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啪”的一下，盛奕将文件包摔到圆桌上，扯了扯自己的领带，再开口，声色阴沉：“共同债务不该是共债共签么？”

　　听到他的话，王律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很快道：“盛先生这么说是没有错，不过，法律上也认定一旦债务是用于夫妻双方的共同支出，即成为共同债务。现在这笔借款用于以你们夫妻双方名义的共同赠与，当然算是共同债务。”

　　他说完这么老长的一段话，默默在心底为自己掬了一把汗。宋嘉琳没告诉他盛奕是学法律的，他赌以我国国民对法律的平均认知程度，盛奕不能抓到这句话的错处。

　　但他显然低估了盛奕的见识和手段。

　　宋国平再怎么居功自傲，认为是自己用人脉提携了盛奕，但也不能否认盛奕着实是个出众的人材，有着过人的手腕。

　　此刻他听了王律师的一番话，不怒反笑，反问他：“第一，赠与房产是家庭必须开支么？第二，伪造债务，不算犯罪么？”

　　王律师哽住了，转过头去看身后的宋嘉琳。

　　宋嘉琳坐在圆桌后，抬起头，掠了盛奕一眼，轻轻地鼓了两下掌：“盛先生说得好啊。”

　　她向王律师点头致意，示意他先出去，偌大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她和盛奕两个人。

　　盛奕看了她一眼，就要几步走到她身边，和宋嘉琳喝止了。

　　她的声音冷冷，丝毫不见从前浓情蜜意时的娇嗔甜蜜。都说男人薄情寡义，但若那个女人有丝毫可取之处，总不免在日后还会时常想起，可女人一旦下定决心要抽离，过后再想起来，就只记得这男人的坏处而已。

　　至少，宋嘉琳是这样的。

　　“就站在那说。”她将圆桌上摆着的那一份文件推向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听起来居然有几分愉悦：“不错，赠与确实不能列入夫妻共同债务。当然，也不能算是伪造债务，因为叶清根本就没有在白条上签字。”

　　盛奕躬身，攥住那一张摆在圆桌上的欠条，债权人签名一栏空空如也，连个盖章都没有。

　　宋嘉琳根本就是在诈他。

　　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很坏。

　　但不等他开口发作，宋嘉琳抢先道：“好了，闭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不就是想说我折腾了这一通，结果什么都没算计到，像个傻瓜似的。”她讥嘲一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盛先生您一样，出轨之后还能把伴侣骗得团团转。”

　　宋嘉琳站起身，身上得蓝色纱丽质地轻盈，隐约露出洁白的肌肤。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毫不迟缓，将另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而后才微笑着对盛奕说：“可这一次没能给您造成严重损失，不代表下一次不能。盛先生，只要我们一日不离婚，我就一日不会放弃折腾的。”

　　“无限责任公司。”她微微一笑，又一次念了一遍这个经济名词，“何必呢？你经得起折腾么，盛奕？”

　　“从前叶清告诉我，欧美许多情侣，并不结婚，只是以恋人的关系共同生活、抚养孩子。那时候我不明白，孩子都生了，又每□□夕相对，和领了那张证有有什么不一样？但现在我知道了，夫妻一体，我们在法律上的共同责任多着呢，是么？”

　　盛奕的脸色一点点冷下去。

　　心情也随着宋嘉琳的每一句话而慢慢地沉入了谷底。

　　在来之前，他想过宋嘉琳会耍的一百种小脾气，但没有想到一贯骄矜的宋嘉琳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是绝不肯妥协的。

　　任何人，都不能以任何方式改变她内心的想法。

　　他一直没有告诉宋嘉琳的是，他以为她再怎么生气，总有一天还是会妥协，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回到他身边。毕竟他这么多年所见的女人，无不如此。

　　盛奕忽然笑了一声，不知想起，有那么一次，他们的一个共同好友不忠于婚姻，叫妻子捉到了偷吃的痕迹，在家中大打出手，他当时说，他只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盛奕将这句话无意中告诉了宋嘉琳。宋嘉琳当时说的是：

　　——“如果是你做出了这样的事，那我可不会像天下所有女人一样原谅你。”

　　她竟然说到做到了。

　　盛奕将手臂支在圆桌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宋嘉琳却只是敲了敲桌子。

　　盛奕身后，王律师整了整领带走进来，笑得如沐春风：“那盛先生，我们现在就来讨论离婚协议的事情吧。”

　　他将早已拟好的离婚协议推给盛奕，顺便假惺惺地说：“您和宋小姐婚前就已经签订了财产协议，现在主要分割的是婚后共同置够的房产，但是宋小姐愿意放弃自己的那一部分，只要您同意放弃孩子的监护权。”

　　盛奕却打断他，声色狠厉：“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王律师故作为难，“您在婚内出轨岳小姐，还有了孩子，这已经涉及重婚罪了，盛先生，以下是我的个人愚见，所谓婚姻，总是夫妻缘分一场，好聚好散才是真理。您还在出轨，更有了私生子，就算去法院起诉，法院为了孩子，也未必会将孩子判给您对吧。更何况，您来日组建新的家庭——”

　　盛奕猛地吼了一句：“够了，闭嘴！”

　　他指着那份离婚协议书，冷笑一声：“要我签字也可以，我要再加一条，如果女方再婚，我要求变更贝贝的监护权。”

　　王律师愣了一下，转头去看身后的宋嘉琳。

　　盛奕这是要用孩子来威胁她。哪怕她和他离婚了，他也见不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王律师原本以为自己的雇主会勃然大怒，没想到宋嘉琳只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朝盛奕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不行。”

　　盛奕冷笑：“果然舍不得你那个小白脸么？”

　　宋嘉琳则道：“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只是怕盛总您再婚得比我快。”

　　盛奕脸色一黑，宋嘉琳靠回椅背，微笑道：“好了，签字吧盛先生。不然哪天我去澳门赌/场玩一圈，把您玩破产了怎么办？”

　　盛奕抿着唇，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拿起签字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宋嘉琳知道，这场战役，自己暂时赢了。

　　就像叶清说的，和盛奕这样的商人谈情情爱爱都是假的，唯有谈利益，才能深刻地刺痛他的发肤。

　　她在长出了一口气之余，心中也生出了那么一点萧瑟，但很快就被她自己抹去了。

　　宋嘉琳靠在椅背上，缓缓地闭上眼睛，直到王律师叫了她一声：“宋小姐，您也签个字吧。还有别忘了和盛先生约个时间去民政局领离婚证，要记得带上户口本身份证。”

　　宋嘉琳“嗯”了一声，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鼻子塞住了，像是昨晚坐在绿地公园吹了太久的风，一不小心着凉了。

　　协议一式两份，两人各持一份。

　　宋嘉琳半掩着倦容，毫不客气地对盛奕说：“户口本身份证我带了，就下午去民政局。”

　　出乎她意料的是，盛奕竟然没有反对，只是抬头看着窗外，不知出神地在想些什么。

　　宋嘉琳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碧蓝苍穹里若隐若现的虹湾。

　　在他们离婚的这一天，出现了代表着幸运的彩虹，这一段婚姻竟然不被祝福到如此天地，想来令人无比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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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政局下午五点半钟就要关门了。

　　这年头，不能怪大家一窝蜂想考公务员，毕竟准时上下班的单位真的很少了。

　　叶清怕盛奕一个激动把车开出连环车祸，说什么也要让宋嘉琳和盛奕坐着公司司机的车去民政局。

　　宋嘉琳可有可无，和盛奕并排坐在汽车后座上，相对无言，并默默祈祷着不要出现用打印机劝和的傻/逼。

　　好在接下来的事情颇为顺利。

　　民政局的办事人员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士，温婉知性，在他们的离婚证上盖了一个废弃的钢戳后，就爽快地把两本绿色的离婚证给他们了。

　　只是不免感叹一声：“想当年隔壁结婚窗口的业务量起码也是我的两倍，现在倒好，反过来了。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哪。”

　　宋嘉琳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略显稀疏的结婚队伍，心下一笑。

　　也许工作人员的感概是对的。可谁又知道，是上一代人比他们更懂坚贞，又或者只是上一代人比他们更懂隐忍？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宋嘉琳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两个月来的阴郁在这一刻仿佛终于一扫而空。她不去看盛奕阴鸷的面色，在她眼中，前夫的一切显然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可惜的是她的这位前夫显然不够识趣，在众目睽睽下扣住了她的手腕。

　　还没等宋嘉琳开口，司机小张抢先一步走上前要护着宋嘉琳。

　　上一次正是因为小张家里有事请了假，叶清才会深夜打车遇到抢劫，虽然过后叶清没说什么，但小张心里却总觉得过意不去，这一次叶清让他送盛奕和宋嘉琳来民政局也特意叮嘱他，让他多看着盛奕一点，以防他一个激动，对宋嘉琳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盛奕看见他的动作，冷笑一声：“我和宋小姐说上几句话都不行么？”

　　宋嘉琳低头，抽出自己的手，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而后才对他微笑道：“盛先生想说什么就在这儿，现在，赶紧说，一会儿我还要和叶清一起去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盛奕笑了一声，不知怎么带着点惨淡，像是在控诉她的狠心和决绝：“难道你就没有一点难过么？”

　　宋嘉琳看着他，平静地回答他：“盛奕，我最难过的时候是发现你出轨的刹那，过后的，就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知道你出轨的时候，我一度觉得我非常不了解你，但后来我想想，你也不了解我。不然何以你明知我绝不会原谅一个背叛我的男人，还是那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