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何黎沉默了，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宋嘉琳的脑海中迅速地飘过若干社会版头条标题。

　　《震惊！男子不满女友提出分手竟挥刀相向！》

　　……

　　宋嘉琳回过神来，委婉一笑，拒绝他：“我不能替你将叶清诓到那里去，不然事后她一定会生气。”

　　“生你的气，也生我的气。”

　　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但你可以直截了当地约叶清，告诉她你想做什么。”

　　叶清从不删前任的微信。

　　这还是有一次宋嘉琳偶遇叶清的某一任前任，对方痛哭流涕地向她说着叶清的好，情到深处说起叶清在分手后竟然还在微信上借了他两千大，洋救急之后，她才知道了这一点。

　　何黎沉默了几分钟，像是被她说动，向她点头致谢。

　　原野终于结束了和贝贝的旋转木马之旅，一大一小两个人拉着手向她走来。原野远远地就看见了何黎，先是迟疑了一下，以为他们有什么话要说，立在几步之外，没有走近。

　　贝贝却等不及，松开他的手向宋嘉琳跑了过去。

　　宋嘉琳从包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女儿的小脸，而后一把抱起她：“不要跑得那么快，你看你，都流汗了，等会儿该感冒了。”

　　何黎看了一眼她怀中的贝贝，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原野，犹豫了一阵，才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问她：“……男朋友么？”

　　宋嘉琳爽快地点了点头。

　　何黎这才释然一笑。

　　宋嘉琳有些好奇，问他：“是叶清和你说起我的事？”

　　何黎摇摇头：“我只是刚好认识你男朋友。”

　　他笑起来：“不过只是一面之缘。”

　　原倩从十八楼的家中带着未满月的儿子一跃而下，刚刚毕业被分配到警局的何黎接到群众的报警到场处理情况。

　　也是在那个时候，何黎遇见了原野，年轻的男孩在姐姐的尸体面前哭得像个孩子，而后持刀砍伤了她姗姗来迟的丈夫。

　　“他父母拦下了他，毕竟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

　　何黎转过头，又看了一眼宋嘉琳怀中天真可爱的女童，忽然道：“我可否问一个私人一些的问题？”

　　宋嘉琳打量了他一眼，丹凤眼看人总是容易生出傲慢之色：“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会答。”

　　何黎这才道：“您和孩子的爸爸是因为什么而离婚的。”

　　宋嘉琳放下女儿，让她过去找原野玩，而后才看向何黎，表情平淡：“他出轨了。”

　　何黎听到这个答案，稍稍有些尴尬，只能搓搓手道：“真是抱歉——”

　　平复了一阵，他才重新开口：“我从警校毕业，刚到警局的时候，有时候会接到有关家暴的报警。但每次我按照规定，将动手打人的男性带到警局后，报警的女性又会后悔。她们之中，很少有选择离婚的。”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道：“家暴尚且不能让她们离婚，家暴之中包裹的不忠自然也不能成为理由。其实我很佩服宋小姐的果断，但我也很好奇，您会有一天突然觉得‘离婚’让人生变得不够美满么？毕竟大多数人都追求美满的人生，起码向外人展示一个美好的形象。”

　　宋嘉琳沉默片刻，笑起来，她身上有一种热带玫瑰的美丽，充满浓郁的生机。

　　“没有人不期盼自己的人生一帆风顺，像玛丽苏言情一样，没有一点波折。有许多人看言情小说执着于双处，哦，就是男女主都是第一次，当然最好是初恋，毕竟前女友前男友太烦人了。她们也未必真像批判者说的那样固守贞节牌坊，许多人只不过天真地希望自己的选择永远正确，不必受爱情的苦难，毕竟如果自己只是爱人挑挑拣拣之后不得已的选择，其实爱人心有白月光；又或者自己历经千帆，一身苦痛，最后找个平淡的港湾，这些都太不罗曼蒂克了。回到何先生您的问题，完美很好，但完美很稀少。当我前夫出轨的一刹那，我面前其实就只有‘吞下带着死苍蝇的饭’和‘掀翻整个饭桌’这两个选择，而我选择了后者。”

　　但后来，她显然遇到了一家更好的饭馆。

　　何黎听到她颇显幽默的比喻，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何黎走后，原野才抱着贝贝走了过来，笑着盯着她的脸庞看了一阵。

　　宋嘉琳忍不住伸手挠了他一笑，理直气壮地问他：“刚才为什么不过来？”

　　原野笑起来：“刚才我和贝贝做了一个小约定，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宋嘉琳看了一眼女儿，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原野，一时间有些迷糊。

　　原野却和怀里抱着的贝贝对视一眼，一大一小异口同声地道：“不告诉你。”

　　宋嘉琳一愣，回过神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

　　回到家后，宋嘉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又给叶清发了条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叶清何黎今日来找她的事。

　　叶清的微信约莫在十分钟之后回复。

　　【我知道了，他告诉我了。】

　　宋嘉琳问她：

　　【诶，那你去么？】

　　得到的回复是：

　　【去啊，为什么不去。】

　　叶清又发了一条微信：

　　【不过你居然没帮着他骗我，我还是很感动的。】

　　宋嘉琳立刻回了她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因为怕被你骂。】

　　叶清那边半天不见消息回复，宋嘉琳关了手机，摸了摸坐在她身边的贝贝的头发，想了一会儿又打开微信，給叶清发了一条消息：

　　【但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幸福。】

　　叶清起先骂她：

　　【矫情！】

　　过了一会儿又回了一条：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也希望你幸福。】

　　在秋日空气最澄净的时候，宋嘉琳自车内向窗外望去，远远地看到了一道斑斓的彩虹。

　　她们都会幸福的。

　　-

　　剩下的事，是叶清后来当面告诉宋嘉琳的。

　　“何黎约我到了那个日式餐厅，一见面又掏出戒指盒，我心想，又要求婚，于是掉头就要走，但何黎追上来，将戒指塞给我，让我看一眼戒托的内侧。”叶清回忆到这里，微微一笑，“上面写着：‘我是爱你的，而你是自由的。’[注]他说他愿意和我永远过着谈恋爱的生活。”

　　宋嘉琳回想着那天见到的那个刚毅英俊的男人，很难想象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网红情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清说完了自己的事，再看向她，却不知为何有些欲言又止。

　　宋嘉琳直截了当问她：“怎么了？”

　　叶清这才道：“盛奕要和岳慈结婚了。”

　　“要结婚了？”宋嘉琳的反应远比她想象中平静得多，不过也是，美玉在前，有谁会整天惦记着自己丢掉的废铜烂铁。

　　叶清见宋嘉琳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又忍不住笑了笑，笑容里却有几分幸灾乐祸，让宋嘉琳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清说她：“你也不问问我，盛奕怎么突然就肯和岳慈结婚了？”

　　宋嘉琳琢磨了一下，反问她：“不是说岳慈怀孕了么？”

　　叶清笑得轻蔑：“谁知道肚子里孩子是谁的？盛奕向来心高气傲，非名门淑女看不上眼，原本不可能为了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娶她。”

　　“那是为什么？”宋嘉琳也来了兴趣，放下酒杯，以示侧耳倾听。

　　叶清这才慢吞吞地道：“赵医生，就是上次帮你诓张蕙兰的那个，前些天告诉我，盛奕去他们医院做了个体检。睾/丸癌，有扩散趋势，必须手术。岳慈肚子里的孩子，恐怕是他现在能有的唯一的孩子。”私心里，叶清只认为贝贝是宋嘉琳的孩子，和盛奕这种渣男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宋嘉琳笑了一下，而后生出几分惆怅：“唉，之前他还骗我他去结扎了，现在倒好，所以说人真是不能随便立flag.”

　　这是也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两个月后，盛奕和岳慈低调地结了婚，盛奕不肯办婚礼，还是在岳慈的父亲和继母撒泼打诨之下才办了个酒，自然最后的礼金都被岳慈的父亲和继母收走了。盛奕暗自将离婚和之后的不顺都归咎到了岳慈身上，不但签订了苛刻的婚前财产协议，平时更对岳慈非打即骂，毫无半点风度，又在岳慈生产之后出轨了另一个女人。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

　　他来探视贝贝的时候已经是隆冬，原本宋嘉琳是不肯让他探视女儿的，最终想到他身上极重的报应，不知怎么又叹了一口气。他们之间已经感情全无，但她也确实无权不让她的女儿见父亲。

　　但她不愿和盛奕独处，最后勉强同意让盛奕在她母亲家中探望女儿，后来谢菀私底下告诉她，贝贝像一个小大人似的告诉盛奕：“爸爸，你要和新的阿姨好好过日子哦，我也会和妈妈还有机器猫好好过日子的。”盛奕当即崩溃大哭，不知有无几分后悔出轨。

　　-

　　宋嘉琳在一个冬日的早晨和原野一起到了山脚下的墓园，祭奠早逝的原倩。

　　照片里的女人眉目婉约，笑起来的样子极为温柔。

　　原野将白色的玫瑰放到姐姐的墓碑前，转过身抱住宋嘉琳，将头靠在她肩上，不知怎么，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

　　他们于墓碑前，各自在自己的心中起誓，要以身边周围无数失败的例子为鉴，认真忠诚地对待自己的感情，而后的数十年间，他们也做到了这一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