与他同立云端,叹了一叹:“终于回来了...只是这天杀的临渊居然理都不理我们一下,只管自己跑了。”

  天枢呛他,“你且去寻他二人,看临渊会不会把你从殿中扔出来?”

  司命似是认真一想,他啧啧两声:“临渊那个战斗力,你说的对,我不应去的,”他侧头去看,“那天枢可要与我同归?”

  天枢看海,怔怔无言。

  司命了然,他劝慰道:“你且去吧,已经三十年了,便去人间看他一看,也是不打紧的。”

  良久,天枢才嗯了一声。

  上京花开正好,比旧时还要繁华许多。

  侠客策马行,女子披花过。

  天枢未往宫中去,却按着记忆入了一处酒馆。

  当年七八岁的小娃娃如今成了酒馆的老板娘,慵慵懒懒往台上一靠,花生米一颗一颗地往嘴里丢。

  日头正好,易泛春困。

  天枢朗声叫了一声:“老板。”

  那女子半抬着眼,见到一俊秀男儿,眼神不禁亮了亮,她笑问:“客官可需要什么?”

  天枢看她,淡淡道:“罗浮春。”

  “公子可是识货,此乃我家招牌,”翠娘再看他,觉得有些面熟,“公子曾来过此处?”天枢应声,瞧她从台上提了壶酒递了过来。

  “本店...”话还未尽,天枢便道:“没有盛器,只可直饮。”这台词太久没听过,他一说便觉得有些好笑。

  “公子果真来过。”翠娘抚掌,声似黄鹂。

  “故人偏爱罗浮春,我少时曾与他饮过些许。”天枢回想从前,话也多了些,那是他在凡间仍未修佛之时的事,醇酒下肚,回味颇甜。

  如今店中客人也不多,翠娘便坐在对椅上,欲和天枢聊天,从夏国民风一路聊到了宫中传闻。

  “公子太久没回上京,许是不知道那位要不行了。”翠娘凑近了些,朝天指了指,神神秘秘道。

  “哦?”天枢怔忪,他用手抹去壶口沾着的盈色酒液,偏不欲问。

  “那位少时常常来店中,一坐便是一下午,”翠娘叹气,“少女总怀春,我还以为他是要娶我。”

  隔桌的酒客听言只来调笑:“想不到翠儿竟有如此往事,那今日不如唱一段当年唱给那位听的曲儿?”女子笑骂:“都道是幼时怀痴,何必如此埋汰于我?”她偏眼一睨,将其打发了去。

  言罢,翠娘回头继续:“后来我才发现,那位总是一人来,却点两壶酒,一壶放在自己这侧,另一壶放对头,每每坐到日落黄昏后。”

  “他是在等人。”天枢喃喃自语。

  “可不是嘛,但他等的人没来,”翠娘应道,“再后来我嫁出了上京,也不知他有没有等到想等的那一个。”

  一声掌柜的传来,女子诶了一句,说道:“就来。”言罢匆匆往那处行去。

  桃枝伸进窗中,熙熙攘攘点缀桌上疏影。

  天枢静默良久,才平平静静地说:“没有,他没有等到。”只是声音太低,散在袅袅春风中。

  酒意正浓,天枢直饮到月上柳梢头,只是神仙难醉,不解情衷。

  翠娘等着这最后的客人,拿起琵琶唱了一段,讲的是酒家女遇情郎,只是唱到二人拜堂便停了。

  天枢生起了一点兴趣,问着掌柜.“后来呢?”他想知凡人一生短暂,是否与他不同,能够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后来啊,他二人过了一段好时光。”翠娘眼里泛着凌凌的波光,像是脱掉了正午世故的假面,露出一点真心。

  “只是那郎君是个短命鬼,酒家女嫁给他还未五年就病死了,”她细细去摸手上的琵琶,现出怀恋神色,“后来她就回了上京,继续开着她爹的酒馆。”

  天枢没想到这一提便是伤心事。

  恍然发觉,这酒家女便是这翠娘。

  女子将天枢送到了门口,许是此间月色太好,亦或醉意太盛,天枢不知为何,张口问道:“如今姑娘可会后悔?”却太过突兀。

  翠娘愣了愣才说:“说来也不怕儿郎笑话,如今我依旧念着他,”夏国女子颇为开放,讲起情爱亦不怵,亦或是今日恰好遇到一个愿意听她说一说的人,她便吐了个干净,“我与他贪度许多时光,自是不会后悔。”

  “那还会等他吗?”天枢去问,却不知是问人还是问己。

  “不等了,”女子一笑,“太苦了,记一辈子就够了。若有来生,还是不见的好。”

  只因与君阴阳相隔,已是二十又一年。

  “客官慢走。”翠娘笑着与他告别,“有空常来。”

  天枢未应,只是步入月夜中。

  他本想看看久违人间,终还是承认,自己此行意在皇宫。天枢隐了身形入了未央宫,殿中纱幔层层笼着,灯火昏暗,透出浓浓的药味。

  天枢坐在床侧,敛目去看,他已经老了。

  怎么不会老呢,萧琅已经五十岁了,鬓发斑白,皱纹深重,可为何他一看,仍觉得是少年模样。天枢心中酸软,却踉踉跄跄含着悲意。

  他和萧琅是如何相遇的呢?天枢撑着额头想道,不过也是因为青龙和凤凰。那情丝引本是天枢自己求的,却又阴差阳错地系到了二人身上。有因有果,纵他在凡间轮转,终究在此世要还这段因缘。

  天枢洗去前尘,托生于北疆,母亲不欲要他,在六岁那年将他放在青寂山脚下,任他自生自灭。山中精怪良善,便将他带回了山上。而他长大了,便在此处落了窝,替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寂山,也是他后来的法号。

  寂山未能见海棠化形,便被瑶光诓下了山,彼时不过十三岁的小小少年郎,想去下山看看凡间,谁知这一去,竟是许久未归。

  他一路地走,一路地看,饿了便摘野果,渴了便喝露水,许是运气好,总会有吃的。寂山以为会顺风顺水,却在路上遇上了一波马匪,彼时他被扔进泥污里,马刀抵在脖颈,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听得一声刀戈响。

  这是他在此世第一次见到萧琅。

  春临逐露,寒梅解意。眉目俊秀的少年披着云貂立于马车上,周遭侍卫均成其陪衬。他的脸上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单单是眼神一睨,便是尊贵不凡。

  少年郎说:“何方宵小,竟敢挡着爷的路?”

  寂山心中一震,恍若隔世的熟悉感泛上,惹得他心痛,而那一段未能与海棠花妖牵上的姻缘兜兜转转却绕到了萧琅的身上。

  后来他被少年带回了府中,做了贴身侍卫。

  少年郎易生旁的心思,二人日日相处,便生出情欲,生出心爱,也生出欢喜。萧琅带他看过上京花,饮过浮春酒,去到过山峦威严,也观过大江大浪。

  他们俩是有过好时光的,只不过。

  只不过宿命可笑。

  萧琅是天潢贵胄,生来是要当帝王的命,而帝王,最不能爱的便是男人。

  老皇帝派人寻他压着御书房前跪了一夜,那日是盛夏,蝉鸣声动,不见月色。而寂山只想着萧琅离了他,夜晚会不会睡不着。

  他被人送入京郊废寺,三千青丝尽落,武僧看护。他见不了萧琅,而萧琅亦不知他去了哪里,不是没有逃过,只是每一次都被捉了回来。

  他在青灯古佛旁每日每夜思念他的一点情痴。

  道是本欲红尘渡,谁想却度红尘。

  转机是山脚村妇抱着久病不得医的孩童来山上求佛祖慈悲,救一救他孩儿。寂山心软,他自幼知晓自己与旁的孩童不同,能见精怪妖魔,他驱走了欲寻身重活的水鬼,于是孩子好转,醒来唤村妇娘亲。如此废寺上有神僧的传闻传的越来越远,上山求愿的人愈发得多,最后还惊动了宫中。

  皇帝也曾夜半入寺,寂山淡淡瞧着威严的皇帝对他颇为恭敬,不觉好笑,他只觉自己一普通凡人,哪里能得如此尊待。

  寂山并非无恨,他有心爱人,不欲当这万人敬仰的大师,也想趁着无人束缚,去寻萧琅。只是某日夜半惊醒,他忽然明了,少年他是未来帝王,自己被称高僧,只一声名二字便将他二人束缚。寂山他,已被看不见的牢笼囚禁,是身不由己。

  如此想明,便是愈发沉默,面容淡淡,更似百姓口中的神仙面貌。

  废寺重修,香火丰盛,而萧琅终于找到了他。

  他高了许多,不过三年未见,身形渐长,便是上京闺秀口中的无瑕美玉,风流无双。

  萧琅睁着一双泪眼问他,“你可是讨厌我?所以才躲到这里当个劳什子的和尚?”那滴泪从眼角落下,惹得寂山心潮涌动,却只能冷冷淡淡说一句。

  “萧施主,别来无恙。”

  萧琅负气离去,而天枢便是几日无眠。

  后来寂山得天道指引,欲回青寂山,彼时他穿着僧衣骑马欲往边疆去,却被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拦了下来。

  萧琅对他说:“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而后偏头一笑,“寂山,和尚也可以还俗。”

  “你此去甚远,就想一想以后,我等着你。”

  一句我等着你,便似天雷乍响。良久,寂山含笑应了一声。

  他欲抱心间挚爱,共许一生,只是阴差阳错,恢复了记忆。

  他从不是寂山,而是天上的天枢帝君。

  萧琅亦不是人间帝王,而是佛子转世。

  寂山不是寂山,萧琅不是萧琅。命运纠葛,万般命数,天枢他不过是佛子求证本心的一道难关。

  万年前法境初见,见尊者敛目看金莲。心意一动,便是痴念。千年同度,天枢未修佛心,可情执愈发难解。

  他跪于尊者身前求问,“佛爱世人?”

  “佛爱世人?”

  “佛亦爱我?”

  “佛亦爱你。”

  “那弟子可求,”天枢抬眼去看俊美僧人,“佛只爱我?”他一字一句,所求不过此愿。

  尊者坐于莲台上,只是慈悲看他,不发一言。

  尊者天生佛心,未解情深,便因他此番话语而生障,于是入了凡间,欲度情关。

  天枢偏执,求了月老替他做这情丝引,只是时间太长,他便寻着心爱入凡,历经八苦。

  生老病死,颠沛流离。

  佛子曾为官,为僧,为富贵,每一世都因着气运而非凡,却又因着天枢转世追寻,每一世都活不长。

  上一世他为夏国太祖,而天枢是那青丘狐狸。旁人道狐妖祸国,将他私自处刑,只那帝王不知,以为狐狸是厌倦凡尘,不辞而别,于是早早退了位,求丹问道,欲寻仙而入青丘。

  而这一世便是最后,天枢看着萧琅,这是他活得最长的一段人间。

  这恍然回忆,却不知是不是庄生梦蝶。

  怔忪间,便见躺在床上的帝王醒了过来,天枢一愣,正欲躲避,却被一只枯槁的手捉住了。

  “你来了。”萧琅问他,声色平静,似乎料到终归相见。

  天枢长叹,应了一声,听见萧琅问他:“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要死了。”颇多意韵,唯独没有对死的惧怕。

  可天枢一听,还是握紧了手下的指节。见着心爱消失眼前,从来都是魄散魂离。

  “我都不好看了呀。”他咳嗽两声,缓缓说道。

  “不会,”天枢应着,“你依旧好看。”仍是我记忆模样,皇帝一笑,“没想到在梦中,才能听见寂山哄我。”

  “这不是...”天枢欲说,却被皇帝挥手止住,他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轻声道:“这就是梦。”

  萧琅用手指去抵天枢的唇,示意他别说话,温柔缱绻。

  “你可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时候?”面前人问他,眉眼含笑。

  “是我两次未拦你离开,”萧琅敛眉端正,“这些年我常在想,若是我拦了,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可我近来常常梦到从前。”

  “不是此世,而是前几世。我爱上过许多人,每一个都和你长得相似,是你吧?”萧琅透着难过,“只是每一世我们都是阴差阳错,不得善终。”

  天枢闭眼,心中大恸。

  “我对你有恨,恨你让我等了这么多年,”萧琅抬眼瞧他,仍似少年般狡黠,“可是我一见你啊,如今心中就只剩欢喜。”

  “若有来生...”萧琅叹道。

  “没有来生了。”天枢偏头,却不欲说。

  西方尊者,怎可落欲,与他一梦万年。

  言尽便是寂静无声,只剩二人交相的呼吸声。

  天枢喑哑着嗓子道:“你我无缘。”

  “为何无缘?”

  “天命不许。”

  “因何不许!”

  “仙凡有别。”且神佛亦是。

  “若我欲与天争?”皇帝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嘴角便现嫣红。

  天枢只道:“我争过了。”他捉起白帕拭去唇间血色,叹息一句:“我争了好多好多年。”

  从万年前开始,便与天争。只是天命何其不公,未有悲怜。

  萧琅哽咽着被拥入怀中,“那这么些年,以及以往的岁月...”

  “是一场梦。”天枢抱着萧琅,触目斑白,柔肠尽断,他只道:“这些不过是你于人间的一场梦。”

  “我会忘了?”萧琅声色渐低。

  “你不会忘了。”天枢应他,嗓音低沉。

  只是你会觉得它是镜花水月,如此而已。

  “那就好,我会一直记得...”萧琅眷念去摸天枢的脸,了无遗憾,闭上了眼睛。

  许久。天枢敛目,仔细替萧琅理好面容,将他放平榻上,而后不欲回头,往外行去。从此人间事,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侧头一眼看到幅画,便被止住了步伐。

  僧人踏雪,红梅轻嗅。

  萧琅此人,爱他一生。

  “傻瓜。”天枢轻叹,眼角的那滴泪终是落了下来。

  彼界尊者归位,莲花绽放,梵唱大盛。

  真佛于座上问他,“为何落泪?”

  云山睁眼,笑着拭去那点水意,只道:“春秋大梦一场,几多思量。”

  是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司命高歌于宴上。

  “我欲与君共白头。”

  “怎知君,道是南柯一梦。”

第十七章18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凤归完整版+番外章节

正文卷

凤归完整版+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