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宋嘉琳慢慢、慢慢地伸长手，攀上原野的脖颈，踮起脚，用额头轻轻地贴着他略带青荏的脸颊。

　　“为什么要买下来呢？”

　　她的声音像五月的小黄花一样，带着一点迷离的芳香，让人不自觉沉醉。

　　屋门没有合拢，细碎的光线蔓延到屋子里来，成为她瞳孔中的一点琥珀色。

　　原野看着她像黑曜石一样的猫眼睛，喉结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宋嘉琳却先笑了场。

　　她在他的左右脸颊各亲了一下，而后用一种无良老板驱使员工007的狡猾语气，支使他：“来帮我看一看电脑。”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朝屋内走去，原野站在玄关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样，仿佛唇瓣的柔软触感也被记在了指尖。

　　他笑了笑，带上门，跟着宋嘉琳，进了书房。

　　宋嘉琳把笔记本电脑递给他，哼了一声，罕见地带了点抱怨和娇嗔：“电子设备总在需要的时候出问题。”

　　原野探了探机身地温度，有些发烫，但总还在正常范围内，显示灯也是亮着的。

　　原野略一思索，伸手按下了屏幕开关。

　　屏幕一亮。想来是宋嘉琳前天晚上用电脑的时候误触了屏幕开关。

　　屏幕亮起来的刹那，恰好他转过头，捉住宋嘉琳微微僵化的表情，然而宋嘉琳不愧心理素质过硬，在这样的绝世尴尬场面面前，仍能从容地朝他眨眨眼睛。

　　下一秒，原野突然从书桌前起身，牵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压到单人沙发里。

　　书房装潢典旧，窗户打了竹帘子，日光穿插在竹篾子间漏进来，把阴影割成了黄金比例。

　　…………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午后残阳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黄昏暮色温柔地、缓慢地包裹了周围一切的光景，宋嘉琳洗过澡，换了一件卡通T恤，刚坐回沙发上，调试摄像头，微信的消息提示声响了。

　　是她父母家雇佣着的那个小保姆，宋嘉琳那日和宋国平、谢菀分别大吵一架后不欢而散，却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用一个二百的微信红包贿赂了这小保姆，要她有什么事情给自己通个风报个信。

　　迎春花：【嘉琳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宋先生把那个小孩带到家里来了，说是要认祖归宗。】

　　迎春花：【太太现在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迎春花：【哭嘉琳姐你回来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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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嘉琳赶回宋宅的时候，谢菀把自己锁在二楼的主卧不肯出来，宋国平则将一早准备好的婴儿车推进了客卧，宋嘉琳怒极反笑，手指颤抖地按下通话键：“喂，110么，对，我怀疑有人拐卖儿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跟着过来的原野掐了这通电话。

　　原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能摸了摸她的头发，劝她：“报假警可是犯法的。”

　　宋嘉琳冷笑：“那重婚犯不犯法？”

　　“犯。”原野轻轻地搂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我去和伯母说。伯母会同意离婚的。”

　　才不会！

　　宋嘉琳此刻全然被怒火支配了大脑，挣脱原野的怀抱，瞪着他：“哦，我妈和我爸离婚了，那我爸不是更逍遥了，又有儿子又有小老婆，合着他出个轨赚得盆满锅满，什么惩罚都没有。”

　　原野想到那个孩子的表现，内心中摇了摇头。他不是相关方面的专家，无法一眼确诊，但不巧的是他的亲戚中正好有五十岁出头仍追生二胎，又不幸生出唐氏儿的，因而他才有所涉略。

　　他将手搭在宋嘉琳肩头，认真地对她说：“也许，报应早就来了。”

　　说完松开手，沿着木质扶梯，向谢菀和宋国平的主卧走去。

　　宋嘉琳垂下头，看了一眼手机，最终还是放弃了在外婆家的家族群里号召一众表哥前来痛殴自己的亲爹，只是给舅舅发了一条语音，要他过来救急。而后走到客卧门口，敲了敲门。

　　宋嘉琳走进客卧，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宋国平趴在婴儿床边，不肯离开，像是生怕宋嘉琳会对小婴儿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

　　不过这也确实是应该的。毕竟宋嘉琳从来都不是什么悲天悯人，舍己为人的傻/逼圣母。

　　她也没有走近，只是站在门口，冷冷地质问自己的亲爹：“为什么把这个野/种带回来？”

　　宋国平成功被她激怒，吼了一嗓子：“什么野/种？那是你弟弟！”

　　宋嘉琳仍然维持着皮笑肉不笑的姿态，闻言，“哦”了一声，“野种弟弟。”

　　宋国平气结：“这是我和你妈的事，你一个小辈，不用操这个心。”

　　宋嘉琳却看了他半天，最后道：“爸爸，我真对你失望。”

　　她指了指婴儿床里那一坨粉红色的小怪物，微笑着问宋国平：“这就是您好不容易盼来的宝贝儿子么？您今年是六十，不是二十六，他上小学都未必要你给他开家长会。香火？香火能吃？”她笑了笑，颇为不怀好意，“传到您这一代又怎么样呢？下一代一定能传下去么？万一他不能生育，万一他找不到对象，万一对象是男的，那您到时候不得气死？”

　　宋国平被她的话震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还没来得及勃然大怒，婴儿床里的小婴儿先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哭得面色潮/红，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就要背过气去。宋国平彻底慌了神，抱起儿子，颠了起来，可他从前就是丧偶式育儿地执行者，没有什么抱孩子的经验，小婴儿不领情，哭得更厉害，他只好回过头向宋嘉琳投去求助的眼神。

　　宋嘉琳冷笑一声，别过了脸。

　　宋国平不得法，只能慌忙跑出去想要叫来偷懒的小保姆。

　　宋嘉琳这才走到摇篮前，盯着那个因为呛奶哭得死去活来的人类幼崽。

　　他长得如此丑陋，让人生不出一点对新生命的怜惜。

　　只要她坐视不理，等到宋国平找到人回来，恐怕他的宝贝儿子已经窒息。

　　只要这个小婴儿没了。

　　宋嘉琳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可以如此恶毒。

　　尽管在漫长的岁月里，她一向遵从自己的本心，不曾以好人标榜自己，但也确实很少对谁有着强烈的恨意，就连岳慈这样破坏了她家庭的女人，她也觉得和盛奕凑一对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但现在她居然想要让一个刚刚满月，什么都没有做过的孩子去死。

　　“嘉琳，答应我，任何时候都不要用别人的错误i来惩罚自己。”

　　最后是原野的话在她脑海中浮起，她终于还是像无数次哄着女儿一样，轻轻地拍了拍男婴的背。

　　下一秒，她听到父亲暴怒的声音：“宋嘉琳你在做什么？你非要这么恶毒是不是？”

　　恶毒？

　　宋嘉琳回过头，没有错过父亲怒气冲冲地冲过来想要甩她一巴掌的瞬间，当然这个巴掌还是没能落下，因为原野更快地跑过来，把她护在身后。

　　谢菀的冷笑声自门外响起，就着宋国平高举的手掌，狠狠地甩了丈夫一巴掌：“谁允许你碰我的女儿了！离婚！马上离婚！你愿意跟着你的小/杂/种过，就去过。”

　　门铃声响起，宋嘉琳舅舅不耐烦的声音在外面传来：“宋国平你怎么一回事？！开门！”

　　今晚注定是一个琐碎又无趣的夜晚，人世间所有的丑恶不堪都在照妖镜前现了真身。宋嘉琳却在听到母亲说出“离婚”两个字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接着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倒在原野怀中。

　　她轻声问他：“你是怎么说动我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