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6

  营帐在距王城一舍处扎起,蓝慕和江曳白坐在营内长桌两端,指点江山。

  关于割地条例,二人也达成了难得的共识,毕竟他们各怀鬼胎。

  一出幕帐,暖熹径直将二人包裹,一派和谐。午时的钟声从王城内飘摇而至。

  丧钟声响。

  蓝慕的头应声而落。

  是多弩齐发,射断了他的颈。

  江曳白取出刚刚商定好的羊皮地图,用火折子点燃,毫不留情地丢在这具无头死尸上,不带一点怜悯。

  至于蓝慕的手下,看到主帅已死,纷纷跪倒在地。

  “心脉有损,不能习武,蓝慕,可惜了。”

  江曳白背过手,直盯盯地看着红日,那光刺得他眼睛发疼,疼得流出了泪。

  “午时以至,带妖道!”

  拖着明苑的两个士兵丝毫不在意她的昏迷,她的膝盖一路贴地,生生磨出一条血路。

  “十年前,妖道勾结江湖恶霸,屠陵川一城,现如今,此贼又蛊惑蓝氏少主,弄得百姓流离,天下鸡犬不宁。苍天有眼,让吾等在此得以报死生大仇。”

  王丞相声泪俱下,那泪中还掺着血。

  “拿刀来。”

  地牢一别,江曳白就再没用过惊雪。她会使他优柔寡断,心智不坚。

  刀就不一样,干脆利落。

  明苑醒了,睁眼的时候,光中的举刀人一步步靠近她。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可她已经没有泪可流了。

  “轰!”

  王城的城头上赫然出现一个缺口,就在此时,那些原本归顺的士兵撕去了温顺的外壳,尽情厮杀。

  中计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江曳白来不及思考,但他明白,他输了。于是,他抱起明苑,不顾哀嚎遍野,堆尸如山,就静静地走。有不长眼的兵想伤他但都被那刀削去了脑袋。

  “云娃!杀了她!”

  江曳白放下明苑,二人的身上都沾着血,冒着热气的血。

  握着刀的手迟迟不肯落下,他终究还是不忍。

  明知她是蓝慕永生的钥匙,她是自己肩上所负血海深仇的原罪,可不忍便是不忍。

  既然自己失败了,就把命留给她活吧,原本也是自己对不住她。

  “你走吧,明苑。走得远远的,别让蓝慕找到......”

  “噗”

  王丞相从背后握住江曳白的手,把那刀狠狠插入明苑的心口。

  “将军,你虽未得到天下,但你能手刃仇人......”

  “......碧落黄泉,无愧先祖啊!”

  昔日威武的城门已被轰成几片废铁,甲胄四弃,残肢满地。城内处处都是血。活着的人都匍匐于地,胆颤地看着面前叮当行走的战马。

  威风凛凛。

  蓝慕骑在最高的那匹战马上,俯视着,这座即将属于他的城。

  “姨娘,你看,我现在不仅是蓝氏一族的主子,我更是这天下的主子,您对我可满意了?”

  蓝慕扭过头冲着身后的华贵马车说到。

  “将军,找到了!”

  一众兵士围着一个发髻散乱的臃肿女人朝蓝慕拥来。

  “这老娘们正准备投井,被属下拦下来了,她又要咬舌,这不,嘴又给她堵上了。”

  蓝慕急忙从马上跃下,一剑刺死了还沉浸在记功封赏幻想中的兵士。

  “这是我的母亲,蓝氏的主子,你是什么东西,敢这般侮辱她!”

  话所如此,可蓝慕丝毫没有为她松绑的意思。

  这时,从马车上缓缓走下一个美妇,她嘴角含笑,可眉头却是紧锁的。

  “慕儿,杀她前让我同她讲几句话儿可好?”

  也不等蓝慕应声,柳姨娘便晃着好看的莲步,走到王主母身边,耳语几句。原本安静的王主母开始疯狂反抗,眼睛死死盯住蓝慕,眼泪断线似的流。

  “姨娘是同主母说了什么,她怎会这般激动?”

  “呵呵,没什么,我只是问问她想要凌迟还是车裂。”

  “儿子觉得凌迟好,时间久不说儿子还能亲自动手。”

  蓝慕打起十二分精神,关注柳姨娘的一举一动,就如邀功的小童,带着小心翼翼的兴奋。

  “都依你,我乏了,先去车里歇着了。”

  不过一炷香,王主母就撑不住昏死过去了。蓝慕命人将她收押,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慢慢折磨她。

  “姨娘,儿子需要整顿城内秩序,先行一步。”

  “慢着。”

  绣着金线的帘幕被掀起一角,柳姨娘的手从空隙中伸出,对着蓝慕招了招,示意他进去。

  蓝慕虽不解,但能和自己的娘这般相处,是比实现野心还大的心愿。

  进入马车没多久,就从里面传出蓝慕发出的低吼,女人的狂笑和喘息,不过很快,车内又恢复了静。

  是死一般的沉静。

  “将军,咱们派的人没成功,不过江贼现在也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

  “明苑呢?”

  “离尘君死了。”

  “......”

  “可有带回尸首?”

  “当时情况紧急,属下也只是远远望了一眼......”

  “没用的东西!”

  蓝慕从马车内佝偻着出来,衣衫散乱,脸上沾满鲜血。

  “蓝慕,慕儿,娘的好儿子......小倾才是我的女儿.......你这个杂碎......你在我身边恶心了我二十多年,现在哈哈哈哈......怎么样,你母亲的肉割起来舒服嘛......我的小倾,小倾......”

  腰间已被血浸润了,柳姨娘将他的身世全盘托出以后趁他不备,将一根簪子送入他的腹中。

  尽管不致命,但应该很痛。

  可蓝慕不痛,他只是突然迷茫了,以前自己的所做仿佛都成了笑话,得到天下又能怎样,他又要这天下作甚!

  明苑死了,他的娘死了——不,还活着,不过也无关紧要了。

  帝王死后,会有人陪葬。

  那便让整个王城予我陪葬吧。

  “杀光,烧光。”

  蓝慕冷冷下达了这一命令,随手捡起底下的一柄残刀,身先士卒地带领还未回过神的一干兵甲开始了屠城。

  他们所过之处,下起了雨,是红色的雨;吹起了风,是甜丝丝的混着铁味的风。

  “蓝慕,你都做了些什么?”

  脱战后,江曳白集合和剩余队伍,潜入王城,不过很快就被蓝军剿灭。他为了找到蓝慕,换上了蓝军的甲胄。

  城中许多地方都起着火,除了士兵几乎没有其他活人。处处都是尸体,不分男女,无关老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淡然卧在城头上饮酒。

  见蓝慕不设防备,江曳白疑心有诈,也不敢轻易上前——他在之前的围剿中受了伤,此时也是几近灯枯了。

  “江曳白,你还剩下些什么?”

  “嗯?”

  “反正我是一无所有,孤家寡人一个了。从我真正懂事儿起就在和别人斗,每场博弈中要么是我的珍宝被人赢走,要么是我将别人索取的□□。”

  蓝慕咳了几声,在黑暗中擦了擦嘴角的血。

  “有输有赢,赢得的损人不利己,输掉的再也寻不回。”

  “杀了我吧,江曳白,活着太无趣了,死了我还能去寻寻明苑,那个傻子。”

  “你是想永生活在底下吗?你不配去寻她,你不配!”

  也顾不得蓝慕是否对他留有后手,江曳白操着刀向他砍去。

  刀锋没入蓝慕的手心抵住他的手骨。

  “我不配你也不配,别把自己想的有多高尚,至少我从未承诺她什么,而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曳白手上又加了把力,可那刀纹丝不动,索性,他松开刀。

  剑是有灵气的,惊雪是名剑,有着他的魂。

  闭上眼,感受着惊雪的存在,驱动他从正大光明的宝座上御风而来。

  “杀!”

  剑刺入□□的声音分外好听,可他睁眼时那染血白衫刺得他又流出了泪。

  “明苑,你......”

  还未等他问完,他的心便被凌霜洞穿。

  “你,还活着?”

  “咳咳,是啊,我也很奇怪。好了,杀我续命吧,你还没完成你的霸业,我的任务就没结束。”

  每句话都带着混着涎液的血沫,可这些血沫却激活了蓝慕心中某处。

  “也罢,这大概就是天意。”

  天意不可逆!

  蓝慕踉跄站起,挖出江曳白的心放在一块空地上,蘸着自己腹部的血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

  很快,他冲着明苑虚弱一笑。接着,他环住她在她脸上留下一吻。

  “最后一个命令,给我,好好活下去。”

  “哥哥,今天我过生日,礼物呢!”

  江聆嘟着嘴,气鼓鼓地瞪着蓝慕。

  “先不急着给你礼物,来,坐下,哥哥给你讲个故事。”

  “又是你的那些朋友给你讲的老掉牙故事?我才不要听,我要礼物!”

  蓝慕有些奇怪,平时听到故事两个字江聆都会表现得很亢奋,今天却是很抗拒。他有些无奈,因为,有的故事她必须要听,也必须要知道。

  “......”

  “......明道长没等来云清将军,他没有去找她。但是,庄姑娘带着九个修士去了石室。他们商量着把道长的心剖出来,说那是宝贝。于是他们便一剑一剑,挨个刺她。明道长的血浸漫了石室的地面,纠缠着九柄宝剑,吞噬着它们。庄姑娘和那些修士都吓坏了,所以在确认明道长死后,剑都没拿就跑了......”

  这个故事很长,蓝慕顿了顿,喝了口水润润嗓,接着说道:“再后来明道长和她的心上人误会越来越大,就彻底反目......”

  “就这样,兰陵的那个公子夺舍了明道长垂败的身子,明道长就作为他永生不死的活了下来。兰陵公子则入了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江聆不语,眼圈发红。

  “很惨对吧,幸好有办法能让他重新投胎,不受无尽业火的折磨。只要找到云清将军的转世,杀他九次,就可以让他代替兰陵公子赎罪了。”

  “可是明道长的肉身已死,兰陵公子回来去哪儿啊。”

  “明道长也有罪,而且是罪魁祸首,她也要赎罪。”

  说到这儿,蓝慕罕见地没继续为江聆解惑。他站起来,从厨房推出一个小蛋糕,是纯白的,是他喜欢的颜色。

第1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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