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皇后娘娘是想让臣妾去劝劝……梅姑姑?”姜婳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敦亲王妃,叫她王妃么?可她已经在这后宫中无名无分待了数月,叫她娘娘更是不妥。

  她也是进宫方知,孟皇后召她进宫,是想叫她去劝劝梅燕飞去见晋康帝一面。

  姜婳愕然之余,心中亦是一沉,晋康帝的身子已经这般到了这种地步么?若他还等得,孟皇后又怎会病急乱投医,叫她一个从未跟梅燕飞正向打过照面的局外人来劝?

  说实在的,姜婳真不知该如何劝,可苏玉城不在,她不硬着头皮上,还能找谁去?

  只得微微颔首:“臣妾勉力一试。”

  孟皇后神色微动,上前握住她的手,声音忽而变了:“婳儿,你认不出我是谁么?”

  姜婳闻声,浑身一抖,望着孟皇后,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你……你是……师父!”

  随即释然一笑,直笑出泪花来,难怪她只知师父是宫中贵人,却怎么也猜不出哪位贵人才是,贵人当初教她实属机缘巧合,且易了容。

  这会子她才知晓,原来连声音亦是伪装的。

  她在母仪天下的孟皇后面前,向来谨慎小心,更不会往那方面想,此番看来,孟皇后的身形,可不是同她那位神秘的师父一般无二?

  她忍着泪,又是委屈,又是欢喜:“师父终于肯承认我这个徒弟了!”

  正要师徒情深一番,却被孟皇后一脸嫌弃地点了点脑门儿:“行了,先替师父把正事办了。”

  唯恐姜婳不够上心,孟皇后又加了把火,望着晋康帝所在的勤政殿方向微微叹息道:“本宫知道,世人看轻梅姐姐的时候,对陛下亦是不耻的,可你们不懂,他也不过是个最先付出真心,却不敢说出口,被人抢了先的可怜人罢了。”

  此话信息量有些大,钻进姜婳耳朵,绕的她脑子嗡嗡作响。

  她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凤藻宫正殿的,待回过神来,已被孟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碧梧引着,来到梅燕飞所处的偏殿。

  殿中布置,无一不精,尤其是铺满整个地面的绒毯,似是上等羊毛制成,这般成色是极稀罕的。

  地下似有地暖,整个内殿温暖如春,花觚中几支早开的红梅争奇斗艳,将色调素净的内室增添几分艳丽。

  香炉中不知燃着何种香料,似茶香,又带着清甜的果香。

  姜婳一眼便瞧见倚窗发呆的梅燕飞,她的样子一点没便,甚至因着身上绣缠枝梅兰菊花的锦衣湘裙,衬得素面如玉。

  “梅姑姑安好。”姜婳有些紧张,双腿紧绷,却仍是弯着唇角冲梅燕飞行礼。

  梅燕飞侧过脸来,眸中先是愕然,继而带着明了的神采,她微微一笑,似能晕开御花园中满园芳华的春风。

  对于姜婳的称呼,未置可否,那不过是个代号,一个让她自己都想不通自己该以何种身份活下去的代号。

  她冲姜婳招了招手:“好孩子,你来看我,我很高兴。是阿葭让你来的吧?你不必劝,我待会儿就去见他。你先过来陪我说说话。”

  姜婳听着,心下狠狠松了口气,不得不说,梅燕飞真的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就冲这份不为难,姜婳心中便生出说不出的亲近。或许真正的美人,便是这般男女通杀的。

  细细想来,苏玉城身上似乎也有这种气质,是以姜婳从一开始就没怕过他,这么久以来,他也确实事事以她为先,从未叫她为难。

  “是!”姜婳乐意之至。

  梅燕飞并未同她聊旁的,不过是问些她还苏玉城平日的饮食起居,姜婳却能听出,她其实想问,苏玉城待她好不好,或者说她同苏玉城是否情意相投。

  姜婳强忍着羞赧,红着脸望着梅燕飞,温声道:“梅姑姑放心,夫君他待我极好,我对夫君也甚是仰慕。”

  说完这番话,面颊烫的几乎要燃起来。

  她确实仰慕苏玉城,她喜欢他的性子,喜欢他的自持,喜欢他一腔热血,喜欢他武艺超群,可这些统统不足以让她说服自己永久地留下来。

  因为,苏玉城注定要执掌江山,她却不想囿困在这深宫中同莺莺燕燕争风吃醋,天地何其广阔,她干点什么都比当个怨妇要好。

  “好!好!”梅燕飞眉眼含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扶我过去吧。”

  她这一生被情之一字害惨了,可能见着儿子求得所爱,她心下亦欣慰不少。同项梁纠缠半生,也是时候说清楚了。

  梅燕飞临走前,特意从妆奁中取出她最心爱的玉簪,连同簪头栩栩如生的玉兰花,俱是当年她入王府前,敦亲王亲手雕琢送与她的。

  晋康帝方才饮下一碗苦药,正倚在冷冰冰的龙椅上,对着御案上头一副画像出神。

  画中如云似霞的花树下,纤细的玉人长身玉立,袅袅婷婷,眉目如画,踩着满地落英,彷如九天玄女。

  这正是他初次见到她时的模样,看遍世间繁华,唯有这副画面在他心头历久弥新。

  梅燕飞摘下风帽,款款走来,鹿皮靴底的雪水化在地上,落下一个个浅浅的水印,她望着画中的自己,神色复杂。

  还怨项梁么?应是怨的,若不是他当年为所欲为,她这半生应与王爷举案齐眉儿女绕膝才是。可也只是怨,她恨不起来,这些年来她过得不好,他又何曾好过?

  内心煎熬之余,还费尽心思将城儿养大,养得这般好,这份心思是她不及的。

  “项梁,你今日可用过汤药了?”梅燕飞对着晋康帝,难得美目顺和,没有半点戾气和不耐。

  即便是因着姜婳在侧,也足以让晋康帝动容得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近二十年没有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了,哪怕是客套,晋康帝也激动得唇瓣翕动不停。

  好半晌,姜婳才听他吐出几个字:“用……用过了!”

  这情形,姜婳觉得自己在此处实在碍眼,可梅燕飞一直握着她的手,她也不好硬生生地抽手离去,只得垂眸盯着鞋面,眼观鼻鼻观心,装作聋子哑巴。

  可她毕竟不是真聋,晋康帝的话一字一句钻进她的耳朵。

  晋康帝望着梅燕飞头上的玉簪,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神色复杂地道:“这玉簪,原来你一直留着么?”

  既然嫁给了王弟,既然心中从未有过他,又为何留着他送的玉簪,还留了十余年?就为着日日对簪诅咒他么?

  梅燕飞眉眼含笑,晃乱了晋康帝的心神,只见她纤纤柔夷自簪上玉兰堪堪抚过,似抚过爱人眉眼:“是啊,这是他亲手雕来送我的,人虽死了,留着也算是个念想。”

  晋康帝瞪大眼睛,瞳孔中似有肉眼可见地龟裂,面上却是一片茫然:“他雕的?”

  蓦然一瞬,继而哈哈大笑,笑得提泪横流,全无形象:“哈哈哈!他雕的,是他雕的啊!”

  “噗!”晋康帝忽而喷出一大团血来,御案上的画像如一瞬开满红梅。

  梅燕飞听说过他吐血之事,亲眼见着却是第一回,原以为是宫人夸大其词,想叫她对项梁改观,没想到他果真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她愣愣地望着晋康帝,眸中满是茫然,他也要走了么?不知为何,她心中忽而生出从此身后便空无一人的悲凉。

  还是姜婳叫来太医,才知晋康帝一时急火攻心,本就不好的身子,越发折损心肺。

  坐在回府的马车中,姜婳脑中乱作一团,一时是孟皇后叫她去北疆助苏玉城一臂之力,要苏玉城务必在三个月内平定北疆,只因孟皇后凭口技在朝堂上替晋康帝遮掩一事,随着晋康帝身子每况愈下,恐怕遮掩不了多久了。

  一时又想起晋康帝吐血前说的那句话,若那簪子是王爷送给王妃的,他何必动那么大的怒气?姜婳总觉得另有隐情,她迫不及待地想同苏玉城说说,若真有隐情,王妃与陛下的半生纠葛岂非太冤了些?

  可若真如她猜测的那般,晋康帝为何不直接说出来呢?反而改了口风,坐实了那簪子是王爷所雕?

  姜婳启程前,并未叫人给苏玉城传信,她怕传了会影响苏玉城的心境,更怕苏玉城不叫她去。

  与其说是孟皇后叫她去的,不如说孟皇后的话叫她终于为自己的冲动找到个合适的理由,其实她早想去北疆了,以她的三脚猫功夫上阵杀敌自是不行,可来个反间计什么的,还是很好使的啊。

  姜婳便是带着这份蜜汁自信,由宫中特派的护卫,并七星破山一起,前往北疆。

  临近年关,两军仍在北疆以北的地界,僵持不下。

  实在是北疆气候酷寒,风雪又诡谲多变,一个不慎,便会被熟悉地形气候的北辽人带入陷阱。

  眼看到了除夕这日,苏玉城令众将士就地扎营,好好吃上一顿饱饭,再用新的战术攻进北辽。

  天色已暗,风雪正盛,苏玉城蹲坐在军帐前,捧着一碗热气氤氲的肉汤,望着前方明明灭灭的火光微微愣神。

  不知此刻,娘子在京中可还安好?

  正这般想着,前方暗处忽而出现一个白衣红伞的身影,像他款款走来,红伞随那人步伐微微晃动,时而遮住面容,时而露出琼鼻下的半张脸来。

  苏玉城的心口怦怦直跳,是他许久未见娘子,出现了幻觉吗?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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