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终焉之卷
今天是离开寺庙的第三天。
百鬼丸,还是很消沉。
他没能救下美绪和孩子们。
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成功在第二次击杀了鬼神的百鬼丸夺回了自己再次失去的腿,却再也换不回会笑着给他唱歌的姑娘。
站在百鬼丸身后默不作声看着他崩溃着大开杀戒的柒柒,从那一刻起明白,从今往后,那个红衣的姑娘将永远烙在他的心口,不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她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挺凉薄的,明明他们已经那么痛苦了,可是在那一刻,她的情绪却并没有多大的起伏,还在心里计较着地位高低的问题。
或许这就是神明的共性,他们看似慈悲的爱着所有人类,但有时候连一丝一毫的怜悯都不愿给予。
因为神明和人类,本来就泾渭分明的不同物种啊,他们拥有漫长的寿命,除了猎杀鬼神,极少插手人间事,也几乎不回应人类的请求,所思所想都是围绕着自己,当然也有那种热爱奉献甘愿牺牲自己的神明,不过那都是极少数了。
毕竟,谁愿意因此一遍一遍的失去记忆,一遍一遍的重新来过呢?
柒柒啊,她已经,再也不想重入轮回了。
*
今天是第四天,依旧如此。
今天是第五天,气氛还是很沉重。
第六天......
第七天......
......
春天快要到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
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旅行平平淡淡的进行着,值得一提的是,百鬼丸失踪一段时间后,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一个蹭脸的动作,本来总喜欢见人就蹭,被柒柒制止后,一天到晚就要往她身边求蹭蹭,不给就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多罗罗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醍醐之国的事,据说那里是个没有战乱的地方,国泰民安,于是撺掇着他们两个一起前往。
百鬼丸虽说取回了声音,但几乎从不说话,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对于他来说,只要有鬼神可杀就行,而柒柒就更加没什么意见了,最后多罗罗自己敲定,三人一同前往醍醐之国。
可是醍醐之国,并没有多罗罗想的那么好。
进去这个国家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笼罩在整个国境上空的鬼神气息——
这是个被鬼神庇佑的国家。
或者直白一点说,这是个利用百鬼丸的生命才换来安宁的国家。
一切都已经显得很明朗了,醍醐之国的国君,就是百鬼丸真正的生父,也是将他献祭给鬼神的人。
在醍醐之国待着的那几天,柒柒觉得自己得肺都要气炸了,她从未见过像百鬼丸生父这样的厚颜无耻之人。将献祭说的如此大义凛然,还逼迫百鬼丸把夺回的身体还给那些鬼神,似乎只要他拒绝,那么他就是整个国家的罪人。
板门之上,哪怕面对对方成百上千即将射向百鬼丸的箭头,她依旧不愿意压抑自己的怒火,铺开的金色神力熊熊燃烧着,愤怒令她没有刻意压制自己的神威。
少女模样的神明踩着金光搭成的阶从天而至,粗布麻衣掩不住她容颜的绝色,微敛的眉眼勾勒出几分冷漠,容颜虽略显稚嫩,却尽显威严之相。
“本神从未见过如此荒谬的说法,一国之君竟然将国家的气运寄托在鬼神的身上,无异于与虎谋皮,你当鬼神都是慈善家吗?一个小小婴孩就能满足的了它们,别说你在位期间能平安度过,或许根本等不到你退位,你这国家就会败在你的手上,统统沦为鬼神的祭品!”
“真是愚昧!”
那少女说完这番话,就登上天梯回去了,剩下众人恍若见到神迹,纷纷叩头跪拜,后世的史书上,都称这一天为神迹之日。
*
“天哪!西西你也太帅了吧!你真的是神明大人吗?”
伪装回到天上的少女神明,才一进去树林,就迎面被多罗罗逮了个正着,抓着她问东问西,无奈之下,她只好挑挑捡捡的回答了几个问题。
“西西,你真的是神明啊?”
“对啊,我真的是。”
“那为什么你那么弱啊?”
“......这个嘛,因为,术业有专攻啊,没人规定神明就都要能够战斗的吧。”柒柒磨了磨牙。
“哦...那你擅长什么啊?”
“我......我擅长......”她顿了顿,“我擅长吹笛子啦。”
“还有这么鸡肋的神明大人呀...”多罗罗小声嘀咕了几句。
“你说什么?!今天你必须得给我说清楚了,吹笛子哪里鸡肋了?”柒柒揪着多罗罗的衣领晃。
不生气,不生气,不和小屁孩生气。
“柒柒,”沉默在一边的百鬼丸,突然出声,“吹笛子。”
字正腔圆的发音,他居然没把她的名字念错。
少女怔怔的看着他,和他递过来的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的那支小竹笛——
是她曾经丢掉的那支,她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她的眼眶有些红。
“你怎么找到的?”
“你不要了,我收着。”他的表述尚有一些不清楚,但话语间的意味却一路烫到了她的心底。
“我只会一首,”她仰着头微微笑起来,“好不好听都得听下去。”
她坐上高处的石头,任微风拂动她的长发,将竹笛置于唇下,无需调试,无需回忆,甫一开始,乐声便如流水般潺潺而出,回荡在山林之间。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音乐,并非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的惊世之作,听来只觉得莫名的熟悉,就像是田间耕作的是农民,晚间纺纱的是村妇一样,自然而规律,如同世间的真理,似乎本就该存在,本就该在心中,温暖又真实。
一曲吹罢,因为乐声而寂静的空间慢慢恢复生机,鸟鸣声,虫啼声,万物之声开始复苏。
如果这时候有人探查这片区域,就会发现,这里简直干净的不像话,所有鬼神妖怪的行迹仿佛就在一瞬间被抹除的一干二净。
这是乐神的力量。
她说她只会这么一首,这是真的。这首曲子当她从无尽轮回的沉沦与痛苦中醒来,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哪怕从没有练习过,也能吹的一字不差。
不知名字,不知出处,她为它取名无名,态度随意且恶意,除了最开始的被逼无奈,这是她第二次吹奏这首曲子。
她是司乐的神明,可从她睁开眼睛开始,就无比抵触学习乐理,那种不知为何仿佛刻在骨血中的厌恶,叫她没办法回归自己的神位,叫她哪怕沦落至此也不愿触碰分毫。
可如果是为了那个人的话,或许她愿意尝试。
她低下头,从缝隙间落下的阳光跳跃在她的眉间,勾勒出温柔的轮廓,印出她眼底心爱的人儿。
纵身,一跃而下。
接住我的话,就什么都不计较,跟你走。
少女默念着。
乌发在空中散开,落下完美的弧度,阳光替它套上了金色的光环。
少女落在了少年的怀里,歪头覆上他的唇瓣。
*
只要你每次不需要理由的接住我就好。
从今往后,我愿为你停留,陪你踏遍这世界的绿水青山。
你不懂的我来教。
只愿你,每一次的回眸与停留,都是因为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