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四·至死不渝

  “姓名?”

  “……”

  “我问你姓名!”

  “……”

  “怎么了?是耳朵听不见吗?还是有什么障碍?不会说话?”

  “……”

  那个小姑娘又进警察局了。

  还是因为招猫逗狗之类的小错。

  不了解内情的警员勉强挤出一点耐性,尽量缓和的去问。

  可她仍然是任谁问话都不说,再逼急了就一副我哭给你看的样子,把一众警察都搞得焦头烂额,脑门冒汗。

  这时门外飞速闪进来一个人影,边跑边高呼着:“老大来了,老大来了。”

  他是刚毕业分配过来的小警员,对那位被临时调派下来执行秘密任务的顾警官崇拜不已,哪怕局里的老前辈众多,他也表明了心思的要以顾警官为终极目标而奋斗。

  由于寸步不离的跟在偶像身边,所以今日这一闹剧的来龙去脉他都是清楚的。

  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一样,小警员跑到屋里,又强调了一遍:“老大来了。”

  梳着俏丽短发的姑娘循着声音抬起头,终于在话音落下不久,见到那个朝思暮念的,高大的身影。

  此刻的顾承允一改往日仪态,特殊作战服由黑色警服所取代,再加上他品貌非凡,显得整个人无比精神。

  他看到椅子上那个不安分的身影,叹了口气,对她身旁的警员道:“交给我来吧。”

  “姓名。”

  “你不是知道吗?”少女笑的乖中带着坏意,机灵聪明,像只小狐狸。

  “姓名。”他面不改色,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

  “姜弦。”她撇撇嘴,抬起二郎腿,翘起的脚尖在空中画着圈圈,边解释:“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警官,你读过书吗?该不会不知道锦瑟吧?”

  “年龄。”顾承允充耳不闻。

  “警官,你接受比你小许多的女孩子吗?”说完她又托腮想了想,嘴里念叨着:“不过我应该也不比你小多少吧?”

  她继续骚扰顾承允:“如果从外貌上来看呢,我们是同龄人,但如果从内心年龄来看,我觉得,恐怕是一段忘年恋!”

  他皱起眉:“家庭住址,还有你的有效证件,拿出来。”

  “要去登记吗?我马上回家拿户口本。”她大眼睛扑灵扑灵的,身子忽然凑近:“警官,你相信爱情吗?”

  顾承允老脸一红:“退后,给我坐回去。”

  “那……警官,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她睁着大眼睛,结合她一头短却不失美感的短发,将将到眉的刘海,隐约露出眉毛的轮廓。

  她仿佛一只仙境遗落到人间的小精灵,没有人对她的魔法产生质疑,而被她的魔法所击中的人,终都会情愿醉生梦死,溺在她的香气迷阵之中无法自拔。

  可在这其中也有个例外,就是面前的这位朋友,他目不斜视,不带任何情感:“我倒情愿再也不要见面。”

  “你好无情啊!”她长睫毛一垂,不刻意去矫揉造作,却用假意难过装点了她的魅惑与引诱。

  那种勾魂的东西藏在自然而然的神情之下,不会令人心生反感,倒是会叫人心一紧,叹一声,好有趣的女孩子。

  而她的存在,恰好完美诠释了一个词——古灵精怪。

  或许还有些情理之中的离经叛道,但这些词放在她身上,没有夸张,只有更盛。

  那种灵魂上的丰富多彩并不能用语言形容出来,但在眼角眉梢,细枝末节,都会不经意的流露,让人相信精灵是真的,魔法也是真的,爱这个女孩子,更是真的。

  得到这样回答的姜弦并不甘心,她委委屈屈的嘟囔一句:“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这里是警察局,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这里……”顾承允板着脸,很生硬的良心奉劝。

  都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屁,依她看是网,电网!

  不过好在方才那句话,在姜弦这里起到了另一种作用。

  她这个人总能把一段普通的话理解出奇奇怪怪的意思,就像打通某一根不正常的神经一样,她眼睛一亮:“对哦,这里是警察局!”

  自此,一场你追我赶的PK赛才在警察局正式拉开了帷幕……

  “呦,小姑娘又来啦?”

  姜弦笑眯眯:“来啦来啦,大伙都挺好的吧?”

  这次是在管辖范围内骚扰民众被报警带回来。

  “小姜啊,你等会,小顾马上就来给你做笔录了。”

  姜弦乖巧点头:“好的呢。”

  这次是吃人家的包子不给钱。

  “哇,你还真的是一天不进局子心难受,行了,来吧,给你倒点水喝。”

  姜弦依旧表示委屈:“饿了,想吃仙贝……”

  其实每次她犯的事都是鸡毛蒜皮甚至微不足道的,有些连对方都不想追究,一是出于善意,二是看她一个机灵漂亮的小姑娘,单是她用那双大眼扑灵扑灵的看,都足矣让人把矛盾忘得一干二净,彻底原谅。

  可她一直纠缠个没完,死命让对方报警,在报警后,得偿所愿的坐了警车,进了局子,她就又会跟人家解释,该道歉的道歉,该给钱的给钱,她也知道是自己给别人添了麻烦。

  但没办法,想名正言顺的见他,就只有这个办法,而且他还不能拒绝。

  后来把老局长都搞得烦闷了,说如果她想来玩,不用故意犯什么事,直接来不好吗?为什么还非要兜那么大的圈子?怪麻烦的。

  姜弦耸肩,表示只有那样,顾承允才会不能回避的和她沟通,而且如果天天来局里,这不合情理的,只有真正的犯了错,进警察局,走程序,既不算骗人,也不算故意缠着他,这多好啊。

  老局长喝着茶水,听到这一谬论,猝不及防咕噜一大口吞下去,把嗓子眼烫得够呛。

  为了铭记这惨痛的教训,他下命令,让全局上下对这个小姑娘实施紧急手段。

  从此,每当有报警电话响起,接线员务必都要问一句:顶风作案的是不是一个短头发大眼睛的小姑娘?

  她的待遇也急转直下,从前好歹还有警车,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关于她的案子都换成了警察老伯骑着破脚踏车去现场。

  这边姜弦人还没到,局里闻声的小警员就已经把茶泡好,仙贝摆上,除了没点香,其余就跟上供也差不太多……

  终于有一天,这段漫长而细碎的攻势就此为止。

  犹记得那晚夜空漆黑无月,局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留几个小警员值班,两个接线员闲得无聊直打瞌睡。

  忽然,一声急促响亮的电话铃声打破寂静。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可却一反常态,她很慌张无措,声音微颤透着无尽的恐慌。

  由于姜弦的事迹在局里广为流传,所以接线员开始仍以为这是她的套路之一,并没有太在意。

  可她声音时强时弱,还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浓重的呼吸声,以及几个男性追逐叫喊的背景音。

  接线员立刻严肃认真起来,仔细分辨着情况的准确性,一边向她询问地址。

  她答不上来,只是慌张的告诉对方,她在哪里遇到了这些人,并且现在正在向着警察局的方向奔跑,但是能不能跑到,在什么地方会被追上,她也说不准。

  然而面对男性,女性与生俱来就带着弱势,不管是体力还是力量,她就算开始还跑得过,可随着体力下降,外加紧张,没过路程的一半她就被那几个喝醉酒的混混堵在墙角。

  当时的天色不算太晚,周围也不是偏僻的地界,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那种见义勇为的事情发生。

  她边求救着,边试图保护自己。可最终还是抵抗不过,被一把扛起拖走。

  在被扛到肩上的前一秒,她视线内的街道颠覆翻转,漆黑至极中,只映着一束路灯的光亮。随后,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在不远处响起来……听进耳朵里满是撕心裂肺。

  至于究竟是谁将车开的如此鲁莽,他遇到了什么事?有没有撞到人或是动物?有没有谁受伤……一切爱管闲事都落入尘埃。

  她自顾不暇,又怎么有闲情逸致去管别人死活呢?

  或许同一时空,哪怕同一场景中,两件不同事都互不相干,就比如她不了解那声刹车起于何由,止于何果,而咫尺间的对方,也不会知道她此刻面临的困境。

  但姜弦知道,如果无法反抗,一切发生了,即便以后可以追溯他们的罪责,那她的人生,也早已经完完全全的毁了。

  她奋力的撕咬,拼命挣扎,却无法抵抗几个男人共同的掌控,就在她近乎绝望的时候,后方昏暗的胡同中忽的跑出一个矫健的身影……

  她看不到具体面容,只是通过声音来判断,那和方才的刹车声是来自同一个方向。

  如雨点般落下的拳脚持续了十几分钟,几个喝醉的小混混被收拾的服服帖帖,顾承允打电话回复给了局里,直到撂下电话去查看姜弦的情况时,脸上仍有褪不尽的怒气。

  “你怎么样?”他半蹲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但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软软怯怯的,也不太好狠狠教训她。

  姜弦畏惧之色并未完全消退,小幅度活动了一下身体,方才他冲出来解救她的时候,扛着她的小混混慌了,手一松把她扔了下来。

  其实她除了受到惊吓,其余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却仍想用那副可怜又真诚的模样,掩盖自己的小心思。

  她动动脚,又动动腿,心里想着腿摔断了要抱抱的戏码,但是手里却下意识向屁股后面摸去,顺嘴就说:“不清楚,好像是……尾椎骨摔裂了吧?”

  我的天哪,姜弦闭上双眼,这叫个什么说法啊,听起来也太不美好了吧……

  “能自己走吗?”

  在得偿所愿的听到这句问话,她皱着小脸扭了扭身子,犹豫着答:“应该,应该可以的。”

  在顾承允的搀扶下,姜弦慢慢站起身,可在他把手慢慢抽走的时候,她猛地就又摔了回去。

  “哎呦!”她脸色都变了,痛得下意识惊呼。

  好嘛,叫她作,原本没什么事,可这么实实在在的一摔,真的把尾椎骨摔得生疼!

  再后来,她终于得逞的爬上他的背,在那一刻,心中所有的悸动统统宣泄到一处,心跳得飞快,又热泪盈眶。

  这样一想,别说是摔断骨头,就是豁出命去也值了。

  由于她走不了,又不能坐下来,没办法,顾承允只能等到局里来人,把几个小流氓押走,顺便帮他把车开回去。

  而他背着姜弦走在无月的夜空之下,脚步很快。

  伏在那紧实略显消瘦的背上许久,她环着他的脖子,脸紧紧贴在上面。

  鼻腔里灌满了让人神魂倾倒的味道,那种劫后余生的侥幸和温暖的错觉让她感动的一塌糊涂,但睁开眼睛才发现,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儿。

  “这不是那条路。”她在后面弱弱强调。

  对方没说话,姜弦突然不知怎么是好,盯着他的后脑勺和侧脸:“那个……你要带我去哪呀?”

  “医院。”顾承允回答的理所应当。

  她有点慌:“不用去医院了。”

  “为什么?”他还是一脸严肃。

  某人把脸像小狗一样怂怂地埋在他背上,说道:“其……其实,我,没受伤。”

  “我知道。”他淡定的答。

  姜弦把脸微微抬起:“啊?”

  顾承允依旧一本正经:“我看出来了,只是不想拆穿你,这种得罪人的事,还是让医生来吧。”

  姜弦听了先是一愣,缓了好久才从这句话中分解出专属于他的严肃幽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更加赖皮的趴在他背上,用脸颊蹭他的后背:“真好欸,你能来救我,这说明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后背一僵,仿佛都起了鸡皮疙瘩,语气很臭的说了句:“再这样我可把你扔下去了?”

  “不说了不说了……”她立刻变老实,鸵鸟钻沙一般闷声趴回他背上。

  走了有大概半段路的距离,两人沉默的有些尴尬,他斟酌良久,这才以极小的声音唠叨:“惹了事没本事解决,还偏要晚上单独出门,如果我今天没有找到你,你想过会是什么后果吗?”

  一向活跃欢脱的姜弦没有说话,缩在他背上,有些后怕,同时也有些委屈难过。

  她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虽没有投胎在权贵人家,但沾她那哥哥的光,没几岁便得了势,养在高门深院里。

  她和哥哥就宛如两个极端,一个浸没在黑暗之中,一个被保护的半点污秽不沾,锦衣华服着身,侍从佣仆围簇。

  那群人恨不能上天摘星揽月的哄她开心,连出门都差点步步踩在下人手掌心上,怕她沾染世间尘埃,亦或是被肮脏的土地硌疼了双脚。

  那样无忧无虑的长大,她根本不懂什么危机意识,更没有见过哪个男人会冷着脸拒绝她,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我不喜欢你。

  可自从她一意孤行追随着那个人离开基地,离开榕城,所有的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原本不谙世事的她也慢慢开始成长,向着那个她不熟悉的世界,愈陷愈深。

  两人经过时,偶有过路行人投来打探的目光,但顾承允没穿警服,被旁人看了去也只当是任性情侣之间的秀恩爱行为。

  现在是他的下班时间,原本已经吃过饭快要睡下了,忽然接到迷弟的电话,他从沙发上爬起来,边驾车顺着她说的位置一路往警局开,边焦急的寻找。

  亏得中途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顾承允将刹车踩到底,下车一头钻进漆黑的巷子。

  哪怕他当时在潜意识里欺骗自己,不断找借口,认为自己只是出于警察对民众的责任,再或者只是生而为人的正义感……

  但不管怎么说,那个平日里总是缠着他的小姑娘,现今她遇到了危险,他想去帮助,甚至说是拯救,他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幸运的是,上天待两人还算不薄。

  顾承允步子迈得很平稳,气息喘得也均匀,就在姜弦快要在那个安稳的背上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定定地说了一句:“过些天,我就要走了。”

  “走?”姜弦听到后可不淡定了,勾他脖子的手臂不自主的用起力来:“你家不是在这吗?要走去哪?”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用另一种方式回答她:“你应该知道,我被委派到这里是带着什么任务的。”

  “知道。”姜弦垂下眼眸,像只八爪鱼一样牢牢贴在他背上,大眼睛眨了又眨,才闷闷接道:“对付我哥哥在境内的势力,对吗?”

  顾承允自认为他已经够直白了,却没想到姜弦比他更直白,一时间竟无言。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敌人,这还能让他继续说什么呢?

  可她此刻心里难过极了,想进一步,又不能更进一步,左右都是纠结,但她更害怕以后再也不能和他见面。

  小姑娘的眼睛逐渐湿润,轻轻的,柔声细语的开口:“也许,你早已经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了。”

  “那次也是你救了我,加上今天,你已经救过我两次了……”

  她并没有发现顾承允脚步开始变得沉重,她单纯又傻气,脸色开始随着回忆变得温柔,尽显甜蜜:“那天是我的成人礼,我第一次被允许去那么热闹的地方,可不知怎么,半路忽然和随从走散了,我正和他们说着话,回过头却只有推搡向前的人群,拥挤不堪,每一个面孔都是陌生的……”

  “但我没有慌,我自以为我认得回去的路,也有能独自生存在这世上的本领,却没想到突然发生那样的变故……”

  “大概对你来说,救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近乎是家常便饭,但对我来说,你就像从天而降的神明,也是黑暗绝境里从头顶投下来的光。”

  “从那天起,我就像中了蛊一样,吃饭时想到你,睡觉时梦到你,越是强迫自己忘记你,就越是想见你。”

  “后来从榕城到槐城,再到警察局,我知道我卑微的让人讨厌,但是……我真的……”

  她长长的下睫毛从中挂着一滴泪水,似是懊恼自己的低姿态,又像是对他的不舍,或者说对这段穷追猛赶却毫无结果的感情感到无力,她两颗洁白整齐的门牙咬着下唇,随着咬脱,贝齿和下唇分离,这才又黏又长的扯出一句:“但是我真的,好喜欢你哦……”

  顾承允还是善良又心软的,虽然他之前的行为并不违背原则,但总归是欺骗了感情,他自己也觉得有愧,于是小声告诉她:“其实那次,随从是故意被冲散的,劫你的小流氓是我的同事,救你是剧本,一切……都是我们事先预谋好的。”

  预谋用救她来打通渠道,直接深入虎穴,却没想到最后虎穴没入成,倒捅了关于芳心暗许的马蜂窝。

  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顾承允感觉到环在脖子上的手臂松懈了,他原地站住,身后一轻,她从背后滑落,站到地上,默不作声。

·番外之四·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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