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那红伞如世间最荼蘼的花,静静绽放在这凌冽孤清的雪夜中,缓缓靠近。

  直到姜婳行至近前,将红伞往身侧一合,苏玉城闻到她身上独有的馨香,方才察觉这不是梦。

  他面上骤然绽出狂喜,如瞬间层层叠叠盛开的芍药,那份喜悦直直冲进姜婳心间,他一把扣住姜婳,仿似要将他揉进骨血中。

  “我来了,夫君可欢喜?”姜婳柔糯的嗓音拂过苏玉城的耳廓,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只愿永远不复醒。

  沉沦只是一瞬,下一刻苏玉城便沉了脸,扣着姜婳肩膀拧眉质问:“娘子为何来此?怎不事先说一声?须知战场刀剑无眼,虽有七星和破山在,也难保无虞,你这一路……”

  姜婳伸出手,玉指冰凉,落在他唇上,惊得他唇瓣一颤,这才住了口,将她两只手悉数握住,给她取暖。

  果然,他纵然再生气,也舍不得她冻着的。

  她唇角噙着一抹狡黠的笑意,仰面望着苏玉城,眸光盈盈,白皙如瓷的面颊在雪光中透着说不出的皎然:“夫君莫恼,我可不是来添乱的。”

  苏玉城被她气笑了,俯身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轻轻咬了一口,方才咬牙切齿道:“莫非你还是来帮忙的?”

  混蛋!

  姜婳抽手在他心口捶了一记,悄悄左右打量,这才发现周遭士卒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我什么也没看到”,唇角却抿得紧紧在憋笑,欲盖弥彰的神情。

  她脸色登时仿若红霞,想拧他一下泄愤,却发现他身上铠甲铮铮,根本拧不着,气得直跺脚。

  狠狠瞪了苏玉城一眼。

  苏玉城只觉心中所有怒气都消失无踪,旁若无人似的一把将她抱起来,便要往军帐中走。

  忽而听到后方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士卒拖着调子高声喊道:“报!将军,鞑子撤了四成兵力,余下兵力似有一半处观望不前的态势,请将军决断!”

  什么?先前同宋梓言对垒之时,他那眼神,仿佛与自己又夺妻之恨,他会撤兵?

  想到今日唯一的变数姜婳,苏玉城下意识地低头望了望怀中娇妻。

  姜婳唇角含笑,眼角眉梢俱是得意之色:“这便是我此番带给夫君的礼物,快夸夸我!”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苏玉城闻言,不仅没高兴,脸色反而黑如锅底。先前以为姜婳是特意来寻他,想到她一路上可能面对的风险,他已然后怕,没想到她还自顾自地掺和道战事中,甚至可能见过宋梓言,苏玉城只觉满腔怒火无处发作,几乎要把他逼疯了。

  明知此时便是追击宋梓言的最佳时机,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将报信的小卒晾在一旁,一脚勾起军帐厚重的皮质帷布,怒气冲冲把姜婳抱进帐中。

  姜婳猝不及防被他丢在榻上,上边铺着松软的皮毛,倒是不疼。

  她自知若不趁早熄了苏玉城的怒火,后果定然很严重,略一思忖,她便起身站在榻上,环住苏玉城的脖颈,自他额角直wen至唇畔,趁着他愣神,方才贴在他耳边解释:“我是混进了北辽王庭,可我的易容术和口技是跟皇后娘娘学的,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

  姜婳自知此事有些冒险,当下便秉着坦白从宽的心思,将她如何混进王庭,如何离间宋梓言和五皇子,如何将郭飞燕引到杨月府中等事娓娓道来。

  说得云淡风轻,可若真这般简单,苏玉城早派人混进去了,眼下只能感叹连老天似乎都站在姜婳那边。

  姜婳说了这般多,口都渴了,本以为安抚住了苏玉城,谁知苏玉城握住她纤巧柔滑的下颚,只记着一句:“若遇着行家呢?岂不是要将自身折在北辽?你若自己送去宋梓言跟前,我还跟他打什么?”

  说完,泄愤似的堵住她想要辩解的唇,攻城略地,嚣张肆意,没有半点往日的怜惜,姜婳才知这回是真的扯到虎须了。

  “往后若再这般将自己置于险境,我便将你锁在内室,再不许出来!”苏玉城说完,便大步流星转身离去。

  姜婳怔怔地盯着犹自晃动的军帐帷幕半晌,方才抱着皮毛被褥撇了撇嘴:“你也就会软禁这一招了。”

  她这一番周折实属不易,旁人还好,毕竟都没见过她,她扮的事北辽实实在在存在的小角色,倒不怕被人发现。

  唯独郭飞燕,她生性谨慎,九死一生辗转来到北辽更是处处小心,她对姜婳又比旁人熟悉许多,若非姜婳小心,几次都差点被她发现端倪。

  这一战,打了十余日,北辽被赶回漠北贫瘠的草原腹地,辽王驾崩,五皇子继位,向大晋递交降书,甚至要将宋梓言交给苏玉城处置,可惜宋梓言跑了不见踪影。

  姜婳混进北辽时便知,辽王野心勃勃,五皇子却贪图安稳,辽王更器重的是同样狼性的宋梓言,可惜宋梓言初入北辽势力终不及五皇子。

  五皇子撤兵后,辽王心生不满,意图提前传位给宋梓言,五皇子却做了件此生唯二狼性之事,他弑父夺位,还把杨月抢入后宫软禁。

  可以说是拔了宋梓言赖以生存的,最有力的爪牙,宋梓言若不跑,岂能有命再过一个年?

  唯一让姜婳唏嘘不已的是郭飞燕,再过几个月她便要临盆了,五皇子是不会放过怀有宋梓言骨肉的她的,不知她此刻是死是活。

  姜婳本想提前回京,看看宫中情形如何,尤其是晋康帝,若连床都起不来,也不知孟皇后如何撑得住。

  可宋梓言仍在外逃窜,苏玉城不放心,便一直将她拘在北疆府衙,直到整顿好北疆军民,过了月余,方才奉诏领兵回京。

  多年以后,姜婳仍记得回京那日情形。

  通向城门的官道两侧,京城内外的百姓自发而来的欢迎队伍,绵延十余里。

  二月里,河边细柳已吐新芽,路边溪水潺潺,已有贪玩的野鸭出来划水,处处透着勃勃生机。

  百姓们望着身披银光甲骑着高头大马的苏玉城,个个热泪盈眶,望着他的目光彷如望着战神临世。

  姜婳便是在这样的目光中,被苏玉城圈在怀中的,一路被人行着注目礼,叫她如坐针毡。

  也不知苏玉城如何想的,明明进京前她都坐在马车中,可靠近城门时,她睡得浑浑噩噩,却被他捞至马背上,非要她同他一起受万民称颂。

  御道旁,茶楼酒肆里,挤满了欢呼的人群,也是这一日,姜婳方知,原来大晋的百姓一点也不低调。

  这么好的氛围,苏玉城却偏偏视而不见,而是俯下身子,温热的鼻息扑在她珠玉般的耳垂处:“今日凯旋而归,娘子是否该兑现承诺了?”

  姜婳面颊一红,却一脸无辜道:“什么承诺?饮桂花酒么?你先去宫中复命,我这就先回府亲手将酒坛挖出来。”

  “嗬……”苏玉城笑得邪肆,点了点头道,“很好!”

  姜婳刚松下一口气,便听他“啪”地一声将马鞭重重甩下,被万民景仰到飘飘然的可怜的马儿登时扬起蹄子回到现实,撒欢似地往前冲去。

  马儿带着他们直直冲进二门,苏玉城一把将姜婳从马背上扯下来,姜婳一阵晕眩,半晌没回过神来。

  待回神时,却发现苏玉城已将她抛在重重锦被之上,扯着衣襟便要欺身而来。

  “唔……先饮酒,唔……”姜婳双手被他紧紧扣在床头,征战数月,他身形虽较先前清瘦,浑身力道却成倍增长,姜婳哪里是对手?

  苏玉城觉得他已忍耐太久,若再忍下去,定会被心中烈火焚烧而亡。

  偏偏兵临城下,正要得手之时,那该死的房门又被人叩响了:“将军,宫中密信!”

  “滚!”苏玉城低吼一声,一圈捶在跋步床的雕花框架上,整个床榻震了一震,差点散架。

  姜婳忙将自己缩在锦被中,若叫人知道苏玉城回京当日,便白日宣yin,她还有什么脸面出门?

  苏玉城接过信,并未背着她,甚至看过信后,沉默良久,继而行至床畔,将那封朱笔挥就,染着斑斑血迹的信叫给她。

  上面一字一句,看得姜婳触目惊心。

  她怔怔地望着苏玉城,原来当日她见到的那支玉簪,其实是晋康帝花了月余,亲手雕成,他早已心悦梅燕飞,却唯恐挑明心意后,梅燕飞因着他的太子身份而拒绝于他,只敢叫敦亲王转交,试探梅燕飞是否明白他的心意。

  没想到,敦亲王心里也惦着梅燕飞,见梅燕飞被那簪子的心意打动,便扯谎说那簪子是他雕的,是以,晋康帝拳拳心意最后却成了敦亲王和王妃的定情之物。

  他查清此事后,并未告诉梅燕飞,甚至要苏玉城也不要告诉梅燕飞,这十余年梅燕飞便是靠着一股恨意和愧疚活着的,若知晓真相,余生将如何自处?

  晋康帝将此事告知苏玉城,也只是想要他知晓,他并不是爹不疼娘不爱,因晋康帝一时冲动种下的恶果,而是爹娘此生虽错过,却最美好的寄托。

  不仅如此,连苏玉城心中盘亘已久的,关于养父苏厚身世的疑问,晋康帝在这心中也悉数告知。

  原来那苏厚虽忠厚老实,他的发妻黄氏却有几分聪明和胆识,根据蛛丝马迹猜到苏玉城的身世后,便想以苏玉城的安危相要挟,向晋康帝讨官,讨财帛之物。

  贪心似沟壑,如何能填满?晋康帝一怒之下,便制造了那场意外。

  姜婳望着双目赤红的苏玉城,不知他此刻对晋康帝作何感想,就连姜婳本人,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她也不知该恨还是该原谅。

  “他身子确实不好了,夫君要不要进宫看看?”姜婳小心翼翼地问道。

  虽说这密信能让苏玉城对许多事,尤其是身份释怀,可姜婳心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忧虑,望着手中血迹斑斑的密信,总觉着不祥。

  苏玉城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却俱是紧握成拳,沉吟半晌,方定定地望着姜婳:“我去!”

  旋即,大步流星跨出房门,刚行至院中,便听见一声沉重的钟声传来,一声一声,传自深宫,正是丧龙钟的声音。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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